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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出一片玫瑰粉色。而最引人注目之处则是占据了这房间一半有余的龙凤纹三屏独板围子床,中间放着一张彩绘描金牙角雕花的炕桌,宴饮时需得跣足上床方可。这房间处处布置精心秀巧,便如进了什么闺秀千金的闺房一般,靡烂娇甜,唯是这张床非但透着一股北地风格,便把这间好端端的闺房,整出了无限暧昧。云罗愣了一下,方才回过味来,轻轻啐了一口,抽身便走。
瑶娘在后面追了上来,笑着拉住她,不让她往别的地方去,却只笑不说话,云罗问道:“有客人么?”
瑶娘点头笑道:“才院门口我就见到啦,只是夫人有兴,不敢打扰。”
云罗出身大家,虽然家养女伎乃至官妓也都在宴席之上见到过,可是亲眼见到这种情形,由不得心里发慌脸上发烧,持不住镇定,刚才打定主意欲一窥究竟的勇气,也就消失得差不多了,她在泉畔石边坐了,轻轻问道:“这里都是这样么?”
泉声潺潺,可瑶娘大致意思是明白了,笑着点了点头,道:“每个厅、院都有各自风格,这江南习气,尤其豪奢,夫人不巧是进了这里。不过别的地方,也……大多如此。”
云罗想到一个人,出了一会神,才问道:“柳丞相,也来过吗?”
瑶娘犹豫一小会,笑道:“这里规矩不能透露客人身份,只是柳大人在京华之地自有知己,他是很少到别处的。”
若是她说柳大人从不涉足欢场之地,云罗或许觉得正常一些,偏偏瑶娘透露的信息,又不是这样,不禁追问道:“他出了名的正经人,也流连欢场么?”
瑶娘拿帕子捂着嘴,格格笑道:“象柳大人那样的翩翩佳公子,风流多情份属应当,谁不知得意楼的翠翘娘一向是他得意眼前人,虽如此,丞相大人迄今仅有一妻,已然太过难得了。”
云罗起先想证实的,不过是柳欢宴大概遇见这种地方,也要象进后宫一样想方设法地逃脱,哪知一路听来,远非如此想象的情形,听到“仅有一妻”,她忽然心头猛地跳了一跳,想道:“皇上所说的温柔窝,难道、难道……”
瑶娘把她带入了欢场味道最浓的院落,这事很快皇帝也知闻了,大为震怒,又派了一个流素过来,把瑶娘换掉。云罗一见流素,便知道先前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何而来,原来清乐院这些伶俐得干的行首们,个个容貌甚美以外,最有一点,其干练聪敏,都和锦瑟有所相似,如同一个模子里打造出来。
云罗于是想到,清乐院至今天的格局,非一朝一夕之事,而若在欢场之外另外还有所深意安排,院中女子需得经过特殊训练方可,这个训练她们的人,必然就是锦瑟。如此看来,锦瑟也是建这院子初期的功臣之一了。
锦瑟若以这院子为凭依,好端端在宫外做她幕后的主事人,不再进宫,或能避免其后灾祸。可是她心中的仇恨怨毒始终占着第一,一心只想报复自己,还是选择进入宫中,终成悲话。可惜她不曾早些遇到象临止那样的男子。
“仇怨大过天?”云罗喃喃轻声道,募然打了个寒噤,仿佛清楚地看到自己,依稀也有着锦瑟往昔的影子。
流素已得到明确一些的吩咐,当然不会再犯瑶娘的错误,清乐院新奇游玩之处也还甚多,便有意带她至别处,特意安排一群□作捶丸之戏。云罗从前就爱玩这游戏,如今却懒怠动弹,好在这游戏木棒单丸,并不喧闹,她只是坐着静静喝茶,心中却缓缓转着念头。
但这边香风阵阵,娇语俏音,早就吸引了清乐院中白天为数不多的客人,不多时一个粗犷的声音大笑道:“是甚么金贵人在里头,玩得这样风雅,让我老罗锅儿也来凑把热闹。”听得有人轻轻对他低语,那人立刻不作声了。
云罗早已听见,不由微作冷笑,诚王爷肥胖背佝,因他是天下第一没正经之人,别人和自己都爱以“罗锅”戏称之,云罗当即把之前的想法全都推翻:“清乐院的主事人,怎么可能是诚王爷。错了,我猜错了,可是,他这一点也不肯明言。”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这一个礼拜,因为临时有点别的事情,搞得没心思写,但是我不想请假,封面大推请假有点不负责任,所以写得也就相对赶。
大推很快过去了,我临时的事情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了,所以没有意外我继续坚持更新,反正差不多两个月结文。就是这样。
078 绿醑盈杯次第衔
程颖田回府,心情犹未平复,得觐天颜已使他激动万分,更何况皇帝已经明示了一条青云直上的通达大道,令他忠君报国之意沸腾至极。从皇帝的言谈间来看,最在意的还是定王去向,尤其如今大敌压境,定王穆澈在军中向有极高声威,此人一天不获就一天难除心头之刺。自己原有五六分把握,为谨慎不出错,今晚需要亲自一探才行。
“相爷有请。”
程颖田微惊,瞪大眼睛俟青衣小僮又说了第二遍,方支吾道:“哦哦,相爷在哪里?可是我今天晚上,唔,有些头疼。”
青衣僮面貌清秀,表情平静,正所谓有其主必有其仆,柳欢宴府中训练出来的下人,多半也学会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声色的本事,程颖田这样问,他便道:“相爷在锦心亭,备酒相待,程爷如非病得紧了,还请去坐坐,别扫了相爷的兴才是。”
程颖田回到别院只顾想心事,连外出衣裳都还未换,托病不去,似乎理由过于勉强,点头笑道:“出了一趟门,略有伤风,不过不要紧,我换套衣裳马上来,请先去知会相爷,勿令久候。”
他换了套家常衣服,脚步轻快地来到后苑锦心亭。程颖田伤后赋闲已久,早就歇得神完气足,往常见柳相总怀着一种莫名心虚,难免低头俯腰躲闪不迭,然而今夜的喜气是由内而外地发出来,面上红光想要遮掩也遮掩不住。
柳欢宴着淡青色轻纱袍子,黑漆漆的头发归束顶心,用古木簪子绾住,髻心斜挑一方湖水蓝头巾,飘飘如欲仙,园景清幽,烛光照若星辰,映着这少年宰相如玉容色,却不过都似淡淡水墨在后衬托。浣纱照样寸步不离侍立于左右。
他眯起眼睛,打量大踏步走来的男人。这个男人从根本上来说还是个武人,即便是从前最最愧于在他面前的时候,亦改变不了方行阔步的习惯,更别提今晚,浑身上下挟带着阵阵喜气,越发走得虎虎生风。他无声地笑了,对着年轻男子举举酒杯,开口道:“看来程大人,大好了呀。”
程颖田一路寻思,足有两三个月见了柳欢宴就跑,也没怎么说过话,最近听说他病了,连皇长子百日宴亦未出席,当即当揖一礼到底:“恩师大人,身子可曾大安?”
两个人同时出声,问的话也差不多,柳欢宴不由笑了:“我很好,颖田不必客气,坐吧。”
“是。”程颖田告座,他满腔欢喜,待与柳欢宴面对面坐着,不知怎地心间又生了一种恐慌,柳欢宴眼光如水,他却觉得如刀割面,原来并没想到那件事,这时也不由上了心,柳欢宴怎么突然见他?是否知道了一些什么?可是,他若抓住把柄,以其权势直接除掉自己以使家丑不外扬,也不是一件难事,又何必客客气气请他过来。要不他就是什么都没发现,只是为夏夜无事而邀客同饮,可是自己本来愧对于他,如今更添一重心事,又怎么能够泰然面对?他坐也坐得不安心,低头不断调换坐姿,局促问道,“恩师大人,呼唤晚生,不知有何吩咐?”
“晚生?”柳欢宴凉凉笑道,“颖田,你是歇傻了么,难道你因伤休养,连身上职务,都一并革除了么?”
程颖田窘迫不已,忙道:“是是,是我失言了。”
柳欢宴没有多说什么,示意浣纱斟酒,清樽浮绿醪,煞是美丽,程颖田一口喝干,不由咂了咂嘴,这酒甜得如同蜜水,柳欢宴笑道:“颖田想是嫌这酒味寡淡,不过我素来体弱,兼有寒症,即使暖夏也只能饮少许温酒,要是喝不惯,我让人换一种上来。”
程颖田心中有事,不敢多饮,忙起身笑道:“无妨无妨,恩师不用费事了,偶然一饮淡酒,也别有风味,这酒不错。”
柳欢宴并不客套,轻轻叹了口气,清美容色略现寂寥:“皆因我这体质,实在是辜负了很多人、很多事……”
他垂目,惆怅凝睇着那杯淡绿澄澈的美酒,又低低叹了口气,程颖田只觉得一颗心猛烈狂跳,几乎要跳出口腔,额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沁出来,如坐针毡。
柳欢宴好似不曾注意到他的失态,一口口慢慢地啜着酒,缓缓道:“年初我曾经交派你一件任务,可还记得?”
程颖田刚刚镇定下来,又猛吃一惊,这件事搁了很久没有再提,如何白天皇帝方才点到,晚上丞相又问起?
“恩师大人,那次实在是……咳,我、我……愧对大人……”
“你的伤没好,追捕无果又致旧伤并发,”柳欢宴温言道,“原是我思量不周,和你有甚么关系?”
“是,谢恩师体谅。”程颖田心怀疑惑,旧话重提,莫非又要派遣这个差事给自己,那么今后行动可就方便多了,“恩师大人,颖田这次已经完全康复,绝无问题,愿听大人差遣,万死不辞!”
柳欢宴似笑非笑道:“你又错了,你是食君之禄,自然忠君之事,欢宴何德何能,岂敢私自差遣?”
程颖田涨红了脸,低声道:“大人在于高位,所思所为无不是为国为民大事,卑职愚钝,但听大人吩咐行事,决无差错。”
柳欢宴呵呵一笑,道:“若得颖田如此,我就放心了。”
这话听似寻常,程颖田却思之再三不知何解,半晌支吾道:“恩师大人,还有什么嘱咐。”
柳欢宴话已说到,也不愿多提,遂道:“你伤势既已痊愈,那么从明天起,还是回兵部吧。”
程颖田一时还未解其意,应道:“是。”
“你单身一人,在京中犹未置业,长居客寓终非长久之道。我替你在钹子胡同购买了一所房屋,并仆僮若干,车马家具,俱都安备,屋契在此,还有良田百亩在京郊,且收好了。”
程颖田一楞,望着那张屋契,上面写足额白银三十五万两,略略一翻,见那所宅院进后五进,占地极广而屋宇极多,柳欢宴不仅代他买了房屋,并且置好僮仆等辈,百亩田地都是上好的水田,这一手笔,以自己目前俸禄,搭进大半辈子也换不来。
过后柳欢宴又不再说什么重要之事,和他随意聊天,说些琐碎家常,也谈些风花雪月,明知程颖田对此敏感得很,亦只一掠而过,他喝酒不多,约摸喝了一杯半,便站起来扶头笑道:“我不成啦,今晚此酒权当饯行,颖田,再会。”
程颖田忙道:“门生扶大人回房。”
柳欢宴搭着左边浣纱的手,笑道:“这就不必了。夜凉如水,颖田若爱此佳景,那就再坐一会。”
花园里除了程颖田一人而外,但有风来叶动,月影投在波心轻漾,恰似他起伏不定的心情,微风簌簌,在他背心却有澈骨之寒。
柳欢宴今晚的表现非常明确,他无疑是知晓自己与谢盈尘暗合的真相,然而,他却容忍下来,不论是为不能尽人夫之职的自愧,抑或是对他这心腹门生的知己,都不忍发作而容忍下来,不声张,不警告,反而给他立即安排有着锦绣前程的差事,以及他丰厚家产。
柳相为人如此宽厚,而他今晚却立刻就要做对不起他的事,程颖田不禁犹疑为难起来。
他心烦意乱地站起来,绕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