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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那尸狗,被夺之后自己好像也没什么不适……魂魄到底是干嘛的?
当然,最最让钱逸群迷茫的,却还是那个问题:
何谓神!
今天所见,真的是神么?
“道无鬼神,独来独往。”
“真神唯有一心村。”
……
这些不都是对神的否认么?为什么我今天如此清晰地接触到了“神”?
钱逸群思绪一多,顿时心神涣散,心脏突然绞痛。
这突然其来的绞痛让钱逸群站立不稳,一头栽倒。
还好身边有不少道士围着,两个眼疾手快的道人下意识一扯,将钱逸群拉住起来。陈致和当然不能让道门高真就这么直挺挺放倒,连忙让年轻侍者两两握住手腕,搭出一个“口”字架,将钱逸群双腿送入臂环之,抬起边便走。
“放空心识,你心炁太弱了!”行悦在神念之大声疾呼。
钱逸群灵光一闪,恍然大悟:这数通归于心炁,我只要动心计算,便是在消耗心炁。只是不同于草木之心那般消耗巨大,所以不知不觉就招了……还以为我年纪轻轻得了心脏病呢!
“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rì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钱逸群默诵《清静经》,总算心痛之感有所缓和。
众人见道长们回观,纷纷跟进,不管曾经信什么,眼下去烧柱香总是没错。
大明寺旁酒楼之,众官员和豪商们分坐几桌,上面摆满了酒菜,丝毫不避讳对面的佛门黄墙。
府尊老爷先领引一巡,说了两句废话,朝郑元勋一望:“郑惠东可得谢谢本府啊!若不是本府居,你怎么会与那位神仙道长结缘。”
郑元勋举起酒杯,笑道:“一杯薄酒,多谢明公。”说罢,仰起头一饮而尽。
五泉小抿一口,又道:“神仙的那个鱼篓,不知能装多少东西。”
郑元勋心暗道:果然如此,这等宝贝无论谁看了都难免眼红。他道:“以往只当这是厚道长的装饰,从未想到竟然有这等威力。”
一旁末座的徽商突然插嘴道:“那个法术小可倒是听说过。”
五泉公放眼望去,见是生人,便不咸不淡道:“敢问其详。”
那徽商朝扬州府尊拱了拱手,道:“那法术有个名堂,叫做‘壶里乾坤’。是要先做一件大物事,然后用法术一点点炼小。譬如烧一口大缸,最后练成一个酒杯。这酒杯虽然看似能盛酒无数,但终究不能超过那口缸子的大小。”
众人纷纷点头,好像真的听懂了一般。
郑元勋知道这徽商之前跟他一样惊叹,如今却说得头头是道,想必是刚才从哪里请教过了明白人。
他不喜欢这陌生商人之前贬低厚道长,又见不是熟人,年齿也在自己之下,所以不用给什么面子,出声道:“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小可姓白。”
第五十章江湖客齐聚广陵,墨憨斋初版刊行
郑元勋在脑中略一搜索,想不起来苏皖之地的豪商中有姓白氏的,估计不是什么大家族。他道:“白先生必有高人指点,何不让他出来一聚呢?”
白氏也不推辞,笑道:“高人谈不上,却是小侄。”他对左右仆从道:“去请堂少爷过来见客。”两边仆从果然应声而出。
不一时,一个身形俊朗的年轻公子大步流星踏进雅间,朝众人团团作揖,道:“晚生白沙,字弥子,见过诸位先生。”
郑元勋打量着这位白弥子,见他神情淡然,目光清澈,说话声音不大,却响彻整间屋子,因问道:“白弥子可是修行之士?”
“不敢当,”白沙道,“小可只是对此道略有耳闻,自己却没什么修行。”
府尊见郑元勋比自己说得还多,隐隐有种喧宾夺主的味道,心中不悦。他抢道:“白弥子是哪里俊杰?”
白沙头戴方巾,显然有功名在身。
五泉公作为一府府尊,主持院试,扬州府所有秀才都见了他都称“治下学生某”。白沙谦称小可,便可知不是扬州人。
“学生绩溪人。”白沙恭敬答道。
“唔,你一个读书人,如何与修行之人有所瓜葛的?”五泉公只是个读书晋身的普通进士,并不知道秘法传承并非只有释道两家。在他看来,怪力乱神,子所不语,儒家读书人是绝不会跟这些江湖异人搭上关系的。
“明公,天下异事颇多,学生不过是愿意四处走走,亲眼见见。与异人见得多了,自然也就有些交情了。”白沙微笑道。
“这种事倒是能时常见到的?”郑元勋想起自己影园被攻,那时候所有人身子不能动弹,也是一桩异闻,只是说出去没人信而已。
时人经常有些志怪野史刊行,只是仿唐宋人笔意。将耳闻之事写得如同亲身经历,故而这种故事多不被人当真。
“要看是什么人。”白沙对郑元勋微微笑道,“常人所见不过是两个莽汉打架,在下却能看到别的一些东西。”
“哦?敢问其详。”郑元勋到底是豪商巨贾,不会被自己的情绪左右太久。几句话下来,他已经扫除了刚才对那徽商的不满。
白沙道:“诚如刚才,诸位老爷所见恐怕不过是一僧一道xìng命相搏,粗俗野蛮。未必有什么意思。”
在做众人微微点头,表示认同。他们眼中,道士会用剑,和尚会铁布衫金钟罩,无非就是说书人口中的游侠儿故事,并没有什么特别高明的道行修为。
白沙道:“然而在小可眼中,却不尽然。那番僧已经习得《大威德金刚密法》第二层,能够幻化出九头牛王金刚,文殊忿怒相。那位道长也能够沟通玉清天,感应天尊。引得真灵下盼。论说起来,虽然道长胜了。在修为上却是番僧更高。”
众人听了不觉莞尔。
五泉大笑道:“现在诸位便知道那些传奇、话本是如何来了的吧?”众人跟着哈哈大笑。
白沙微微垂下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他所言皆是自己亲眼所见,却也习惯了就被人当做说书先生。这也是他自小就有的悲哀,每每与人说些自己看到的事,便被当做是小孩子吹牛。
在座诸君只有两人没有笑。
郑元勋和郑翰学。
郑翰学本身就异于常人,哪怕这人说钱逸群是天尊下凡他都不会惊讶。
郑元勋却知道人间自有异术,绝非俗人所见那般单调。对白沙说的故事。只有三分存疑。那三分归根到底一句话:你怎么能看见?
不过这个问题却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问出来,郑元勋给儿子使了个眼sè,目说道:去与他结交一番。
郑翰学有心匡扶社稷。无论什么样的异能之士都想结交,当然会意。正好白沙告辞而出,郑翰学自然也跟着出去,直追白沙。
“弥子兄!”郑翰学出了雅间,见白沙的身影转过回廊,连忙出声叫道。
白沙停下脚步,朝郑翰学行礼,“不知道阁下叫我,所为何事?”
郑翰学连忙回礼,道:“在下郑翰学,字绍远,想请弥子兄坐饮一杯。”
白沙xìng格开朗,乐于结交各sè人等,尤其是郑翰学这样的大家公子,如果有个过得去的交情,rì后会有很多便利。
两人在沿街的窗口要了张桌子,看着下面收拾残局的和尚们纷纷劳碌,一时间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话。
终究还是白沙老成些,笑道:“绍远兄yù语还休,到底是什么事堵塞胸襟啊?”
郑翰学道:“刚才弥子兄所言之事,在下十分着意,只不知道弥子兄是如何看见的?”
白沙略一沉吟,道:“兄台可知道有所谓五通之说。”
郑翰学微微摇头。
白沙因此便将妖、报、依、神、道五通细细与郑翰学说了。虽然与狐狸所解略有差异,却是大旨相近。白沙说完,又道:“小可父母、祖父母、曾祖父,都是一心向佛,受了菩萨戒的居士。当年小可出生时,家慈梦见谛听送子,便知我与佛门有缘,很小就舍入寺院了。”
郑翰学仍旧点头,没有打断,心道:你倒是没有剃度出家。
“唔,虽然是舍入寺院,却只是挂个名字,称佛前弟子,并不住庙。”白沙知道风俗不同,解释一句,又道,“我从记事开始,便知道自己与常人所见不同,往往能见到一些奇怪的景象。这种因果报业之通,着实烦恼了小可许久,直到成年之后皈依三宝,得见憨山法师点破,方才知道,原来小可天生便有摩诃萨天眼。”
郑翰学不学佛,听了这个名字却是赞叹道:“果然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恭喜弥子兄。”
白沙微微一笑,早已不将此事挂怀了,再无欣喜烦恼。他道:“以佛眼看这世间,自然所见不同。”
“唔,的确如此。”郑翰学却更关心的这个摩诃萨天眼到底能有什么殊胜的地方,再有便是此人能否收为自己助力。他道:“弥子兄,小可读书不多,请教这摩诃萨天眼到底有何殊胜之处?”
白沙想了想,答道:“《法集经》云:菩萨摩诃萨入十种法行,六通、三明、八解脱、八胜处、十一切入、十自在、十谛、九次第定、三摩拔提、十力、十智。我这摩诃萨天眼,便是六通中的天眼通。但因为我不是修行得来的神通,只是累世所报的报通,故而不能看透一切众生,威能很小。”
郑翰学略有所失,突然jǐng醒,心道:我有什么好失望的!原本我一人孤独孑然,后来碰到道长已经十分庆幸。如今能碰到这样的异人,这是天大的进展啊!而且他说用处不大,其实以他为耳目,正好寻得更多的同道之人。
“弥子兄可还是专心举业?”郑翰学见白沙头戴方巾,是个秀才,不敢贸然拉拢,更别说透露自己的点金术了。
“小可已经不寄望举业了!”白沙突然容光焕发,“上月我族弟前来寻我,告诉我一个消息。原来是修撰《三言》的墨憨斋先生,正要寻人做一本《墨憨斋志异》,专门收录这江湖上的奇人异事。小可去见了墨憨斋主人,如今正在为此书奔走,收拢素材,定期刊行。”
“唔!这书有人信么?”郑翰学十分怀疑此书的销量。
“正因为都是难以明说的奇异故事,所以才用了‘志异’一词。”白沙道,“有缘者得其真,无缘者得其趣,各取所需。”
郑翰学只是不好学,但绝不是笨蛋,略听得这大旨,心中已经明了,拍案叫绝:“果然是奇思异想,不知小可能否入股?”
白沙笑道:“小可只是一介跑腿打杂,入股之事,绍远兄还是得去姑苏找墨憨斋先生。”
“啊?小可年后便要动身京师,便是与刚才斗法的厚道长一道,恐怕来不及了。”郑翰学纠结道,“能否请弥子兄代为传书,表明小可诚意呢?”说着,郑翰学从袖中摸出一块正正方方的金块,放在桌上:“这是小可的一点心意,只是祝贺《墨憨斋志异》刊行之礼,请君收下。”
白沙本不想收他重礼,但是看他神情恳切,果然像是热衷此事,而且书坊新开,rì出斗金,只靠苏州几个财主的确有些捉襟见肘。族弟跑来找他,无非也是想借助徽商的财力物力罢了。
――他终究是徽商中说得上话的人物,这个善缘可是要结。
白沙主意打定,道:“若此便却之不恭了!我会尽快修书坊主,探讨入股之事,到时候该如何与绍远兄联络?”
“这个嘛……”郑翰学想起当rì钱逸群说要带他见识江湖,便道,“我要与厚道长行走江湖,增加阅历,恐怕行踪飘忽。弥子兄若是有什么消息,就送到扬州郑家吧。我会常与家人通信,告知所在。”
“如此甚好!”白沙收起金子,喝了一盏便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