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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逸群听了也是心起疑惑,暗道:那个啥啥大萨满貌似地位很高,而且这神谕倒有些把我也算计进去的意思。我不是星未入命不能推衍么?唔,或许是他们草原的特殊占卜吧。
“死掉的每一个人,对我们大金有多么重要,这你明白么!”章咖喇嘛用力拍着官帽椅的扶手,用明显带着塞外口音的官话大声呵斥道。
——这王介推也是豪商嫡子,竟然这么被金国的喇嘛骂,真是丢人丢到关外去了!
钱逸群心中不平,转而明白过来:原来是建奴的王爷,可惜我明史不好,不知道是哪个亲王在管这事。
“请大师转告王爷,奴才知错了,奴才一定将功赎罪,助王爷成就大事!”王介推认错干脆,口称奴才,让钱逸群在屋顶上听得更是不爽。
“屋顶有人!”
突然一声暴喝,打破了屋外的静谧。屋里的那喇嘛抬头一看,正好与钱逸群对眼相视。
四三章国门至今多溃裂,可挡北境风雪无(二)
钱逸群看得出,喇嘛眼中充满了的畏惧和惊诧,甚至被这一瞥之下的威压镇住无法动弹。人的jīng神貌似很玄很虚,但有些人就是有足够的威压让旁人在面对他的时候产生种种负面情绪。
手握重兵的武将,位高权重的文臣,以及杀人如麻的杀手……都是如此。
钱逸群却是另类:视人命如草芥。
章咖从这目光中看到了平静,然而越是平静越让他心惊胆战。
这就意味着,这双眼睛的主人,能够如同摘花折草一般杀了自己。
他也看到了血气,那是杀人无数之后积攒出来的味道。
然而,却没有杀气。
人在打蚊子的时候,是不会有杀气的。
钱逸群却没空去分析章咖眼中的惊惧,他已经见得太多了。几乎每个死在他手上的人,都会有绝望、惊疑、恐惧。
“天命!”章咖突然叫了一声。
钱逸群正从鬼步之中显出身形,节隐剑上的符光已经被灵蕴激发出来,闪闪发光。
“顺天命!”章咖再次喊出两个字的时候,节隐剑已经落在了他的脖颈。
钱逸群收住了剑,因为他看到了章咖皮肤中渗出的血珠。这人非但没有玄术加持,连件护体的宝贝都没有。面对一个随时可以夺去的生命,钱逸群反倒不着急杀他了。
“什么天命?”钱逸群好奇问道。
“天命金国当兴!替朱明为天下主!”章咖呼吸急促,语速更促,“神仙若是归于大金,岂不是顺风顺水拿一份从龙之功么!就算神仙不在乎人间富贵,难道连法脉阐发都不放在心上么?”生死就在这一线之间,让章咖内心激荡,甚至腾起了一股诡异的快感。
王介推见钱逸群手中剑略停,脸上浮出一丝饶有兴致的笑意,心中一动:这章咖果然是王爷手下第一说客。只要让他开口说话,就没有说服不了的人!我还得多学着点啊!
“这个听起来倒是不错啊。”钱逸群微笑。
“王爷最钦慕神仙这样的高人,若是肯纡尊降贵随我去见一见王爷,无论是人间富贵还是千古法脉,都是唾手可得!”章咖急急道,“邱神仙见成吉思汗,八思巴见忽必烈,岂不都成了阐教兴宗之祖?”
这话果然是一流说客的言辞。管他什么身份。有愿就许,不用担心兑现不了。而且有理有据,有前人故事,好像如此做了才是践行古人智慧。
章咖说完,脸上浮起一股轻松。只要能让他鼓起这三寸不烂之舌,草原上那些顽固得如同石头的土司,也不得不将他待做上宾。
“神仙啊,无论是大草原上的萨满,还是贵地的推衍高人,都知道明亡清兴三百年!唔。对,大汗已经决意。将改国号为大清,以应天命!”章咖道,“从龙之功啊!还有什么比这更大的功德!”
王介推顿时联想到了教门所谓:内修三千功,外培八百德……原来这些修士们对于功德看重远比金银财宝更甚。我若是早些知道,何至于让这妖道大发yín威?早就将他软处捏住了……啊!
一股滚烫刺激的热血shè了王介推一脸,顿时将他从思索中拉扯出来。
屋外喧哗鼓噪,屋里却只有嘶嘶作响之声。
那是因为颈动脉的切口又细又窄。章咖的心跳又过于有力,使得这血风之声格外刺耳。
王介推瞪大了眼睛,口鼻中弥漫着鲜血的味道。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可能!连这都不动心么!
章咖也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他终究不能明白,钱逸群可不是草原上的那些土司,也不是利yù熏心的中原商贾。
钱逸群看了一眼节隐剑:果然是杀人不不留血的好剑!他收起了节隐剑,好整以暇地将章咖踢到一边,在鸡翅木的官帽椅上坐下,对王介推道:“说说吧,那位王爷是谁?”
王介推双腿发软,膝盖无力,跪倒在血污之中:“那是,是奴酋努尔哈赤的十四子,唤作多尔衮。前几年他受封墨尔根代青,翻成咱们汉话也就是聪明王。所以僭称王爷。”
“什么叫咱们汉话?你还是汉人么?你不都自称奴才了么?”钱逸群满脸堆笑,即便再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到这张笑脸之下埋藏的杀意。他又道:“我听说,建奴收汉人做奴才,那是看得起他,是自己人,还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自称奴才的,对吧?”
“这个……”王介推支吾难言。
“以你的身份,估计也没资格在聪明王面前自称奴才,我是你王家已经投了聪明王膝下,博了个奴才的爵位吧?”钱逸群的声音越来越冷。
王介推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忙道:“神仙明鉴啊!小的可是真真正正的大汉苗裔,皇明子民!岂能给建奴野人当奴才?实在是家里老人利令智昏,做出了这等天诛地灭之事!小的忠孝不能两全……呜呜,只能从贼了。”
王介推为了求生,连家里长辈都毫不介意地出卖了。反正他们远在西北,这道人也奈何他们不得。
“也有道理,”钱逸群微微点头,“我听说晋商有八大家,你王家也是其中之一吧。”
“是……”
“是为首?”
“哪里哪里!王家在晋商八家中只是忝陪末座的小角sè!”王介推连忙贬低自家,“为首的是范家。”
“唔……那你们也是被绑上了贼船。”钱逸群“通情达理”道。
“正是正是!”王介推松了口气,这才发现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下来,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钱逸群冷冷看着他:“你找人回去告诉你家里人,晋商没少喝大明的血。若说朱明当灭,晋商也没道理独活!眼下你们这些晋商吃饱喝足了就想投奔新主子,我一个道人都看不惯!”
“是是。”王介推心中只道:看来他是要绑我当肉票了!否则为何让我找人回去报信?唉,不去管他,能多活一rì也好过横死当场!
“咦,你这满脸轻松的表情是以为我会放过你么?”钱逸群突然笑了,“你以为你能揣摩到本道人的心思么?太肤浅了!今天,凡是王家的人,为王家卖命的人,都得死!”
王介推被最后三个字震得瘫坐在地,口唇翕张,良久说不出话来!
钱逸群站起身,身上飞出一粒红sè珠子,嗡地一声张开成盾,挡住了从窗外飞进来的一张灵符。
那灵符打在盾上,轰然爆开,炸成一朵蓝光,在这书房里吹起一股强风。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好似是窗外有人与他演练了无数次一般。
“缪建木,我看在张天师面上,放过你一次,你硬要找死就别怪道人我心狠手辣!”钱逸群扬声道。
寻常符上只有内藏的天地之炁,而天师府的府上往往另有一层施符者的灵蕴,这正是因为龙虎山符法更偏重符诀相配的道理。
黄元霸的符张张都能卖钱,而天师府威力巨大的符却很少能够在市面上流通。主要还是因为天师府不愿意将诀法送出去。
钱逸群行走江湖至今,也能在交手之间辨别出这等细微的差别,再难说他是江湖菜鸟了。
缪建木一丝不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道长,你既然蒙天师教化,为何还要犯下这等杀孽!”
钱逸群哈哈一笑,心中暗道:我之前要去找以琳,没空搭理你,现在你自己送上门来,别怪我这人记仇!
“王家投身建奴,死有余辜!今rì凡是王家人,或是有心替王家卖命的,道人我一个都不放过!”钱逸群高声喊道。
他虽然不会狮子吼,但是用灵蕴将声音膨胀开去的小窍门却是不难掌握。屋外早已围得水泄不通,听到这话,难免各起心思。
崇祯帝连年用兵,别说这些江湖人士,就是乡村庶老都知道大明有辽东建奴、山陕乱贼、各地强梁这三个大敌。谁若是落草为寇,还能说官逼民反、劫富济贫、替天行道,但是投身关外那群野猪皮,非但名声臭大街,貌似也落不下什么好处吧?
当年说野猪皮收买了袁督师,其实明眼人都知道,以袁督师或明或暗的收入,哪里是野猪皮收买得起的?
不过这也可能是他们的成见。辽东的貂皮、人参、大东珠都是珍贵货物,就算不卖往大明,也能从朝鲜rì本换取金银。虽然是蛮荒之地,却不是贫瘠得已无所有。八家晋商投靠金人,正是为了用粮食、铁器换取这些珍贵货物,获取暴利。
“王家富可敌国,为何要投靠建奴,你这幌子打得太差。”缪建木不信道。
钱逸群瞪了一眼王介推:“我去杀人了,你自己写好书信,等我回来杀你的时候,恐怕就来不及了。”
王介推浑身软倒,嘴唇青紫,那模样好像不等钱逸群来杀,自己就会心脏不堪负荷而死。
钱逸群用力推开窗格,一眼扫尽院中人物,心中已经算出了具体人数,以及个人站位距离。再过一个瞬间,他便找到了自己需要占据的位置,非但可以攻击到的缪建木,又不会陷入被围攻的境地。
节隐剑划出一道白光,钱逸群鬼步发动,穿入光中。
四四章国门至今多溃裂,可挡北境风雪无(三)
缪建木jǐng惕十足,见院中有异光浮现,当即甩出三张灵符,呈品字形压了上去。这御符的手段乃是基本功,缪建木的三张符后发先至,先发后至,错落有致,可见基本功十分扎实。
然而这种扎实的基本功却克制不住钱逸群形如鬼魅的飘忽身影。
钱逸群足尖刚一落地,旋即又是一个鬼步,与那灵符传身耳过,随手洒出了一把藤蔓种子,以备不时之需。
“大伙并肩子上啊!”有人喊了一声。
钱逸群嘴角一咧,节隐剑已经朝缪建木刺去。
缪建木经过昨晚一役,知道钱逸群的身法剑术不比玄术弱,可在这方面却是自己的短板。他连忙回身,闪到江湖豪杰身后,心中暗道:这人也是乙字房的高手,你未必就能一招毙命吧!
——只要给我诵出口诀的时间,要想破去你这身法也不是难事!
缪建木取出凝滞符,口中喃喃默诵口诀。这正是昨rì里他要留下钱逸群时所用的灵符,一旦被这灵符击中,整个人就如同在另一个时间极慢的时空。其实这符也是中古时代的古符简化而来,黄元霸将之复原出了威力极大的符阵,可惜却成了其弟惨死的导火索。
——我若是先杀人再杀缪建木,难免要吃他一符。索xìng……
钱逸群心中一算,这点时间只够杀一个人,那目标自然只有缪建木了。他鬼步上前,直接在虚空中穿越了那乙字房的江湖客,挤在了缪建木和那游侠儿之间。
这距离几乎就是胸膛相贴,两面相碰,若是谁不小心撅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