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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杖道人看出钱逸群的念头,伸手在钱逸群身后推了一把:“不要停!”
——不要停?根本就是停不下来!
钱逸群只觉得眼前渐渐模糊,双腿却像上足了发条,机械地大步迈动。肺里的空气很快就被抽空了,整个胸腔就像火烧一般。他回头看了一眼钱卫,兀然发现钱卫竟然没事人一般,悠哉哉跟在后面,既不落后,也没他这么大反应。
“老、老师……”钱逸群拼命喘息道,“为、为什么……”他指了指钱卫,眼中露出不甘。
铁杖道人头都没回,随口答道:“因为他有诀法加持啊。”
钱卫也发现了钱逸群的异象,好奇地打望着。
钱逸群双手急摆,扩充胸腔吸入的空气,勉强道:“那、那为什么、我没有……”
“他不求仙问道,”铁杖道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你也不求么?”
钱逸群口鼻呼吸,已经没法说出话来了,只得拼命走着。
所以当铁杖道人在感时伤秋、为北方担忧的时候,钱逸群根本无从兴起慈悲情怀。他只希望这种折磨能够早点结束。
“你还记得杀戴世铭的手法么?”铁杖道人荡开一笔,突然问道。
钱逸群点了点头。怎么会不记得,那是自己第一次面临生死关头,每个细节都牢牢刻在脑中。
“那签子刺入喉下,其实是窒息而死。”铁杖道人这些rì子打听了许多消息,由衷发现自己小瞧了这个学生。
钱逸群又点了点头,表示知道。这点生理常识他还是懂的,反倒是奇怪作为古人的铁杖道人怎么会这么内行。
“杀人者人桓杀之。”铁杖道人正sè道,“你若是不体验一下这种痛楚,势必会变得视人命如草芥。”
钱逸群一手按住胸膛,好像希望能够用手压下胸口剧痛,口角已经流出了一条晶莹的垂涎。带着咸味的鼻水也克制不住地流了出来,从嘴唇挤了进去。
“你杀文氏的三个仆从,可生悔恨之心?”铁杖道人问道。
——悔恨毛!那种土鸡瓦狗一般的东西,杀了便杀了!
钱逸群顾不上形象,抹了一把口鼻,从口中吐出一个“没”字。
“哈哈哈,”铁杖道人大笑起来,“你倒是敢作敢当有一说一,现在是不是对我心存怨恨?”
“没!”钱逸群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口水已经跟着喷了出来。他越来越觉得胁下疼痛难耐,不过双腿却像是变成了人家的,甚至快步跑了起来。
“我若是要杀你,就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你可觉得可怕?”铁杖道人铁杖顿地,发出一声闷响。
“不。”钱逸群摇了摇头,恨不得一头栽倒,内中的灼烧感已经蔓延到了整个腹腔。
“是的,你自然不怕。”铁杖道人说道,“因为你知道我不会杀你,但你可曾想过,我为何不杀你?”
钱逸群已经没法说话了。他只看着两旁田亩树木朝身后飞去,恐怕跑得和奔马一样快。虽然奔若骏马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能力,但这种跟马一样大的消耗却没有马的高强体能,实在比一刀杀死更痛苦。
“因为有‘道’这个东西存在。”铁杖道人自己答道,“天地之间的万物,都走在一条道上,若是走偏了,便要遭殃,此所谓失道。只要大家各行其道,这个天下生死交替,自然而然,万物具足。那文氏仆人辱骂你,是他们失了自己的道,但你动辄杀人,难道不是失道么!”
钱逸群连连点头,心中恨不得痛哭一场:这位老师明显是在整治自己啊!
只听铁杖道人又好整以暇说道:“那个老鸦说你天赋异禀,是修玄术的好苗子,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钱逸群甩甩头,发髻散乱都顾不上了。秋风微冷,激得他身上毛孔收紧,体内的热气散不出来,由此更加痛苦。明人不喜运动,尤其忌讳剧烈运动。钱逸群的身材一直很标准,所以也没想过锻炼……此刻总算尝到了苦头,又像是回到了上辈子跑三千米的时候。
“道无术不显,术无道不存。”铁杖道人说得云淡风轻,就像是在闲庭信步中淳淳教诲弟子。他道:“玄术修行并不比正法修行差一等,但是因为许多玄术修士失了道,行事偏颇,乃至于自甘堕落,故而被正法修行之士看不起。你也有这个苗头,好勇斗狠,冲动行凶,只觉得有了力量便要用,老子天下第一,是否?”
“我错了……”钱逸群硬憋出三个字。
“你没错。”铁杖道人摇头道,“你这不是错,只是缺人引导罢了。”
钱逸群眼泪都下来了:这尼玛什么人xìng啊!我都认错了你还不放过我!
“我并不乐意折磨你,”铁杖道人道,“我不给你说什么戒律清规,但你得记住三件事,否则我也引不了你。”
“老、老师请说。”钱逸群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歪头咧嘴。
“第一,杀人之前先问自己一句,此人能不杀否!”
“好!”钱逸群紧压着铁杖道人的话头应承下来。
“第二,一入道门深似海,进道有百神护佑,退道必遗祸子孙。你真要走否?”
“走!”钱逸群心中暗道:不走岂不是白吃了这一路的苦头!
“第三,大道修行举步维艰,三关九难八十一劫,一步踏错粉身碎骨。即便步步为营,仍旧有八百磨难万千诱惑,一旦失心永遭沉沦。你真要修否!”
“修!”钱逸群吼道。
一音甫落,钱逸群脚下顿时一虚,自然张开手臂,就像是腾空而起,恍如驾雾。一股清气从涌泉而起,直通百汇,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尽皆沉浸其中,浑身暖洋洋松垮垮,无比惬意。
钱逸群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顿时上下交融,刚才的痛楚一扫而空。
“你可要记住刚才所立下的誓言。”铁杖道人面带微笑,“我师兄是个极有修为的。我不在山上,你便从他学,好生学,着实好生学!”
钱逸群重重呼吸了两口清气,总算恢复过来。这次真是只有脚下生风,没有五脏俱焚,千般舒爽,万种愉悦。再看铁杖道人,也不觉得他面目可憎了。
钱逸群沉声道:“谢老师指引。”
铁杖道人也不说话,伸出铁杖指了指前面官道上的一条岔路,乃是黄泥土道。从那土道蜿蜒而上的情形看,应该就是上山之路。在土道拐角处,隐隐约约露出一角飞檐。铁杖道人道:“那是山门。”
三人跨出几步,飞快之间便上了土道。铁杖道人撤了法术,道:“从这里起便是穹窿山地界,你rì后也要记得,凡是拜谒山陵,只能步行不可擅用玄术。一来是对主人的尊敬,二来也是敬畏山川神灵。”
“是。”钱逸群连忙应道。
三人沿着这条黄泥土路上了山,拐过一道弯,果然见一座红柱黑檐的山门牌坊,顶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穹窿山”三个大字。
这山门牌坊虽然是四柱三门,也算得气派,可柱子上的颜sè褪得斑斑驳驳,显露出一副破败景象。
钱逸群看了这柱子,又看了看脱漆的匾额,心道:看来这上真观混得不怎么样啊!
第二章上山
铁杖道人在山门下站住脚步,仰头看着那“穹窿山”三个字,一动不动,好像心事重重。钱逸群不敢惊扰他,只是站在一旁。又过了良久,铁杖道人方才缓缓问钱逸群道:“这有三个门洞,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学生不知。”钱逸群道。
“这三门分别是无极界、太极界、现世界。”铁杖道人举起铁杖,一个个指点道,“当初我在这里玩耍,走旁边小路,避门而过。被师尊看到,他说:‘此子有跳出三界之心。’便收了我入门。”
钱逸群哦了一声,道:“原来老师也是同乡,却说得一口好官话,听不出乡音了。”
“我游历天下,哪里的话都能说几句。”铁杖道人又咦了一声,道,“你倒真是出我意料,我还当你要说:‘我也避门而过’。”
钱逸群得意笑道:“老师那是无意契合,我若有心为之,动的就是机心了。”
铁杖道人奇道:“你居然也知道机心?”
“那是自然。”钱逸群也是这些rì子读了不少母亲的道家经典,对于“清平地基”、“摒心绝虑”诸多概念颇有所知。虽然他不相信这种“清静无为”就能百邪辟易、灾障不干,但关键时刻拿出来讨个嘴乖还是不成问题的。
铁杖道人却真的松了口气,道:“所谓‘理上明心、事上见xìng’。你若是能懂得道理就最好,接下去只要慢慢用事来磨就是了。”
“老师,”钱逸群问道,“这修心养xìng的法门,对咱们玄术修士有用么?”
“怎地没用?”铁杖道人眉毛一挑,“我们能够立于天地之间,全靠心xìng把持,否则必坠入邪道。你想,一个孔武有力的大汉能害人,还是一个三尺小童能害人?”
钱逸群心中暗道有理。不说普通人,便是陈象明周正卿那类修士,自称卫道士,真要他们杀鸡都未必能成。这样战斗力不足五的渣滓,修心与否问题不大。反倒是自己修玄术,小雷光咒扔出去和手榴弹一样……若是心xìng很弱,的确糟糕。他现在想起自己当街杀死的那三个文氏仆从,隐隐有了些悔意。
“你上山之后,我师兄也会好好磨你,你可要忍住,时时牢记你答应我的三件事。”铁杖道人言道。
钱逸群点了点头,看了看这穹窿山,不过百丈,更无陡峭嶙峋之说。他道:“老师,咱们这就上山么?”
铁杖道人往前挪了一步,道:“我一上山必然被师兄留下,就赶不及去běijīng疏通了。你自己上去吧。”
“老师要疏通什么?”钱逸群好奇问道。
“你杀了孙恺阳的门人,总得去打个招呼。”铁杖道人无奈道,“还是那句话,天道贵生,杀人前先想一想,可杀可不杀者总是留一条活路才好。”
钱逸群诺诺,道:“学生记住了。”
铁杖道人微微摇头。
时下有句俗语说:“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里面这个“衙”指的衙役,就是钱逸群这样的出身。可见这个职业固然让人羡慕,也着实招惹仇恨,其中的从业人员素质更是低到了“无罪该杀”的程度。
铁杖道人以为钱逸群出身如此,故而残忍好杀,眼下虽然点头承诺,终究本xìng难移。不过道人本就行的水磨工夫,哪怕顽石也要滴穿,并不会因此沮丧。
看看rì头将落,铁杖道人又给钱逸群讲了一些十方丛林的规矩,对于前辈道人的称呼,见了监院该当如何行礼,若是有人问他姓名又该当如何作礼答复……最后道:“我已经将你的身世秉xìng都写信送上了山,监院若问起来,你切不可隐瞒编造,否则便是大罪。”
钱逸群心道:你打听来的事难道就件件真相么?谁知道你听了哪些三姑六婆乱七八糟的空穴来风胡言乱语啊?
“学生一定如实答复。”钱逸群硬着头皮道。
铁杖道人就算再能推衍,也无法读心,以为钱逸群真心诚意说出这话,倒也放心了。只是转念一想,山上rì子清苦,钱逸群又是个连奴仆都离不开的富家子,便又关照道:“我既然答应了那老鸦,总要言出必践。你若是在山上实在呆不下去,便在山下租间农舍,待我回来再慢慢教你。”
钱逸群心头一热,暗道:他倒不是真的撒手不管……
“谢谢老师,”钱逸群昂然道,“我既然发心修行,肯定不会半途而废!想当年我也是吃过悬梁刺股之苦。”他说的是自己上辈子考大学,铁杖道人却以为是他小时候有心科举,两厢倒是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