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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在嘈言嘈语的烦扰下,白泷郑重又仔细地摘下颈上戴了多年的红绳,将一枚饰物挂在太子的颈上。细心望去,可见绳端坠下的乃是一枚铜钱大小的绣囊!许是因为已佩戴多年,绣囊有些褶旧。
这边,二人未见皇帝的眼中渐渐露出某种称之为惊骇的情绪。太子只是讶异,他珍惜的摸着那枚尚有女子体温的香囊,忘记了眼中尚在滚动的泪花。
白泷深深的凝望,似要将太子的模样铭记于心,看似无情的眼中却透露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怅然。摩挲着饰物,似也要将绣囊表面的图纹浸入脑海,载入并不完全的记忆中。“听无刃说,这是白泷的娘亲……留给白泷唯一的遗物,保平安。我……苏醒的时候,身上只戴了这么一件饰物,虽然看着不值钱,但你必须好好保管,等白泷回来再找你要,好吗?”
年昱霄咬着已有牙印的下唇,睁大了叫水光浸湿的双眼,端详那枚绣囊的花纹,形似是一朵锦葵。
“我会好好保管,等你回来。但你必须快点,不然我可把它卖了……”
见他终于微笑,白泷瞧着瞧着,亦轻轻的眯起眼,竟察觉眼里也有了些恼人的湿意。
她无声的松开怀抱,留恋的再望一眼,转身吹出一道悠长嘹亮的哨声,招来那只等候多时的白隼。
女子转身的那刹,卷来的风似也对她作出了最后的挽留。拨开几片鹰儿翱翔时散落的白羽,踩着无数阳光,于半空划出一弧银亮的倩影。决绝的心似已不再眷恋红尘俗事,洒脱地不带走一丝云彩,挥袖离去。
离去的人未见,底下早已乱作一团。
皇帝滞然,丢了魂一般伸出双臂抓着那道根本抓不住的背影。任是宫奴侍卫如何搀扶保护,均是跌跌撞撞摔了一路。
太后哀叹着回望一旁低泣的无法克制的太妃,继又遥望苍穹,目送那名早已不是当年人的女子,无声的闭目合什,口中念佛。
一群赶来找茬看热闹的妃嫔无不僵峙,她们无神的望天,又诧异地看向那位平日严肃地不苟言笑,但此刻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君王,还有那二位神色不同往日的太后及太妃。于是各人的面上,渐渐沉寂的再无颜色。
而只有怀抱着白兔的太子,趁着忙乱之时悄悄退去了身影。回看夕阳,低头专注于回宫的小路上。抬手,温热的掌心捂的却是那件贴心的宝贝。
会回来吧?
一定会回来的,等等,再等等……
13。…第十三回
白泷找到同岵小巷的时候,无刃无先生正窝在一间极简极漏的屋舍里吃饭,那吃的就是一桌的馒头豆腐青菜汤。
无刃看见白泷的情景,只觉得她带着一脸的苍白及煞气,一身的风尘,好似下一刻便会累的倒下马上睡去。
“脉象沉滑,气血不足。真难得,杀人或被追杀也照样见你吃好睡好,这次又出了什么事?”
白泷扯回遭无刃劫去的手腕,也不问他为何会在燕国,开头直奔重点“无刃,我是谁?”
“白泷”答毕,捧起碗,吸了一口粥,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发出一串极响的食声。
白泷垂眸,喃道“不是,白泷不是白泷……”
他未答,嚼着菜叶,明是粗俗的举止却显得非常文雅。又继续吸了一口比刚才更大的声音,嚼着笋呲呲作响。然而谁也未见那双眼中,深邃的眸子忽然暗沉许多。
白泷吞着干渴的喉咙,瞪着那桌简的不能再简的食物,冷然抬头“我到底是谁?”
夹起一块嫩的剔透的豆腐,沾了些酱汁含入口中,即见他回味无穷般抿了抿双唇“你若不是白泷,还会是谁?”
“白泷?那么白泷的家在哪里,家里的人又在哪里?”
“怎么,突然想见了?见了你又不认识还不如不见”无刃皱眉,以一种莫名其妙的眼光看她,但手中的木筷,却有一瞬的僵滞。
白泷抓了抓盘里一个温热的馒头,低着头不再说话。但她的周身,似已罩着一层灰黯的雾气。
“白泷,你……我说了多少次,你必须清楚,你与他人是不同的。或许你还是不明白自身的状况,而我也只能重复提醒你,你活着的每一日每一时刻,都在面临体内某些无法预测的潜在危害,它随时都能要了你的命”
“遇见某些令你好奇的事好奇的人,除了看,你绝不可以对此露出你的好感甚至是你喜爱的心。你是白泷,与众不同的白泷,而你一旦有了情,就再也不是白泷。明白么?到了那一步,你能得到的,惟有生不如死的滋味,所以……”
“不是白泷,那会是谁?”她又问,而心中对这些已听了十年,近似警告的提醒并不在意。
“……死人,一个早就已经死去的女人”
无神的望着无刃收拾桌上的残食,她的身子微有轻颤,蹙眉抠紧了十指,而见掌心渐渐渗出了血丝。
空气中有阳光的味道,一只迷路的蜜蜂绕着呆滞的女子左右飞舞,却始终找不到降落的地点。她吸气,伸手轻易的抓住那只飞虫,无意中却已将其捏死在掌心。
待男子从里屋出来,则见他手上端了两碟做工精致的糕点。
“无刃,燕国宫里的人都说我与她们的先皇后长得极像,你见过她么?”
他淡然回望,审视她猜疑的目光“巧合,世间总有那么几人是样貌相似的。你若闲得荒,不如……”
“说,我和她有什么关系?”不知何时,一把长约三尺的软剑已斜斜的横在他的颈上。
他错愕,震惊她对他的行为。十年来,从未有过如此……而今日竟用他曾送她的剑,威胁他的性命。
气氛仿佛已置寒冬,他漠然,缓缓合眼,轻叹“他…你的尊主,他在大隼,大隼皇宫。你可以……亲自去问他”
……
再见那匹性情古怪的白马,已是当日黄昏。
白马早已让无刃喂的肥壮刷的白净,它似有所感悟一般,在白泷跨上背的那刹,兴奋的嘶鸣直立起前身,一个利落轻巧的跳跃,眨眼已冲了出去。
于是,一骑白马一身白衣的女子,又一次出现在燕京繁华的官道上,引得无数行人频频回望。
尘嚣雾嚷,护城河边的杨柳似发了癫,狂颤婀娜的嫩枝。
粉白的绣绒扑着风纷纭四散,纤络缱绻,香雪迷雾,在那盼望中湮没了芳尘。
女子白骑,踏远了落英,落英追逐着流水,流水匆匆,心倦了韶华,荒噬了白发……
当白泷飞闯过城门口阻扰的卫兵,一口气冲入山林再踏上泥路,座下那匹桀骜的马,猛地刹停了步子。
“早就想问,你知道我要去哪儿么?”
白马尴尬的偏首,哼着鼻息似在讪笑。
白泷拍了拍马颈,不知是想找合适的位置下手还是善意的安抚。
“大隼……”
马儿似未闻主人的沉吟,自顾低下脑袋,漫不经心的拨着蹄下的浅草,将决定权交给背上的女子。
白泷打量四周的景色,眼底渐渐露出古怪。她忘了,她根本就不识去大隼的路。她也忘了,问无刃要地图。
白马似也觉察到她的状况,就在她发呆的空儿,孥着马嘴笑出了怪声。
“哦,他以前骑着你去过大隼,走,带路!”
白马若能够翻眼,定会狠狠的丢出无数白刃。大隼它确实去过,但也是从寰竹山庄的方向出发。此地可是距燕京不远的山林?很好,这就对了!抱歉,它不识路。
一人一马,停停走走,间或询问几个对她目露惊艳又不敢调戏的路人,或是质问几伙打劫反被打劫的盗贼,终于走对了方向。
陆土以北,乃是大隼。
大隼建国至今数百年,据闻当今隼帝时常抱恙,更是偶尔病得根本无法上朝理政。而隼帝病况严重时,上百文臣武将就是等个半年,也难见国君一面。因此,病情时好时坏的隼帝,数年前决定,将政事交给那位与帝相识数十年之久的太师,由太师监国。
隼帝有子十多人,眼见国君病得也不知何时将去,却迟迟不肯立下太子。终于,急红了牛眼的大皇子的母妃的父亲——魏将军,起兵谋反。名义为清君侧,痛斥太师不轨的心思,实际为外孙争夺皇权地位。
后面的事儿,白泷一路走来道听途说,左耳进右耳出,脑袋里却在猜疑,尊主……不会也是大隼叛军的一员吧?
如此,在一人胡想乱想,一马悠哉迷路或识途的情况下,慢慢前行。
一日,已入大隼边界正往隼京赶去的白泷,在一片景色幽美水质清澈的溪水中,褪去了全身的衣物……
一个月的赶路,其中有半个月不曾住过客栈的白泷,同时也半个多月不曾洗过一次澡的白泷,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形象已严重影响了坐骑那身高贵纯种的血统。
白马十分的羞涩……当然,这要在光线充足景色旖旎的情况下,它才如此。
白马羞的低下了马脸,它装未瞧见任何“春光”,它一直都在默默地认真地啃草。是的,它舔着青翠味美的嫩草斜窥溪中的女子。
女子极美,美如自然仙灵。雪发墨瞳,琼颈玉臂,清纯之质仿佛连同内心都是无欲无求。又如佛前白莲,不沾雨露不食人间凡火,只闻馨钟香烛伴青灯。
沉浮于水中,溪水漫过瓷造的肌肤,濯润了秀发净去丰盈的身姿。发如雪,经阳光一照好似又镀了层金,在水下俏皮的折现袅娜的形态。
银丝自水中抽离,速度之猛如蛟龙冲天,激起一阵莹白的弧度,连现出一道瑰丽的虹颜。发丝随着女子后仰的脖颈,瞬滞于半空,撒下一点点碎玉般璀璨的水珠儿。
“……谁?”
女子疑惑,回首去看,溪水尚且及腰,任两股白发顺着肩胛流向前胸,也正好掩去了胸前一片该掩的景色。
芳草极绿的岸上,惊愣了许久的男子这才觉察自身的行为很失仪态。然而,一双澄澈的毫无亵渎之意的眸底,浮着歉意的笑容,目光却依然不曾自女子的脸上移开半刻。
男子淡然拱手“在下南宫玉,无意冒犯姑娘,还望姑娘谅解”
“南宫玉?”白泷眨了眨眼一脸的好奇,脑子里只意识到自己并不认识此人,却未想过“春光”已被窃去多少。
见她眉头皱的厉害,他温和谦笑“姑娘贵人多忘事,武林大会之日,在下还曾与姑娘比过一场”
武林大会?比武?
“哦!你就是那个玉!”白泷惊呼,也惊着了远处佯装啃草的白马。只见她忽然飞起跳上泥岸,顺手已卷来马上的衣物。而另一边,男子早已转身避过这一“禁忌”。
“玉!玉,你怎么在这儿?”不知白泷是如何套的衣物,才一恍神,已见她着装完毕站在眼前。
南宫玉虽讶异白泷对他的称呼,脸上却泰然的未现任何不妥“难道姑娘不知太岳就在此地?”
白泷不回应,抓了抓湿润的头发,以内力迅速蒸干。她睁大了眼,遥望天空,根本不知太岳位于哪个方向。她盯着男子的面容端详半晌,而那位……那位太岳传人南宫公子,脸上虽淡定非常,但一颗心却叫她盯的差点漏了半拍。
“南宫玉有事需先行一步,告……”
“真好看!”白泷打断他的话,忍不住摸了一把那张润的泛光的脸皮。
南宫公子惊的连连后退,而那边白姑娘已欺身上前,只差扑入这身坚实的怀抱。
“玉!我好喜欢你!跟白泷走吧?!”
说了,她终于将那句盘桓心底许久的话说了。燕京的“珠子”是独特的,可是大隼的“白玉”也想收藏。对了!还有还有,还有东虞的“金子”!
叮———
只道太岳掌门之关门弟子南宫氏,妙龄女子勇敢胆大的行为言语,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