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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不放心,忍不住起身出门看了一看,确定二人的确不曾回来之后,不免摇了摇头,心中却仍觉有些放不下。
百里肇斜靠床头,见她模样,不觉笑道:“你倒会操心!他们二人一起,能有什么事?”
微怒的白他一眼,远黛道:“沅真可算是我家里人,我关心她难道不该?”事实上,在她想来,外头即便是有大群的虎狼,她也断然不会为沅真皱一皱眉,然而岳尧却又不同。
失笑摇头,百里肇道:“沅真迟早也是要嫁人的,不是吗?”
远黛不答,只阖上了门,转身走到床前坐下,失神片刻之后,才徐徐道:“我其实是真不愿意沅真与岳尧扯上关系的!”百里肇终究是有君临大周的一日,到得那时,一直跟随他左右的岳尧,地位自然也会水涨船高。但这一切,却都不是远黛所乐见的。远黛其实很清楚,只要她一句话,沅真必不会再与岳尧纠缠下去。然而愈是这样,这一句话,她便愈说不出口。
她所想要的,只是平平淡淡的日子,然而如今,这种平淡显然已离得她越发的远了。
她与百里肇的关系,也越发的变得让她无力掌控。她努力的想维持从前的状态,却发现,有些事儿,一旦跨了过去,便无法再后退,而她,也已愈发的看不明白百里肇了。
这种似远还近,似近还远的感觉,让她的心忽起忽落,总觉不安。
第六章 英雄救美
次日四人仍照旧意早早起身,盥洗过后,略用了些早点,便结伴同上寒山寺。寒山寺本在枫桥镇上,四人到得山门前头,才只辰末巳初时分,然而寒山寺前,却早人头涌涌。
远眺一眼之后,远黛莞尔笑道:“果然是拜佛不嫌早,这寒山寺的香火也真是旺盛得紧!”
沅真在旁笑应一声道:“一首《枫桥夜泊》成就一桥一寺,说的可不就是这里了!”
听得这话,不免偏头看她一眼,远黛扬眉道:“看来你对寒山寺倒挺熟悉!”
因“缘记”在江南的缘故,沅真每年总有数次要南下江南,这寒山寺她从前还真来过数次,此刻听了远黛这话,她便自然一笑,道:“这几年不时便要过来江南,还真来过!”
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远黛似有意若无意的调侃了一句:“寒山寺你既来过,怎么这枫桥镇你却像是第一回来呢?”戏谑之中,却又仿佛带了其他的意思。
眼前这三人里头,沅真乃是自幼与她一道长大的贴身丫鬟,对她的性子自然最是了然。听得远黛这话,沅真眸光便不由的微微一动,然碍于百里肇与岳尧在旁,却是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抿了嘴儿浅浅一笑:“不瞒小姐,这枫桥镇我虽不是第一次来,却还是第一次在此过宿!”
她所以会来寒山寺,乃因寒山寺在这江南一带,着实有些名气。而她每次过来寒山寺,又大多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加之姑苏城内,又有她置下的房舍,而枫桥镇距离姑苏又极近,她自然不会一时兴起,夜宿枫桥镇,因此对于枫桥镇夜市,她还真是一无所知。
她这里说着话,那边百里肇却已回过头来,看了她们二人一眼。百里肇与远黛相识虽还不久,但成婚之后,却是日日朝夕相处,彼此言谈更可称得上是开诚布公,对远黛的了解也着实不浅,而况昨夜,二人又才刚提起过岳尧与沅真之事,因此这会儿远黛一说这话,他便立时有所意会,与岳尧的全然不觉又是不同。然而百里肇虽觉出远黛的言外之意,却也不好当着岳尧的面说了出来,而只能避开岳尧的视线,眸带警告的望了远黛一眼。
对于百里肇的不快,远黛完全视而不见,自如的径往寒山寺行去。再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沅真的性子,而她所以有意无意的说了这一句,只不过是想与沅真私下说上几句而已。至于沅真如何选择,她仍不打算干预,只是有些话,之于她,却是非说不可。
寒山寺建于六朝时期,原名“妙利普明塔院”。唐贞观年间,当时名僧寒山和拾得曾来此住持,妙利普明塔院也因此改名为寒山寺。寻常寺庙大雄宝殿供奉的释迦牟尼佛身后多为海岛观音石刻,而寒山寺所供奉的,却是寒山、拾得。相传寒山、拾得二人乃文殊、普贤二位菩萨转世,又曾被敕为和合二仙,是为吉庆祥和的象征。
四人均非虔诚信徒,所以来此,却以游览居多,因此一路行来,所赏所看,大多还是寒山寺的诸般风物景色,于佛殿菩萨之类,不过匆匆一眼,佛像面前,也不过略表寸心而已。
许是因为远黛才刚说的那一句话,沅真今儿明显有些心神不属,对于眼前景色也都没有了赏看的兴致,她的这一变化,岳尧在旁自也看了出来,不免拿眼看了她好几回。
远黛在旁见此,却不免暗暗的叹息了一声。眼看这日已将午,她便停了脚步,转向沅真,淡淡笑问道:“时候不早了,不知这寒山寺可有素斋没有?”
沅真一惊,迅速回神笑道:“素斋自是有的,不过寒山寺香火素来兴旺,姑苏城内大户前来上香,多会留下用素斋,因此若不事先约好,却是吃不到他家素斋的!”
远黛本也不大在意寒山寺的素斋,听了这话,便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我们仍回枫桥镇许家酒楼用午饭吧!”三人闻言,都是各自颔首。寒山寺离着姑苏虽不甚远,却也不能片刻即至,赶往姑苏用饭便也不太现实,如此一来,自然以在枫桥镇用饭最为实际。
因百里肇的双腿即使拄拐也不宜久站的缘故,四人先寻了个亭子坐下,稍作休息,而后才起身离了寒山寺,一路仍往枫桥镇去。寒山寺与枫桥镇离的不远,四人过来寒山寺时,早想到了百里肇不能长途跋涉一事,因此却早雇下了小船,这会儿船早已侯在山下了。
四人登船,一路径往许家酒楼。
恰在中元节前,酒楼的生意自是大不如前,虽是正午时分,许家酒楼却是一反常态的清冷,那小二正百无聊赖的站在门口发愣,目光一动,却忽然瞧见四人正自登岸。昨儿他才得过四人的赏,如何不知远黛等人出手甚是阔绰,因此一见四人过来,再看一眼四人来的方向,却早心中有数,当下满面春风的迎了上去:“四位客官敢是从寒山寺回来?”
这会儿沅真却早收摄了早前的心思,淡淡回应道:“正是!昨儿我们坐的位置可还在吗?”
那小二满口应着:“在的!在的!”便引了四人一路上楼。
三人才刚坐定了,那边早有人送了上好的碧螺春与洞庭红来。走了这一路,远黛已觉疲倦,口中也有些干渴,因此见送了橘子来,随手便拿了一只,慢慢剥着。
岳尧随口点了菜,打发了那小二走,也跟着拿了橘子剥着。一只橘子还不曾剥完,便听得楼下传来阵阵喧哗之声,间中更有少女软糯的吴侬软语,个中更略带几分哭腔,似乎是这少女与什么人起了冲突,正在楼下苦苦哀求着什么。
四人本非多事之人,虽听到了声音,却也仍旧故我,全无过问的意思。于他们想来,这事该是与他们无关的,然而事情显然并不如他们所想,因为很快的,楼下便传来了少女的尖叫、哭闹之声。吴侬软语固然好听,却并不易懂,远黛听了半日,也没听懂下面究竟在说些什么,但听那少女哭叫甚惨,心中也不免生出怜意,才要开口说话时候,那边沅真却忽然的开口问道:“小姐可认识紫苏吗?”
“紫苏”这个名字才一入耳,远黛便觉甚是熟悉,然而要她说出紫苏是谁,她这一时半会的却又想不起来,才刚蹙了眉儿在想,那边百里肇却已开了口:“紫苏?似乎是昨儿为我们撑船的那个船娘?”这话一出,远黛这才恍然,忙点了头。
沅真皱一皱眉,道:“楼下正在说这事儿,仿佛是这紫苏的爹爹赌输了银子,将她拿了作抵,赌坊中人正拿了卖身契,勒逼着要带她去姑苏!”她本是玲珑心窍之人,又是常来江南,对于一些简单的吴侬软语却还是能够听得明白的。这一番话说了出来,远黛与百里肇顿然醒悟过来。敢是这紫苏的父亲卖了女儿抵债,而这女孩儿倒也甚是伶俐,思想着怕是无人能救得了她,便想到了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又出手大方的自己等人。
二人互换了一个眼色,百里肇终究开口道:“岳尧,你下去看看!能帮就帮一把!”于他而言,虽然并不愿意多管闲事,但既遇了这事,又是当着自己的面,若不管,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而况远黛看向他的目光甚是坚定,很显然的,即使他不管,她也不会坐视不理。
对于这种小事,岳尧自是不会有所质疑,答应一声之后,便起了身,下楼去了。楼下不多一刻,便响起了叫骂声,旋即是砰砰乓乓之声,间中更有少女的尖叫声,却是已动上了手。
岳尧自幼习武,又曾在千军阵中拼死厮杀,这等小混混又岂是他的对手,不过片刻工夫,便已消了声,最后响起的,却是岳尧淡漠而不耐的声音:“这里是五十两白银,放下卖身契,都滚吧!”随着这一声响起的,却是咣当一声,显是岳尧抛了一锭银子出去。
小混混们既吃了亏,哪里还敢多说些什么,当下灰溜溜的走了。远黛坐于窗口,自然低头看了下去时,却见三四个面青唇肿的汉子正连滚带爬的出去。
不期然的微微一笑,她道:“今儿这一出英雄救美倒也有些意思!”
百里肇听了这“英雄救美”四字,却不免皱了眉头,一时又想起先前远黛在寒山寺前所说的话来,当下瞪了她一眼。眸中隐有不快之色。沅真坐在那边,虽没有言语,脸上神气也颇有些古怪。见他二人如此,远黛不由一笑,才要说话时候,那边岳尧却已带了紫苏上来。
远黛注目看了过去时,却见眼前这少女虽则因着适才的撕扯而衣裳不整,鬓发凌乱,面上更泪痕斑斑,却仍不掩那股水秀玲珑之气,抬眼见着二人,紫苏却已上前一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紫苏谢二位相救!”一言未了,却早泪如雨下。
岳尧也不言语,便上前一步,将手中的卖身契放在了百里肇的面前。百里肇眼眉微动的看一眼远黛,示意她,这事既是你要管的,这会儿自然也由你来做主。
第七章 姊妹
他这里如此示意,远黛心中其实也不无蹙眉。她虽自幼长在深宅大院,但广逸王教女的方式却显然与一般人家大不相同。对于女儿,他也完全是当成了儿子在养。因此上,远黛很是清楚,似紫苏这样遭遇的女子,无论南北,其实都绝不在少数。
紫苏比其他人幸运的是,她恰好遇到了自己等人。这个少女无疑是聪慧的,否则她断然不会想到与她不过是有一面之缘的自己等人。而巧之又巧的,他们偏偏又还没有离开。
心念电转之下,远黛很快做了决定,抬手拈起桌上那张卖身契,径自的递了过去:“相逢即是有缘,这张卖身契依旧还你,你可以走了!”同为女子,若举手之劳便能帮得上一个勉强可算相识之人,她自然是愿意帮上一帮的。然而这一趟出门本是微服,甚至连她,也还没弄清百里肇来江南的真正用意何在,带上紫苏显然多有不便,却还是打发了的好。
紫苏不曾料到远黛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一怔之后,眼泪却落的愈发的快了,膝行数步,行到远黛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