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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卫航却在听到这个安排后,心里涌上来了一种硬生生的撕裂感。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一年半以后,那个人早已从学校里毕业一年了……
然后才恭恭敬敬地说,“谢谢费老师。”
冬夜的风声,在宿舍楼外喧嚣不已,隔着紧闭的玻璃窗仍然能听到“呜呜”的风响。
柏少御错过卫航,擦身而过,走过去的方向是通往顶楼的楼梯。
他穿了一件带着翻毛领子的黑色大衣,收腰处的腰带用银线细细地勾出了一圈亮边,硬是给已经属于一个男人的腰肢平添上了几分纤细的观感。
这座楼属于S大年份比较久远的楼了,只有5层的高度。
柏少御斜靠在楼顶的护栏处,凌厉的夜风吹翻了他那条能拖曳到肩膀处的领子,剖割开了一片毛绒绒的拂动。
卫航担心地前靠了一步,“风这么大……”
“这里挺好的。”柏少御抽出了一支烟,垂下来眼睛看着他,“有火吗?”
卫航赶快掏出了一只打火机——他的打火机没有带防风的功能,打了几次都在风中摇晃了两下,然后可怜地熄灭了。
柏少御凑近了过去,伸出手拢住又一次被打出火苗的打火机——他眼睛的瞳色被这种微笑的火光映出了两点暖意,他的手指触上去是一种微凉的细致,可以让人无端地想起上好的瓷器,他的发丝被楼顶的风吹拂得从小小的火苗上一掠而过,他的双唇被口中咬着的烟衬出了一片……唇红齿白。
卫航突然觉得自己早就跳动得不正常的心跳更加快节奏起来,他看着柏少御因为垂目的动作而变得更为分明的睫毛,心里一阵阵涌上来的却是重重的怅然若失……
这个人,站在这里,在自己面前,中间隔了1厘米的距离……
可是,也只有这样了。
有时候,1厘米的距离,反而是咫尺天涯,难以跨越。
正在盯住人晃神中,手中微弱的火光一下子熄灭了……是柏少御点着了烟,立刻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失去了手掌挡风动作的庇佑,小小的火苗几乎在同一时刻就熄灭了下去。
卫航神色复杂地看着手中的打火机,下意识地攥紧过去。
打火机的头部被火烤得炙热,在掌心里有一种烙下印记般的错觉……收紧再收紧,即便是……痛的……也是……
柏少御吸烟的姿势很好看,他喜欢用唇去碰触夹着烟的食指和中指,唇边的烟气和烟尾的烟气有时候会聚拢在一起,袅袅得上升,恍若隔境。
“你想说什么?”柏少御用一种可以称得上温和的语气问。
“我……”卫航在顶楼的风声中,有一种自己在置身在桑拿房的错觉——自己的爱恋太过于禁忌,太过于隐秘,也太过于……绝望。
像是在结了冰的水下,透过冰层注视苍白色阳光时的绝望般的冰冷、冰冷般的绝望。
远处的灯光隔得太远,投射到这栋宿舍楼的楼顶上来的时候,已经微弱到只剩下一片夜色的衬托。整个昏暗的楼顶上,只有柏少御手里的烟在一闪闪地发出橘红色的光。
卫航突然苦笑了一下——这像不像是……飞蝶扑火?
柏少御哈出一口烟气,转过头来看着卫航,轻声说,“你不说吗?”
卫航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什么声音来。
“那……我来说吧?”柏少御又抽了一口烟,红色的火点堪堪地停在了烟身的一半处,然后被掐灭。
卫航带着点儿痴迷地看着他手指的动作,他的食指微微施力,拇指顺势带动手腕往下摁……
疑似温暖的火点,灭了。
几乎是同时,柏少御接着刚刚的话说,“你……喜欢我。”
卫航觉得这句话出口的瞬间,自己心脏处仿佛电击一般地停止了心跳一秒钟,黑暗中,他似乎感觉到这句话混着那股若有若无的烟草气息,席卷而来。
柏少御靠在栏杆处,不顾自己的大衣会被栏杆上的积灰弄到狼狈不堪的脏兮兮……他沉默地注视着站在自己半米远处说不出话来的男人,看着他双手的微微颤抖,看着他眼神最深处传导而来的深沉到快要凝结为实质的绝望和挣扎……
恍惚间,有一种看默剧一般的压抑。
柏少御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太多的好:他会费心地找来各种参考资料来送给自己,他会不顾自己马上要截期的论文地赶过来陪着自己期末复习,他会为了自己因为缺勤造成的0分的平时成绩拉下面子给一向严格的自家导师求情,他会每个周末带着期待来找自己打篮球,他会走遍了整个S市的大街小巷为自己找一处A市特色小吃,他会小心翼翼但是笨拙无比地掩饰住对自己这一点点愉矩了但是却疯狂滋生的爱意……
但是,是他自己自愿的,而不是自己凭借着他对自己的爱恋而强行要求的,不是吗?
风声渐渐大了起来,柏少御拢了拢衣领,柔软的皮毛触感簇拥在脸侧,有一种安心的温暖感。
这件大衣是两天前从澳洲寄过来的,随着国际快递而来的,是未言一词。
但是,一想到那个总是板着脸的男人会一本正经地为自己挑选衣服还千里迢迢地寄过来……就有一种奇妙但是温暖的违和感。
卫航好不容易平稳住了激荡不已的心情,他深呼吸了一口冷空气,还没有说出口一句话,就听到柏少御用一种礼貌到疏远,疏远到克制,克制到冷淡的语气说,“我知道了。”
——你喜欢我。
——我知道了。
卫航向前走了一步,眼底里染上了因为绝望而带来的一抹灰土色,他颤着声音说,“……少御,我……”
柏少御一步都没有后退,因为他背后就是栏杆,再背后的是五层高的楼层。
“还有其他事情吗?”柏少御不动声色地问。
卫航像是被抽去了全身力气的一般毫无任何气势,他默默地看着柏少御,看到眼睛被风吹得发痛都不愿意闭上眼睛……因为,他害怕自己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会……流下眼泪。
是因为被风吹的,才会流下的眼泪……
半天后,像是一只困兽一般的男人,才哑着声音问,“……到底我要怎么做?少御……你……”
柏少御微微侧开了脸,“喜欢我,或者不喜欢我,或者恨我……这是你的事情。”
“……怎么可能……”卫航慢慢地蹲下身去,慢慢地搂抱住自己的膝盖,收得死紧“……到底该怎么做,你才会多看我一眼?才会让我稍微走近你一点儿?才能给我一个机会?……到底……要我……怎么做?!”
声音的最后,已经成了自言自语般的诘问。
——不管自己怎么努力,不管自己怎么靠近,那个人,总是用一副冷淡的样子看着自己,连微笑都吝于给予……
——明明……是给出了如此明显的拒绝了……
柏少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离开。在擦身而过的时候,停下了脚步,认真地说,“我这种人,还是不要喜欢的好。不过……喜欢或者不喜欢是你的事情,跟我没关系……再见,师兄。”
他一步步离开了顶层,走进大门,再顺着隐藏在黑暗中的楼梯顺阶而下。
心里,却是一种木然到不知什么感觉的迟钝暗痛。
下到2层,推开了自己的房门,被郁岚抓住肩膀问“怎么搞得浑身冰冷”时,才回神过来——自己走回宿舍了。
脱下外套,随意扔在郁岚床上。
纯黑色大衣的后腰处,有一道明显的白灰痕迹。
郁岚无奈地收拾起来那件大衣,挂在门口的衣架处,轻轻地拍打着那处灰迹,“大少爷,你不是一向干净得不染尘埃吗?瞧瞧你今儿弄这一身灰!衣服刚穿了一天知道不?!”
要搁在平日里,柏少御早就分毫不让地反驳回去,且句句正中人的痛处,非要用言语逼迫得人丢盔弃甲才罢手不干。
但是,今天的柏少御却完全没心思跟郁岚打嘴仗。
他把自己整个人地丢在床上,盯住有着惨淡白色的天花板,突兀地问,“郁岚,怎么样才会喜欢一个人?”
郁岚丢开手里的大衣,看了它一圈后仍然觉得不满意,又去找了湿巾,俯身细细地擦去,“喜欢啊……喜欢就喜欢了呗。因为喜欢,所以就喜欢上了。”
“……”柏少御翻了个身,闭上眼睛遮住视线里的一片惨白,好像是困意上来了要去休息的姿势。
郁岚审视着被自己擦干净的衣服,拍了拍手,打算回到桌子旁边啃被柏少御鄙夷为“垃圾”的商科教材。
还没有找到自己刚刚看的一个模型,他就听到柏少御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他说,“……我想,我大概永远不知道喜欢上别人会是什么心情。”
郁岚转过身去,看着柏少御的背影,想了想后,认真地说,“我想,喜欢一个人,就是愿意和他在一起……想到他时会有隐秘的甜蜜,不管他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找到借口容忍……即便是面对世界和他的二选一选择,也愿意选择他……因为,他就是世界……这种‘喜欢’,叫做‘爱’。”
柏少御坐起了身,还没有找出郁岚这段话里的漏洞加以反驳,突然脸色“唰”地一白,“……郁岚,我……”
郁岚被他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急忙拉开椅子走到他床前,“柏少,怎么……”
柏少御一把抓住他的手,五指用力地扣紧到指甲掐进皮肤,“……我突然觉得……”
——像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一样的追赶而来……
郁岚安抚地拍着他的手背,“没事儿没事儿……能……”
话还没说完,窗外突然传来一声“砰“的闷响,楼下,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快来人啊,有人跳楼了!”
郁岚下意识地看向柏少御——他的脸上,连最后一丝血色,都褪散到只有雪白。
柏少御强制性地松开了自己抓紧郁岚的手,大口地呼吸后,抬起头说出了两个字,“卫航……”
——这是他,认识卫航将近4年来,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却是在……
远在墨尔本的柏烽炀,在当地时间凌晨1点的时候,接到了来自S市的电话。五分钟后,穿戴整齐的男人踹开了自己助理的房间门,揪起了还在睡梦中小曾,强压着失态的冲动吩咐他去搞定直达S市的最快一班航班。
高校研究生跳楼事件,在第二天的S大校园里闹了个沸沸扬扬。
本来,大学生自杀事件,是一个被大家默认到心知肚明的规律式存在。某位做学生工作的老师,甚至会在年底或年初的时候预算新的一年学校里又会出现几起……事件。
原因很多,比如:博士延期无法毕业,女朋友改投他人怀抱,临近毕业挂科太多,抑郁症等心理疾病加重……
但是,如果,跳楼者不是从自己居住的宿舍楼跳下去的,且手中攥紧了一支吸了一半的男式香烟呢?
所幸的是,那声“砰“。
那是三楼处的一个雨棚。
否则,五层楼的高度,已经是足以收割生命的可怖。
柏烽炀赶到S大以后,已经是出事儿的第二天的下午。
他看到了那栋带着破旧的萧瑟感的宿舍楼下被隔离出来的一大片空地,周围有着木板割开视线,再外面有用石灰画出来的隔离线,最外侧停留的是两辆警车。
男人停下了脚步,低声对身边的小曾说,“去市局请王局,说我柏烽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