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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我的心……如果让我做违心的事，我怕一步步走得更远……”
邓四喜注视玉篱。眼前的女孩儿，满脸迷茫，眼里一团若隐若现的火簇却让整个人发光发亮，照得自己眼睛发疼。邓四喜静静抽出支烟默默点上。
寂静的除夕夜，鞭炮声越来越密。不知过了多久，村里传来隐隐的喧哗声，接着壮丽璀璨的烟花在天边怦然绽放。时间已经过了零点，进入2002年！车子里的两个人，各据一侧，玉篱仰脸看向窗外的树树银花，心潮澎湃。旋即，转头看向闭目不语的邓四喜。
“去年这个时候，我家突然就保住鱼塘，我的前程也有了起色，我爸妈甭提有多舒心……可是那时，我看着这些烟花，心里却突然空得想掉眼泪。现在，我爸妈被我气得半死，他又还出了事，四哥，可我为什么反而觉得从未有过的踏实？”
良久，邓四喜掀开眼皮，入目又是女孩子楚楚的眼神，满眼信赖，毫无保留地盯着自己。明明脸上写满彷徨无助，一双眼睛却透亮清澈。邓四喜凝视玉篱片刻，苦笑一下，随手将已经空了的烟盒扔出窗外，“别问我，你比我还清楚。”
伸手舀过玉篱手里装着四千块见面礼的信封和那个装着手链的精致小首饰盒，掂了掂，抬头看玉篱。
“这就完了？还有我送你那双鞋呢？再说还一次不落地送你接你……”
玉篱诧异地看过去，却见邓四喜面色虽不好看，嘴角却不协调地噙了丝笑意。
长久以来左右为难，提心吊胆。此刻玉篱只觉压在头顶的乌云瞬间散去，看着邓四喜，玉篱大舒口气，眼角不禁又湿润，转而跟着笑起来，“我就知道，四哥就是四哥！不会跟我计较！”
邓四喜叹口气，坐起来，将东西郑重塞进玉篱手里，“以后咱们两清了。不过这些东西你收好，送给你是真心，就做个念想吧。再说你就这么着急把我抹干净？”
淡淡地打趣玉篱。
玉篱听着，鼻子直发酸，
“四哥对不起！谢谢……”
“不用对不起，你说得对。不出自真心，只会越走越远，我尝过那个滋味。要说谢，谢你自己吧。”邓四喜说着，用力拥了下玉篱，“我比不上你，已经回不去了，你自个儿好好珍惜！……”
玉篱紧咬双唇，重重地点头！
第一百二十三章除夕
、第一百二十四章决裂
玉篱走在黑沉沉的小巷子里，寒冷的空气里弥漫着过年特有的浓浓尘硝味道。家家大门口都堆上了厚厚的鞭炮灰烬。到了自己家，借着间或一飞冲天的烟花，大门前还是玉篱妈白天洒扫过的样子，干干净净。
玉篱站了一会儿，鼓起勇气推门进去。果然到了堂屋里，灯光照得雪亮，正中的大桌上摆满春联和鞭炮。玉篱想到了历来的风俗，除夕夜封完门外人就不能随意进出，这样来年才吉利。莫名地，还没说话心里就愧得慌。
玉篱爸望望玉篱身后，
“这么迟，小四没送你回来？……早知道，我们先就把对联贴了。”
脸上的神情颇为不悦。
玉篱赶紧蘀邓四喜解释了几句，玉篱妈忙忙地就接过话茬，“这有什么！赶紧暖暖，咱娘俩儿贴了还不算晚！”
塞给玉篱一盅子热乎乎的茶水。
玉篱接到手，机械地大口喝了差不多半缸子水，抬起被热气熏得微微发麻的脸。
“我话还没说完……”
玉篱妈不自觉地停下正重新搅的浆糊，玉篱爸则不住手地仍旧拨弄火盆里旺旺的炭火。
“有话明天说，大过年地，正事也没完……不说也罢！”
听丈夫这么一说，玉篱妈突地皱起眉头。
“你该不会是跟小四瞎说了什么？”
玉篱双手紧紧抱住手里的茶缸。
“今天我去看了王凤羽，我跟他说，他好好地，争取早点了了那事，我等他。四哥都知道了。他支持我！”
玉篱妈张着口半天没合拢，
“你说什么……”
一脸不可置信。
玉篱默不做声。
玉篱爸自始至终都在用手里的小火钳拨弄炭盆。突然噼啪一声轻响，炭火裂开，溅得火星四逸。玉篱爸狠狠将手里的火钳扔在地上。
“咣”地一声，火钳砰在僵硬的水磨地面上，惊得玉篱和玉篱妈一抖。玉篱妈恍然明白过来。伸手指住玉篱。指尖抖得厉害，眼看就要顺着桌子滑到地上！
玉篱和玉篱爸惊呼而起，玉篱一把将母亲抱住。
“妈！”
玉篱爸丢了拐杖扑过来，用手将玉篱妈的仁中死劲掐住。气得浑身发抖。
玉篱爸抬起头来一双眼睛血红，
“……你可真狠哪！怎么就没看出来！……”
玉篱手脚发软，一颗心早已蹦到了嗓子眼。此刻眼睛睁得大大的。眼泪包满了泪，却皱眉使劲儿憋住。玉篱爸见状直摇头。再也不多看她一眼，好一阵儿折腾。又往妻子脸上喷了茶水，才让人醒转回来。
玉篱妈醒神，眼睛直直地望着玉篱，不哭也不闹，嘴唇白得像刚刚搅好的浆糊，唇角微微颤抖。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你后半辈子完了……”
说完紧紧闭上眼，一大滴浑浊的泪顺着眼角流下。
母亲的眼神。让玉篱的心直颤抖。玉篱早就料到父母不会同意自己的做法，回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凭父母打也好骂也好，都认了。如今这情形，母亲闭眼不语，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父亲扶着母亲，脸上的表情是这辈子都没见过得阴沉。
玉篱心里发紧，抓住玉篱妈的胳膊，
“女儿不孝，可是要我丢开凤羽跟着四哥过，我就算人在也是没心的！亏了四哥不说，我怕日久天长，连您二老也辜负！到头来都不会好，不如任性一回！至少心安！”
玉篱妈听了玉篱的话，连连摇头，使了死劲儿从玉篱手里将自己胳膊抽出来。
“安心？天长日久？活了半辈子，养了你这么多年！我和你爸就是没心没脑的？你知道天长日久，你又知道女人一辈子有多长？心安能让你过好日子，你就铁定以后不后悔？！”
晃晃悠悠扶住玉篱爸挣扎起身，喊得声嘶力竭。
玉篱惊恐地看着母亲狠狠瞪过来的目光，咬紧牙固执地不停摇头，“我不会后悔！”
头微微扬起，已经做好了再挨耳光的准备。
“天啦！……”
玉篱妈举起手，看女儿一眼，重重地挥起。耳光没有落在玉篱脸上，却是落在她自己身上。玉篱睁开眼，见母亲挣脱了父亲，接连几个响亮的耳光毫不犹豫地落在自己脸上。
一声声响，重锤一样击在玉篱心上，又闷又疼。玉篱哇地一声哭出声，扑过去拼劲全力和父亲将母亲死死抱住，苦苦哀求。
“您要打就打我！都是我的错！……”
“我是作了什么孽！……”
玉篱妈边哭，不知哪来的力气，发疯了似地挣脱玉篱和玉篱爸，将堂屋里的大圆桌一把掀翻在地上。桌上的春联落到红通通的火盆里，一点便着，吓得玉篱爸本能就往前扑去打火。好巧不巧，脚上一滑，踩在倒在地上的浆糊盆子里，人被绊倒在地上不说，一大盆烧得正旺的火炭四散开，顿时屋子里到处都在冒烟。
玉篱一见这情形，吓得汗毛倒竖！顾不得玉篱妈，赶紧拉上沙发上的毛巾到处打火星，又忙着去扶自己的父亲。刹时，闹的闹，乱得乱，收拾得整齐有序的屋里子顷刻间满地狼藉。
玉篱勉强将那些火星灭尽，将玉篱爸扶坐起来，却见玉篱妈呆愣愣地盯住火盆。玉篱看得心里发毛，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玉篱妈一转身钻进玉篱房里，旋即又冲出来，铺天盖地地将一床崭新的蚕丝被扔进火盆！
“烧吧！都烧了！干净！这日子没法过了！”
说完又转身冲去舀东西！
被子是给玉篱准备的嫁妆，不仅有被子，还有很多其他物什，小到针头线脑都没忘记。为了这些嫁妆，玉篱妈跑了城里若干趟！玉篱爸也吓着了，一把推开玉篱，“快去拦住！”
自己挣扎起来赶紧将快烧着的被子拎出来一阵捶打，才把火星灭掉！
玉篱房里，玉篱死死抱住玉篱妈不肯放，两人都坐在冰凉的地上哭成一团。玉篱原也想到，这是一关，无论如何咬紧牙受着。可事情到了这儿，才觉得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手里不敢放松，嘴里只剩了一声比一声高的嚷嚷，“您好好的！要死我去死！”
玉篱爸气喘吁吁地挣扎到房门口，眼见妻子和女儿狼狈不堪的样子，只觉气血翻涌！
“张口闭口就是死！也好！真到了那一日，我和你妈无牵无挂省多少心！”
伸起手来，拐杖直指大敞的门口！
玉篱震惊地看向自己的父亲，玉篱爸眼睛血红，“受不住你折腾！你看你妈都成什么样了！”
玉篱转眼看母亲。玉篱妈呆呆靠在自己身上，听见丈夫说话愣愣地看过去，双眼空洞无神。玉篱爸见到这个情形，心揪成一团，冲玉篱大喝一声，“你走！”
玉篱一颤，抱住母亲的手慢慢松开，眼泪成串地掉到地上。父亲绝情的话痛得玉篱捂住胸口，只想一头撞在墙上，可一个声音在心里说，坚持下去，一切都会好的！
玉篱不知怎么出了家门，等到醒过来，已经到了鱼塘里的小棚子前。鱼塘棚子上了锁，玉篱偎依在门板边上，抱紧了双臂取暖。过了好一阵儿，天边冒出鱼肚白，陆陆续续鞭炮声又响起，一阵紧过一阵。
待到家家户户开门迎春的鞭炮声渐渐停息，估摸已经早晨八点过，玉篱这才颤颤巍巍地往家走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决裂
、第一百二十五章剧变
天已经大亮，巷子里人来人往，家家门上都是一片喜庆的大红。再有穿得一身簇新的小孩子到处跑跑跳跳挨家拜年，热闹无比。一片喧嚣里，就只玉家，院门大敞却不见半个人影，门框上的旧对联虽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却不见新联贴上去。
玉篱低头避过小孩子们燃起的烟花往家走，到了院门口和王七婶刚巧碰个正着。王七婶一看，猛地拍手，“阿弥陀佛！”
迎上来拉住玉篱。
“先到那边去！瞧你，担心死人！”
说着把玉篱拉进自家院子里。
玉篱扯起嘴角笑笑，
“您都知道了？”
王七婶一巴掌拍过来，
“你还笑得出来？！”
瞧着眼眶就湿润，
“你妈和你爸……你倒是去看看，他们那样……”
又狠狠揪玉篱一把，
“玉篱，妮子心狠着呢！”
玉篱嘴角挂着浅笑，喉头一哑，
“又得烦您照看了，玉篱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说完却忽地转头向王家院子里张望，“我爸妈那里劳烦您，厨房的事我来吧！”
多得也不再说，径直就往厨房走去。
王七婶愣住，独自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儿，望望天，“真真是儿大不由娘！”
玉篱走进厨房，隐隐听到干妈王七婶独自嘀咕，苦笑了下。在外边蹲了大半宿，浑身又酸又疼像散了架。玉篱先到灶台下把火升起，把僵直的手捂暖和过来才动手烧水做汤圆。在当地，汤圆寓意“元宝”。大年初一早上家家户户吃汤圆，捞“元宝”，早已是不成文的规矩。预示来年财源滚滚，阖家团圆。馅儿和面是早早就备好的，玉篱打起精神和面，捏丸子。滚圆。待到水开下锅。汤圆浮头，一个个蛋黄大小，白嫩晶莹，竟然比往日哪次都做得要好。这要在往年。玉篱妈不知高兴成什么样。
玉篱呆了一瞬，从碗柜里抱出一叠碗，挨个儿盛了。抬头去找托盘。三平打着哈欠站在门口，看见玉篱望过来，张张嘴又合上。什么都没说。
玉篱淡淡扯了扯嘴角，先给他端了碗，又用托盘另外装了四碗往自己家去。
经过昨晚一闹，玉家两口子算是彻底倒了。夫妇俩一人躺在里屋，一人占了外间，都一模一样地面色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