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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你不能再吃这个药了。”
云罗额上全是冷汗,哀求地望着她,香吟道:“奴婢去传太医。”云罗拉着她,香吟急道:“娘娘原先拖延,就为了那件事,如今事已毕了,娘娘为甚么还要服这种药?会出事的,我绝不能让你再吃了!”云罗揪着她的衣裳,只是摇头,终于逼出几个字:“最后一次……”她连话都说不出了,揪着香吟的死却死也不放松,明知一拖再拖对胎儿对大人全无好处,香吟无法不依从她,哭道:“娘娘,你什么事都算计,什么事都要算计!奴婢看着你累呀,放弃吧,放弃吧!”
云罗服了药,静卧片刻,略觉好转,轻声道:“我已经放弃了。”香吟听不明白,云罗柔声说道:“我和皇上吵了,什么话也都说开了,从此以后皇上不会再到莳慧宫来,所以你且放心,真的就是最后一次。过了今晚,何时何地召唤太医,都由你作主。”
香吟半信半疑,低声道:“娘娘,不想再报仇了么?”
云罗不答,道:“地上散落的药丸捡起来,别事临头了把最后一点痕迹倒露出来。还有,从明儿起,收拾门户,皇上一天天少到莳慧宫来,皇宫里个个目力如炬,很快就能看出来的,别还象从前那样张扬着招人恨啦。”
香吟一一照办,微笑道:“奴婢看皇上还要来的。”
“我劝你收回这点奢想。”云罗心里想着他临去之时每一句话,尤其那句警告,她虽然说了很多,可他还是注意到这两个字,不论他是否看穿自己用心但正是她所希望的,那一点小小的火种,种下了,何时燎原?一面慢条斯理回答香吟,“他欺过我,我骗过他,我们终不能以诚相对。满腹心机的相处,终不能指望长长远远。”
这么说也未尝无理,香吟心中止不住微微生寒,莳慧宫之前太过风光,云妃还痴作真,显然犯有欺君之罪,如君恩不再,阖宫里跑来抓漏子的一定不少,由此看来,云罗所嘱咐的收拾门户倒是要切实进行。
皇帝与云妃失和,明里并未表露出来,但第二天即把秋林调回勤政殿。另一方面,乔昭容参予在那起巫蛊案中,虽然也有受骗成分,总是她自己愿做的,原先一直扣留着,这时也不过下旨责罚几句,将其贬为贵人就放了出来,且仍旧占着一宫主位,可说是恩宠如故。这样一来后宫众说纷纭,云妃装傻的真相渐渐走漏出去,成了每一个人口中的谈资笑柄,装傻未成反失宠,岂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只有方贤妃来看云罗,云罗这几天始终卧床,微笑着向她道歉:“以前我不敢和梦姬相认,如有疏失,还请不要见怪。”方梦姬注视着她的腹部,淡然道:“我懂得,以后在人前,我和姐姐还是如常为好。”云妃依旧不姓梁,哪怕这个谎话只剩下风吹得破的一层窗纸在遮羞,然而还要继续遮下去的。云罗见她目光始终在她腹部徜徉,凄然道:“多少事都为了他,事到如今,我也无话可说了。”
方梦姬道:“我有过孩子,虽然很快就失去,但是有那短暂的几日也足以使我能体会姐姐的这番心思。可惜我的福薄,今后也难以指望。”
云罗道:“怎么会呢?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别说这样颓丧的话。”
方梦姬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道:“听说锦瑟今日处以极刑。”
云罗垂下眼睑不语,方梦姬道:“经此一事,我才知后宫风波险恶,才知这世上还有那么恶毒而无迹的巫蛊存在,幸而我是那么快自己不小心流掉了,要不然,我未必有这个福气,还能死里逃生呢。”
云罗道:“是了,我知道梦姬很舍不得你贴身服侍的琴儿的,所以当日设法把她留下来了,梦姬既然来了,就把她领回去吧。”
方梦姬眼波微转,低笑道:“我也想她,多谢姐姐情意,只怕现在领回去对她不利,姐姐既然留着她,就让她再住一阵吧。”
云罗力乏,只道:“那也好。”
方梦姬看她昏昏的只是嗜睡,不便久留,便缓缓离宫。一时茫无头绪,胡乱地行走,忽然身边的宫女太监都停在原地纷纷下拜,明黄色的衣袍落入眼内,她不必抬头,便知是谁,默默跪下。
“平身。”皇帝亲自弯腰把她扶起,“难得你出来走走,身体大好了?”
“是。”
皇帝看了看她行经的方向:“去看云妃?”
方梦姬道:“是,臣妾与云妃是旧识。”
皇帝笑嘻嘻地道:“是么?可是朕从前为何不识得你?”
方梦姬笑得淡漠无痕迹:“那时臣妾却早已识得陛下。”
皇帝看着她,深邃无底的黑眼珠里,慢慢漾起一层光泽,在他,这是多么难得一现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更晚啦
云罗的“装傻”是被揭穿的,但也是她有意露出来的。装傻此举,是为了她当日能够顺从地跟随皇帝,有一个有说服力的台阶下,但是不方便她用人,否则以云妃之宠,锦瑟要取她的衣物毛发,是没有机会的,正因是一个痴呆妃子,才使下人三心二意,敢于背叛。所以云罗的恢复清醒,不仅仅是皇帝在控制着的,也是她自己有这要求。
070 碧天如水夜云轻
初夏的花香氤氲如浮云,皇帝负手踱在窗前,不知道想些什么,含着一丝愉悦,听得身后有轻缓的脚步,顺口唤道:“临止。”
秋林应道:“是,皇上。”
皇帝回过头来,微笑道:“是了,临止不在,朕叫惯了,总是叫他。”
秋林道:“临止最后一次消息传回来,还在千里之外,已经发现闻晦下落。不过临止速度太快,也许下一次消息还没回来,人已先回宫了。”
皇帝侧着头想了想,不置可否道:“也许吧。”
他又坐下来,翻了翻堆积的奏章,却显然神不属思,半天又一阖奏章,道:“秋林,这几天累着你了。”
秋林躬身道:“皇上,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她怎么样?”皇帝慢慢地问,“朕听说昨儿晚上传了太医,怎么没个准信?”
秋林道:“是娘娘做噩梦,胎象不稳,太医来看过,说是当夜无事,可是只怕也就在这两天了,服用了紫苏饮,后来慢慢睡稳了。”
皇帝皱眉道:“该叫太医院守在那了,她自怀上这孩子就三病八难的,只怕到时也还要惊上一惊,就不该没人伺候着。”
秋林道:“是,不过这要等皇上下旨。”如果临止在,或许就告诉皇帝,太医院传的太医,连名额都是云妃指定的,而且也已经定了发动的当天晚上,还是这名太医过来,但秋林什么也没说。
皇帝的脸嗖的一下沉下来:“哼,她不求情,反而朕就去俯就她。朕不干!”把那两堆奏章拍得山响,秋林忍着笑道:“是。皇上,司药房和接生娘子整天候着了,乳娘也早就选妥了四个,皇上还请放心。”
皇帝哼了声,瞅着秋林,也掌不住笑了:“小兔崽子,看朕的好戏么?”
秋林也自微笑。皇帝端起茶杯来,一边还是看着他,笑道:“秋林。”
秋林道:“是。”
“朕一直想问你,是不是心里怨着朕?”
秋林跪下道:“给奴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怨着皇上,皇上何出此言?”
“也不用一句话不搭就跪下,朕随口一说,起来说话吧。”
秋林道:“君无戏言,既存此念,则奴婢死无葬身之地的了!”
皇帝又笑了,道:“很好,还敢和朕怄气,就说明没有当真怨朕。起来吧,朕不过白问一句,只是觉着你长大了,渐渐和朕,和临止,都有些疏离的样子。秋林心里在想些什么,朕有时真摸不准。”
秋林道:“奴婢听命于主子,并无自己的想法。”
“那么,总是怨临止的了?”
秋林默然。
皇帝轻叹道:“秋林别多心,朕只是心有彷徨。”他端着那杯茶,却始终没有喝上一口,可是他明明之前还是很高兴的样子,转眼间却又心事重重,他不挑明了说,秋林便也不问。
皇帝终于慢慢地道:“朕这次呢,只是伤到一个人。”
秋林心中晓亮,道:“临止不是糊涂人,宫中设蛊、阴害妃嫔这等大罪,皇上只罪一人,已是仁慈无极。”
“关键是伤着的此人,正是临止所介意的。”
宫中对食情形虽古已久之,泰半是私底下偷偷摸摸行事,即便帝后等明明知道,也就当作不知而已,是无法过了明面的,如临止这样有地位的总管太监,出了宫在外买地买房,娶妻收妾都极正常,可是在宫里,哪怕宫女身份低微,她们都还是属于皇帝的女人。临止这行为,严格上来说还是有错,然而皇帝并不认为他错了,倒在替他着想,为他烦恼。秋林笑着一低头,道:“她跟着他,非出好意,临止或因此事及早清醒,倒也算不得坏事。”
皇帝道:“是啊,朕也这样想,但临止难过终是难免。秋林,朕和你们两个自□情极好,便不算你们多年服侍朕的情份,彼此交往亦如朋友一般。朕不希望失去了你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人,你明白么?”
秋林细声答道:“是,奴婢明白了。”
宫女送上点心,皇上尝了尝,指着道:“把这龙眼花盏给贤妃送去。”有此一举,在他,仿佛又做了件很得意的事,又自笑微微的了,秋林心想他诸般做作,不过是为了给莳慧宫那位知晓,没有了他,身为皇帝,哪里得不到心爱之人。只不过这两人如此怄气,谁也不肯率先服软,就怕时间一长弄假成真,莳慧宫那位是断然讨不了好处的。可惜柳丞相已然发下话来,切不可从中襄助,能令两人隔阂加深方是上选,料来云妃必不能就此罢手,将来还要借了孩子行事的。自己在莳慧宫半年,虽然早已是柳相方面的人,也不禁怜惜云妃辛苦,若云妃有何动作,自己即便不出手,也有意纵容便是了。
皇帝重新开始批阅奏章,这回才算是真正看进去了,翻了几道,眉峰又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批过的便扔在一旁。秋林是秉笔太监,将之收捡起来略略扫了几眼,轻声道:“皇上,可是前线战事不力?”
皇帝摇头道:“程景养抵达不久,冀州军遗留问题较多,暂时效果还看不出来,但总算是不再前线逐日减退三十里。”
秋林道:“程大将军素负战名,当不辜负皇上重望。”
皇帝却没多少信心,道:“程景养以前是名声不错,胸中亦有百万兵,不过他双腿已废,当日连朕见到也不免吃惊。前线战况紧急,若于苦盼之际到了一位只能坐着战车不能骑马的元帅,是何效果实难逆料。如今的战报,每一封都有些语焉不详,这前线不退,也未必全是好事,倒底是苦战不退、包围不退,还是,火力相拚终于站稳了呢?”
秋林道:“皇上不必忧闷,程大将军既敢出征,料他胸中有制敌之机,想必过几日就有捷报飞来。”
皇帝微笑点点头,也不再纠结于此,接着再看一份密报,却是有关于定王穆澈,他一目十行地草草浏览,也就随手搁在左案角上,这就与发下发还的奏章有本质区别了,秋林看在眼里。
当晚皇帝宿于钟萃宫。
秋林不必侍夜,回到自己所住的院子,叫小四儿送上酒来,再加两碟子小菜,他一个人自斟自饮。这个时候各处宫苑陆续开始用冰,但秋林素来畏热,他喝的酒,是已经用冰冰了一天的了,沁凉沁凉的,这一晚天气不算热,他喝得手心冰凉,心里却有火在一簇簇地冒出头来。
酒足饭饱,他方摇摇摆摆站了起来,去换衣裳,无意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