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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人饮冰-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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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这么久,还在穿HUGO BOSS,现在的律师已经这么穷了。”郑敖不知道哪里来的莫名其妙的敌意,翻了翻衣服牌子就是一句。
车窗已经快摇上,苏律师的声音从窗后传来。
“那套衣服烧了吧,放在家里也是疾病源,容易得艾滋。”

好在,郑敖不是李貅那样冲动的性格,不至于吵架吵不过就飞起一脚踹裂苏律师的车窗玻璃。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钱老说苏律师是我们事务所最会吵架的人,不是说他上庭打官司厉害,而是真的说的是吵架。
“……苏律师以前当过私人律师的,大概对你们有什么偏见的。”我跟郑敖解释:“我以后会让钱老把我调开,衣服也会买新的还给他。”
他嘴角噙着一点冷笑,一副阴阴沉沉的样子,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我不想他一直想着这件事,买了一堆菜回去做,他不知道在盘算什么,我跟他陆陆续续讲了一些苏律师的事,他虽然一直是养尊处优,但是毕竟是被作为郑家的继承人培养的,这点胸襟还是有的。而且苏律师其实是个君子,虽然性格冷了点,其实在事务所也教了我不少东西,我想他分得清是非。
吃完晚饭,他接到电话,是他家里打来的。
他虽然才十七岁,但也算成年人了,郑家对待继承人不如李家严苛,但也多少会让他做点事了。只是不知道打电话的是谁。不到是十分钟,来接的车就到了楼下。
他走的时候情绪颇轻松,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有什么好事,对我笑了笑,说要去南方一趟。
我送了他下楼,拿U盘接到电脑上,开始听课。
钱老是博士生导师,法学本来就是个深造之路很长的学科,我虽然不准备考研,但也有很多东西要学。事务所里的股份,我迟早要还给李家的。
只有脑子里的东西,才是自己的。

☆、案子

因为毕业有很多手续要办,跟事务所那边休了三天假,郑敖到南方的时候,我也正好要上班了。
我到得早,事务所里只有几个实习生在,钱老办公室挂着名牌,他常抱怨说:人年纪大了,想睡也睡不着。
我刚把咖啡和西装外套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背后就响起了一连串的“苏律师早”。
我回头看,苏律师穿了一件西装,衬衫一丝不苟,打着深蓝领带,正面无表情地穿过办公区。这样的清早,同事都多多少少有点倦容,唯独他,仍然冷静严肃如冰雕,俊美面孔上看不出半点疲色。
“这些资料传真给明盛总经理办公室,给昨天那个起诉离婚的委托人打电话,约到下午三点。送杯咖啡到我办公室来。”他简洁干练地指挥着实习生,路过我的时候顺手一指:“许朗来我办公室。”
我连忙端起咖啡,拿起用防尘罩装好的西装外套跟过去。
他的办公室风格像极了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极度理智,极度地干净整洁,黑白色调,一点多余颜色也无,除去资历最深的钱教授,他是事务所时薪最高的律师,而他的年纪才刚刚过三十,如果法律界也有金字塔的话,他一定是最顶尖的那一群。
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迅速地翻阅着资料,他的阅读速度快得惊人,我也是跟了他半个月之后,才能说服自己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用这么快的速度读卷宗的。
薄薄一沓卷宗翻完,他伸手拿过咖啡,抬头看了我一眼。
因为低头阅读的缘故,金丝眼镜的位置略略往下了一点,可以清晰看见他眼镜的轮廓,他是真正的凤眼,线条极漂亮的双眼皮,不怒自威。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是戴着眼镜的,多少也遮掩了一点凌厉的眼神,不至于吓哭那些哭哭啼啼来离婚的委托人。
我轻咳了一声。
在他面前主动说话,是很需要勇气的事。
“苏律师,这是您的西装。”我怕他以为是郑敖穿过的,解释一句:“款式和品牌都是照着你原来那套买的,已经在干洗店洗熨过了。”
他平静地看着我,不带一点情绪,但光是那一双眼睛,就已经让人觉得有莫大的压力。
“你哪来的钱。”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事务所里三位大律师,苏律师是给人距离感最重的一个,别说私生活,如果不是钱律师偶尔提起,我们连他年龄都不会知道。所以我没想到他会忽然这样问我一句。
“我自己读书的时候,攒了一点钱……”我跟他解释。
“现在的大学生还能攒钱?”他反问:“R大的法律专业这么闲?”
我握紧了西装的肩部,隔着防尘套和西装布料,木制的阔肩衣架硬硬的。
“苏律师,我不太懂你的意思。”我抬起眼睛,和他对视。
“我不管你和郑敖是什么关系,也不管你的钱是哪里来的。”他喝了一口咖啡,动作优雅得像礼仪课范本:“陈逸太蠢,薛雪很快就要结婚,我已经跟钱律师说让你当我助手,我不想再花时间找人。”
惊喜来得太突然,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谢……谢谢苏律师。”
他已经低下头去看卷宗,手一摆,示意我出去,头也不抬。
我轻手轻脚地把西装挂到他办公室的小休息室里,悄悄退了出去。

一出去就被拦住了。
薛师姐和几个实习生正靠在茶水间门口聊天,看见我路过,一把就把我捞了过去。
“嘿,冰山找你干什么?你怎么撞到他手上了?”问话的是薛师姐,她已经订婚,据说年底就要结婚,男方是公检,比她还忙。
“没什么事,就是让我把衣服拿进去。”薛师姐事业心很强,而且事情还没定下来,我也不好到处说。
“切,就知道冰山不会搞你。”一个实习生不忿地晃着咖啡杯:“我们都快被他弄死了。”
“你们要是有许朗一半能干,他怎么会搞你们。”薛师姐维护我:“许朗你也别太听他的话,干洗衣服这种事,就让他自己做,你又不是他佣人……”
我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只能答应着。还好钱律师办公室一动,大家顿时散了,我也得以脱身,回到自己位置上。
我被收养之后,也做过很详尽的体检,医生说我心脏可能有点小麻烦,不过问题不大,应该是先心病,后来自愈了,对基本生活还是没什么影响。我长大之后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偶尔会有一点喘不过气来的情况,深呼吸几下就好了。相比孤儿院那些孩子,我这点缺陷几乎不值一提。
只是为了养生,我在办公桌上放了不少绿色植物,大办公室里女孩子多,怕冷,不肯开窗,空气不流通,有点植物总归好点。偶尔她们收到男朋友送的仙人球金钱草什么的,快枯了也扔给我养,积累了半年,也颇具一点规模。常有人夸我办公区域养眼,上次有个委托人崩溃大哭,她们还把她拉到我位置上坐,把这里当小型氧吧。
这段时间没什么重要案子,我手上要整理的就只有一个离婚案,签了婚前协议,律师能发挥的空间相当有限,不过苏律师既然接下来,作为助手的我还是要认真看。
中午给苏律师叫了餐,自己去微波炉热饭,薛雪他们叫了外卖,叫我过去一起吃,陈逸师兄也回来了,不过在外面吃过了,他跟的黄律师比较擅长知识产权,不像苏律师接案子随心所欲,所以工作轻松很多。
下午仍然整理资料。
很多影视作品里把律师写得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其实庭上只占律师工作的很少一部分,还不是非常重要的那部分,中国是大陆法系,又没有陪审团当观众,庭上可供发挥的空间其实很好。真正决定胜利的,恰恰是那些最枯燥的文书工作,必须用心搜集物证书证,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下午三点,委托人到了。是个非常年轻的夫人,戴墨镜,披着格子披肩。我看过她的登记表,和上次周律师接的案子差不多,老夫少妻,不满丈夫的遗产协议,决定离婚。
可是周律师只堪堪赚回一点辛苦费而已。
我带这位“童夫人”去见苏律师。
敲了两声,门里传来一声“请进”,推开门,苏律师正低头在写什么,看见我们,合上正在写的卷宗,系上西装纽扣,站了起来。
童夫人施施然伸出手,和他握了一握,她涂的口红是鲜红色,唇角尖尖,朝苏律师笑了笑。
我看苏律师没有让我走,就坐下来,拿着本子开始做记录。
“你在电话里说可以提供你丈夫家暴的证据。”苏律师开门见山:“有伤情证明吗?最好是公立医院开具的。”
童夫人戴着墨镜看了我一眼。
“可以让你的助理先出去吗?”
“不需要。”苏律师果然和薛师姐说的一样态度强硬,而且极其护短:“他和我一样,是专业的法律从业者。”
童夫人抿了抿唇,然后抬手取下了墨镜。
原本以为会看到眼眶淤青,但却是非常光洁漂亮的一张脸,肤质紧绷,色如凝脂,绝不超过25岁的皮肤状态。明眸善睐,只是眼神比她的同龄人成熟许多,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站了起来,我以为她要走。
披肩滑下来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
然后里面的长裙也滑了下来,细细的肩带顺着纤细的手臂一路滑到手肘。
她就这样站在苏律师的面前,阳光透过苏律师背后的落地窗照进来,她那优美的锁骨,堪堪被披肩遮住关键点的挺翘的胸部,上好的丝绸一样的皮肤,光裸的背,还有背上那一道道交织的鞭痕,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造成的烫伤,还是手臂上像红线一样细细的勒痕,都暴露在阳光下。
她说:“律师,这样算家暴吗?”

☆、暗恋

送走童夫人,已经是下午六点,事务所里大部分人都下班了。
我因为中午被薛师姐叫去和她们一起吃饭,所以中午自己带的饭基本没怎么动,那群女孩子天天嚷嚷着减肥,连每种食物的卡路里都记得一清二楚,看见一点肉就跟看到洪水猛兽一样,忙不迭地往我碗里扔。
既然有晚饭,我就不急着下班,事务所里有些卷宗是公开的,我把能找到的苏律师接过的案子整理了一下,希望能先熟悉一下他的办事风格,做个好助手。
撇开事务所的股份不谈,刚毕业的法律实习生其实处境很尴尬,北京的事务所一般实习期间都是无薪的,而且因为实习生流动性大,事务所也不会认真去教什么东西,都是用来跑腿,所以学不到什么,自己接案子更是不可能。我刚毕业,跟着苏律师,能学的东西很多。
落地窗外的天渐渐黑了下来,我看得入神,不知道什么时候,事务所里的同事都走光了。
背后传来一声开门声。
“薛雪。”苏律师习惯性地叫的是薛师姐,发现人走光了:“薛雪呢?”
“薛师姐手上的工作都做完了,所以先回家了。”我告诉他:“她说结案陈词在她办公桌抽屉里。”
大概因为穿着西装端坐太拘束,又是加班的时候,不用见委托人,苏律师难得地取了西装外套,衬衫扣子也解开了,看起来稍微平易近人了一点。
不过行事风格还是没变。我说完薛师姐交代的事后,他仍然站在办公室门口一动不动,我站起来,去薛师姐抽屉里拿了文件递给他。
他接过去,一声谢谢也不说,转身又进了办公室。

整整一周,我每天下班的时候,苏律师办公室的灯都是亮的。
我渐渐明白,他时薪为什么是全所最高。
四月底,云淡风轻,学校里开始照毕业照。黄昏时候我赶到学校拿了毕业照,挤了地铁回家,看见菜市场还没关门,买了一点菜,走到我住的三楼的时候,楼道里一片安静,声控灯亮起来,我家门口蹲着一个人。
大概实在是太困,一贯讲究舒适的他靠在门上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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