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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木兮木有枝-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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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皇子虽众,无如燕王。男儿虽众,无如燕王。”

他目光如刃:“尔可知此言为死罪?”

“敷儿知。”

“哪怕跟着本王,终其一生,尔都要藉汤药为生?”

我,虽不明他何出此言,但,敷儿纵死也甘愿,何惧汤药?

“敷儿,甘愿。”

他纵声大笑,起身笑道:“尔,果真是痴儿。好,本王就依了你!”

我惊喜之至,颤声问:“果真?”

他含笑点头:“是。”

遂,扬声再道:“来人——”

云英随即应声而入,身后,还跟着数位仆役,一齐躬身而立,面带惧色。

他沉了面色,命道:“传太医。”

话音刚落,敷儿就触及云英的眸光,那里面,分明有泪,竟是喜极而泣的热泪。

敷儿瞧得真切,终,别过小脸,不忍再睹。

方才乍见燕王,敷儿都不曾哭,此刻,瞧见云英如此,敷儿的热泪终是再也忍不住,盈落于腮畔。

第二卷 攻玉 第四章 林杪动风声

自从他归来那日起,一连多日,敷儿就再也不曾见过云英的身影。

他为敷儿召来了太医院的执事,换了汤药,为了能让敷儿早日康复,更命人遵医嘱为敷儿取来了一支千年老参。

如今我屋内,也另换了一位宫人云萝主事,她比云英要年长数岁,神色间,也比之和悦许多。

但,敷儿始终挂念云英当日的照拂,几次背地问灵儿和其他几位小宫人,却始终不得而知。

最后一次,我直接问云萝。

云萝只莞尔一笑,轻道:“姑娘难道竟不知,殿下已将其拨回燕王府当差?”

原来如此。

我这才松下一颗心,敷儿,一直担心她会因了我而受惩治,索性再回王府服侍也好。

因着那支老参,不过十日长短,敷儿的身子就已经渐有起色,不但咳喘之症渐消,一月不到,连病根都已去了大半。

但,他因着国丧期间,却再不曾踏入这府内半步。

是夜,云萝一早服侍我梳洗完毕,低挽了发髻,新换了罗裳,百无聊奈,独自坐在初秋的廊下赏月。

月华如水,洒在敷儿淡绿色的裙裾之上,更显得一张素颜,天然胜雪。

静夜中,隐隐传来琴音,不知是谁家召了歌姬侍弄丝弦,一声声,隔着那重重飞檐,远远听着,煞是清脆。

我忍不住脱了丝履,赤着一双素白的莲足步至院内,舒展衣袖,随着那乐声,踮起双足,缓缓起舞。

旖旎的宫灯高挑在廊柱之上,映出五尺见方的灯影,我越舞越起,一颗女儿心,随着那乐音而雀跃不止。

灵儿领着几位贴身服侍的小宫人立于廊下观望,小脸上,尽是艳羡之色,一时间,一个个俱是看得忘形。

云萝并不上前拦我,这几日,我的身子因着连日以来的精心调理,应无大碍,此刻,她只隔着人群,默然而立,随我兴至。

上一次,敷儿也是在他的王府内起舞,那一夜的起舞,是因为他自我手中接过了玉簪,敷儿一时欣喜,喜不自胜。

乐音清澈,似是专为敷儿的轻舞伴奏一般,罗衣轻旋间,灵儿看得兴起,忍不住和几个小宫人齐齐击掌,一面含笑低呼。我盈盈一笑,再缓缓翻下腰肢,衣袖才刚要挥出,耳畔,却传来一阵低低的惊呼,随之,是灵儿和一屋的仆役齐齐跪地叩拜之声。

还会有何人,当然是敷儿的心上之人。

我并不停下,似越舞越欢,纤腰婉转,随着那乐音飞旋过他的面前。月华,辉映着他眸中的墨染,灼灼其华,并无喜色。

我只浅浅笑,罗裙轻薄,随风拂起,露出其下纤巧的裸足和小腿。因着沐浴完毕,敷儿方才并未在罗衣之下再着亵裙,总共不过一件单薄的衣料,此刻,更因着风力和胡旋,细细的肌肤,尽数泄于裙下。

我一面舞,一面羞红了脸颊,却任着性子,不肯停下。

他那么多时日不来探望,此刻,敷儿想要他心动,再为他所有。

眼角余光,果然,瞥见他略略皱眉,挥了下衣袖示意众人回避,登时,跪了一地的人等,俱齐齐而退。

整座院落,只剩下我与他两人。

我心内窃喜,随着那愈发激越的琴音,舞至他跟前,素手再轻轻一用力,随着那舞势,盈盈然扯落自己的罗衣。登时,整副身躯之上,只剩下那一方肚兜和半幅罗裙蔽体。

我款款曳地,一双素手,就势,轻扶住他的手臂,小脸上,满是任性的红云。

他俯下身,低头望我,似有几分不能置信,随之,是淡淡地失笑。手臂再一用力,将我的整副身躯自下而上提起,箍于他身前。

我轻咬唇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毫不畏惧。

他终于笑出声,训斥道:“秦罗敷,尔不仅是人痴皮厚,如今,连礼义廉耻四字也已不管不顾。”

话音未落,一双长臂,已经打横抱起我,大步走至室内。

烛火摇曳,照出我的羞意和他眸中的深意。

罗帐低低垂,万籁俱静,他将我扔于那软榻之上,随即欺身而上。高大的身躯贴于我的肌肤之上,敷儿只觉浑身火一般烫,我轻轻探出素手,想要去触他的俊颜。

他低下头,望着我半晌,手指轻抚过我的面颊,眸中,变化万千,却始终没有再一步动作。

敷儿,虽不知人事,裸露相接的肌肤处,已明显察觉出丝丝凉意。

他,即便如此,仍然不肯要敷儿么?

我神志渐渐醒转,面色逐渐惨白,一双眼眸,仍不肯示弱,只紧咬着唇瓣,死死瞪着他的视线。

他的眸色渐沉,眉间尽是阴霾,轻轻放了我,翻身下地。身上的袍衫甚至不曾皱去,扔下我,大步离去。

窗外,月轮依旧,可是,敷儿的心境已经大不同。

他竟如此嫌弃敷儿么?为什么敷儿连女儿家最后一丝矜持与羞怯都已抛掉,都不能引他近身?

我匍匐在榻上,一动不动,泪水濡湿了身下的锦褥。

敷儿为了他,差点丢了性命,而今,他虽然留下我在府内,却依然拒人于千里之外。原来,他并不曾真心喜爱过敷儿一丝一毫,那又为何要留下敷儿的性命?

第二日,仍旧由云萝过来服侍我梳洗,我恹恹地卧于榻上,一言不发。

云萝示意身旁的小宫人为我奉上药汁,我轻轻接过,却喝不下。她见我不动,低声道:“姑娘不喝药么?”

我没有搭腔,轻轻下地,径自向外行去。

晨起的鸟儿在院中低吟,日光尚未升起,连夜露都未曾散尽。

敷儿,被他禁足在这府中快要半年不止,却始终勘不透他的心意,照昨夜看来,他对敷儿竟无半点真心。

云萝在我身后轻唤:“秦姑娘?”

我不欲她为难,转身低道:“敷儿,走走,回来喝。”

她闻言,遂,不再相劝,只任凭我步出屋外。

我沿着那石径一路踽踽向前而行,敷儿自从那日病重,许久不曾再踏入听风亭半步。此刻,秋高气爽,登高可望远,应海他向来好吗?

才走了数十步,前面就有人将我拦下,是这院中的护卫。朝我欠身一礼道:“姑娘,殿下有令,姑娘不许再踏入这听风亭半步!”

我望着他,良久没有出声。

燕王所欲何为?

为何连听风亭都不许我再至?

护卫并不看我一眼,只满脸肃穆,持刀而立,拦在我近前。我自知无望,也不再多言,掉转了一个方向,随意向前行着。

身后,云萝竟不曾派了宫人随行,我一个人倒也自在。

前面,就是这府中的后院院墙了,敷儿听她们议论过,这里有一渠活水,沿着院墙迤逦而出,流出府外。

视线所及处,遍栽碧树,郁郁葱葱,因着少有人迹,倒也幽深清静。

我才要迈步,隐隐听到有人低泣。敷儿的耳力一向过人,大清早,系何人在这墙角背人处饮泣?

我蹑足走近,却看见水渠边,蹲了一个小小的青衣身影,依稀是一个小宫人的模样。我再仔细一看,竟是灵儿。

她并不曾看见我,只低头泣道:“云英姐姐,你一路好走,灵儿送你来了。”话音未落,已是泣不成声,一面哭,一面再将手中的物事送入那身下的渠内。

我大惊,疾行几步至她跟前,低低道:“云英,人呢?”

灵儿未防有人,猛的一抬头看见我,吓得一个踉跄,身子差点坠于渠中。

我急红了脸,喘息着再问道:“云英呢?”

灵儿跌坐在地上,连连后退,却,一个劲地摇头,不肯作答。只一张小脸上,又是敷儿如此熟识的惊恐之意。

我看见她那副形容,纵然她不答,已是猜到了大半,登时,心口处传出一阵剧痛,咳喘不止。

灵儿吓得赶紧爬起,连连为我抚背,口中低泣道:“秦姑娘,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要是让燕王殿下知道,定会要了灵儿小命!”

我咳了半晌始停,挣扎着问她:“云英死了?”

她终不再瞒我,含着眼泪,轻轻颔首。

我差点站不住,扶着她手臂再问:“她如何……死的?”

她低下头,眼中尽是惊惧之意:“燕王殿下回府那日,就命人处死了她。”

“为……何?”

灵儿哭道:“云英姐姐为了救姑娘,公然抗命,不让姑娘服药,便已是死罪。更放一个大男人来见姑娘,是第二桩,其他的,奴婢也不知。”

我惨然。怪不得,云英和这府内诸多人等,每每见他,一个个,都满是惊惧之色,深畏之。

云英虽面冷,心却极热,不过凭了一副女儿热肠,不忍眼见素昧平生的罗敷白白送死,这才不得不抗命。他,既已留下了罗敷一条小命,等于是默许了云英当日所为,又为何仍要大开杀戒?他,竟是如此苛酷残虐之人吗?

灵儿见我如此,一面哭,一面跪于我跟前哀求道:“奴婢心里实在可怜云英姐姐,今天是她的忌日,就偷偷为她扎了一些纸钱,想要从这水渠中送出,送她上路。求姑娘不要告诉旁人,否则,灵儿纵有一百条命,也活不了今日……”

我含泪低声问:“云英,如何死?”

“是被勒死的。”

勒死。我别过脸去,看着自个身侧的那棵大树,此刻,清风掠过,枝桠低垂,果实累累。树木尚且有子荫,可怜她一个女儿家,并无任何罪过,就这样活生生被人勒死。

而,下此残忍谕令之人,竟是敷儿寤寐思服不肯或忘的心上人。

子之心而与吾心同。

敷儿戚戚焉自诩为他的子期,岂料伯牙竟是一个面冷心冷的暴戾之人。我扶着树枝,身子簌簌发抖,虽是初秋,却犹如经冬之寒意。刚想移步,只觉心口一阵腻烦,猛的一口鲜血,吐于足下。

第二卷 攻玉 第五章 拣尽寒枝不肯栖

灵儿一声声地唤我,可是依旧唤不回我的神志。

我明明望着她,却似望入了别处,脑海中混沌一片,又似灵犀乍现。我也不管她,径自向前行去,耳畔似另有人在唤我,叫的,却不是罗敷女,分明是另一个名字。

灵儿和几个宫人虽在身后连连叫我,却仿佛因着我的面色,不敢上前用强。

我越走越快,很快便看见了那两扇漆黑色的门扉,自打敷儿被送至此处,就再不曾出得门外半步。

此刻,它正洞开,宛如一只巨兽怒张着喉舌,要将所有人等吞没。

守门的护卫看见是我,却自不动,仿佛熟视无睹一般,竟一路容我疾步而出,笔直地步出了正门,行至街市。

我呆呆望着自个四周,视线,停留在街市对面那座陌生却又有几分熟识的府邸,竟再也移不去。

方府。

这方匾额上的字迹,我何其熟悉,却始终忆不起在哪里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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