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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柳的年纪看着倒与文屏、采莲二人相当,生得容颜清秀、身段袅娜,看那衣饰钗环,显是凌远萱身边得力的丫鬟。一进门来,便朝远黛行了一礼,口中笑道:“请九小姐安!我们小姐使我送些两淮的物事给九小姐与姨太太,东西粗陋,万望九小姐与姨太太莫要嫌弃才好!”她说着,便从身后跟着的小丫头手上,取过匣子来,双手捧着,递了上来。
远黛这才了然,当下示意她起身,又使采莲接了她手中的东西,淡淡笑道:“回去替我多谢你们小姐!”她说着,便又想了想,而后道:“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倒是从前依照古方制的天香汤饼还余了一些,你便带些回去给你们小姐,算是我的回礼!”
她这里说着,那边文屏闻声,已赶忙过去,打开螺钿小桂,取出一只不大不小的广口青瓷小罐,同样双手奉与烟柳。烟柳笑着谢过远黛,接了那小罐,又说了些闲话,才辞了去。
烟柳去后,文屏便过去,将烟柳送来的匣子打开看了一看。里头却搁了一套八色胭脂水粉,一水儿的粉彩蝶恋花带盖小罐,只看着,已觉非同一般。远黛看着,不免笑了笑。
文屏伸手拈起一只小罐,看了看罐底,笑道:“我说这东西怎弄的这般精细,原来竟是两淮闻名的‘缘记’香铺产的,听闻这家铺子的东西好的几可比得上用之物呢!”
不无好笑的扫了一眼那匣子,远黛漫不经心的淡淡道:“收起来吧!”她说着,便又问道:“她们可是从姨娘那里过来的?”这位十小姐既送了东西给她,按理也不会少了周姨娘的。
果不其然,采莲应声道:“正是呢!我原是在姨娘那里的,见烟柳她们还要过来这里,便引着她们来了!”这些日子,她觉出远黛的不快,故而也极少在远黛跟前打转。
远黛便点了头,对凌远萱送的东西,她自是不在意的,但凌远萱在这个时候还能记得周姨娘与她,应该会让周姨娘心中稍稍好多一些。远黛想着,对凌远萱不觉也生出些好感来。
第十八章 罗氏
离了西院,烟柳一路往春晖园行去。此次凌昀回京任职,凌府之中最高兴的人,莫过于萧老太君。父母偏疼幺儿,原是人之常情,何况凌昀天资过人,远胜两名兄长。本就更为偏疼,加之凌昀常年在外为官,难得相聚,如今一朝团圆,老太君更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凌昀膝下只一子一女,女儿远萱年长,正是二九年纪,姿容出众,性情可人。幼子远华年纪尚幼,今年不过九岁,却生的粉雕玉琢,喜人至极。老太君原就疼爱幼子,如今见着这一双孙儿孙女,自更是不同,立时决定将二人留在春晖园内与自己做伴。
因此上,如今凌远萱所住的正是春晖园内的沁芳斋。烟柳进屋时候,却见凌昀之妻罗氏正坐在炕上同凌远萱说话,她忙上前一步,笑着行礼道:“太太万安!”
罗氏瞧见是她,不觉一笑,她来时便已从凌远萱口中得知烟柳的去向。如今见她回来,便自然问道:“东西都送去了?周姨娘与九小姐如何?可说了什么没有?”
烟柳忙回身从身后的小丫头手中取过远黛回的天香汤饼,一面呈给罗氏与凌远萱,一面答道:“姨太太确是病着,脸上黄黄的,气色不甚好。见我送了东西过去,神气却有些古怪,看那意思,却像是要流泪的样儿。收了东西,倒未说什么,只说多谢太太与十小姐还记着她。”
烟柳说着,便又指了指适才呈给二人的青花小瓷罐,道:“这个瓷罐,却是九小姐给的回礼,说是她从前依着古方自制的天香汤饼!”
凌远萱接了烟柳送上的青花小罐,先摇了摇,而后不无好奇的打开倒出一丸嗅了嗅,才抬头向罗氏笑道:“娘,你看这东西做的,倒是十分精致!”
听她这么一说,罗氏便自然回头看了一眼。远黛亲手所制的天香汤饼色呈琥珀,大如龙眼,托在凌远萱粉色的掌心中,却是颇为赏心悦目。不过是从瓶内取出的这片刻工夫,那香味却已清清幽幽的散了开来,清淡而怡人。
天香汤原算不得什么秘方,其用料也只是桂花,甘草,盐梅这三样常见之物。制法也甚为简单,只是在金秋时节,晨露天气,以木杖打下正自盛开的桂花,以布袋盛之,去蒂,将花捣碎成泥,再加入甘草、盐梅,入罐密封。制成之后,再每日以开水冲饮。
因这汤常饮之下,可使体散幽香,故而大周闺秀服用者颇众,其中也包括凌远萱。
偏头想了一想后,凌远萱忽而扬声唤道:“碧桃、碧桃,去将我日常用的天香汤拿来!”
外头有人应了一声,不多一会的工夫,外头却走进一个翠衣丫鬟来。微诧的看了凌远萱一眼,碧桃疑惑道:“小姐今早不是已饮过天香汤了,怎么却又想到了?”
凌远萱见她两手空空,不觉无奈,当下白她一眼,道:“罢了!你来!”碧桃应声走上前来,凌远萱想一想,便又从小罐内倒出一丸小饼,将两丸天香汤饼尽数交给碧桃,吩咐道:“拿下去沏两盅来看看!”碧桃应着,便伸手接了,转身下去。
罗氏见女儿如此,不免失笑的摇头道:“你这丫头,倒也真是等得及!”
凌远萱瑶鼻一蹙,顽皮笑道:“此间又无外人,怕什么别人取笑!”
罗氏摇头嗔道:“如今你在家,爹娘惯着你也就罢了,日后等出了门,可记着不能如此!”她说着,一时想起女儿出嫁之事,心中不免好一阵不舍。
凌远萱满不在乎道:“不是说了,得等九姐姐嫁了之后才能轮到我!”
罗氏目注女儿,有心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将话咽了回去。重又转向烟柳,她温声问道:“听闻九小姐体弱多病,你今儿见了她,觉得如何?”
烟柳仔细想了想,才答道:“九小姐看着身子是不甚好,我去时,她正歪在炕上,脸上黄黄的,有些病容,神气倦怠,说话也是不紧不慢的!”
罗氏微微一笑,却忽然道:“我是问,她见你来,可有什么异样的反应没有?”
烟柳一怔,旋摇头道:“那倒是没有,她见我来,神色也还是淡淡的,仿佛全不在意!”
凌远萱在旁听着母亲的问话,不觉大为诧异,因好奇问道:“娘怎会问起这些?”
罗氏笑笑,却忽然道:“萱儿,下午得了空儿,你可陪我去看看你九姐姐!”
凌远萱一怔,正想问什么的当儿,门口帘子一动,碧桃却已捧了一对粉彩山水带盖瓷盅进来。将瓷盅奉与罗氏与凌远萱后,碧桃不无诧异的道:“小姐给的亦不知是什么,才一入水便化了开来,味道闻着有些像是咱家的天香汤,却更要香上许多。”
罗氏微微颔首,便取过瓷盅,才一揭了盖,便觉异香扑鼻,浅啜一口,那一股子的香气顿然在胸臆之间漫了开来,一时竟有种五脏六腑都被这香气熏染透了的感觉。
她心中正自诧异,那边凌远萱却已叫道:“呀!这东西可真是好邪门!”
罗氏听她对这天香汤饼的评价竟是“邪门”二字,却也不由的好笑起来,当下白她一眼,道:“你这孩子,说话总是信口胡柴,也不知何时才能稳重些!”她说着,毕竟将盅内的天香汤尽数饮了,放下瓷盅后才若有所思道:“这方子如此珍异,也不知她是如何想到的。”
凌远萱吐吐丁香小舌,跟着一口将那天香汤饮了,而后笑道:“这方子可比娘的秘方还要好上许多,等回头见了九姐姐,我必问她讨一张方子,将来我们也可自作!”
罗氏闻言,当即点了点头,大有嘉许之意。天香汤之方流传天下已有多年,所用者,又多是闺阁女子。闺阁女子,最为不缺的便是闲心、细心与耐心。因此这许多年来,从这张简单的方子中也不知衍生了多少别样的奇方。不过这些别出心裁的方子大都是自家做了自家用,少有流传在外的。虽是如此,但闺阁之中,相互交流,取长补短之事却也并不少见。
…
远黛神色闲淡的坐在桌边,手中拈着的黑子则漫不经心的敲打着棋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坐在她对面的正是文屏,这会儿正自苦着一张脸,却又一副全无奈何的模样。
文屏是有理由犯愁的,自打那日远黛忽而想起箱笼内的那副围棋后,她的苦日子便开始了。陪远黛下棋其实并非什么苦差事,但若是连下了两天,都无一胜局,怎不叫她沮丧。
“小姐”文屏的声音里满是求饶之意。她实在想不明白,连下了两天的棋,这位小姐怎么就还能自得其乐,丝毫不见分毫不耐之意。
远黛笑笑,信口问道:“怎么了?”
文屏认真的看着远黛,道:“小姐,你觉得棋逢对手如何?”这是她想了很久才想到的委婉之辞。意在提醒远黛,她并不太会下棋,与她对弈,实在有些浪费了远黛的棋力。
被她这么一说,远黛面上却忽然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神情,许久,她才不无怅惘的一笑,道:“文屏,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文屏一怔,竟是不知该如何回答。跟在远黛身边愈久,愈觉得这位小姐看着简单,其实却是深不可测。此刻她忽然这么一问,怎不让文屏心中揣摩难定。
她正犹疑着不知该怎么说,那边远黛却已微微叹了一声,略带自嘲的道:“其实我是个很懒的人,做什么事儿总想着能省些气力便省些气力…就如这下棋一般”文屏正自愕然,远黛却又忽而一笑,道:“既然只是消遣,那自是不费气力是为最好!”
文屏哭笑不得,只得道:“我看小姐倒也不是时时都这么懒!”
远黛终是淡笑着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模棱两口的道:“是吧!”
文屏正要回话的当儿,门口却忽而传来惠儿的声音:“小姐,十小姐屋里的烟柳姐姐来了,问小姐此刻可方便,三夫人与十小姐打算过来坐坐呢!”
第十九章 来探
忽然听得罗氏要携凌远萱过来坐坐,远黛在惊诧之余,却也不好失了礼数。当下稍稍':。。ORG'整 理妆容,算计着时间,便到西院门口相樱她这边才刚在西院门口站定,便见罗氏与凌远萱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笑吟吟的过来了。
两下里见过了礼,远黛便回身请罗氏入院。罗氏上下端详远黛,而后微笑拉了她手,一面往院内走,一面亲切问道:“听说周姨娘前几日着了风寒,不知如今可痊愈了没有?”
远黛温声答道:“劳三婶挂心了!姨娘的病本不甚重,想来再将养几日便无大碍了!”
罗氏便点了点头,道:“算起来,我与周姨娘也有四年不见了,今日得空,倒要见一见!”虽然周姨娘的妾室身份,并不值得她这位三房正室夫人亲自上门看望,但她既有心交好远黛,自然不能视周姨娘如无物。何况这西院,毕竟也还是周姨娘的居处。
她既说了这话,远黛自是不会反对。众人便先过去正屋,见了周姨娘。先前周姨娘知道罗氏要来,原是要与远黛一起迎接的,却被远黛使文屏过去止了。一来如今阖家俱知周姨娘身上不好,有现成的理由不迎,又何苦巴巴的出来。二来罗氏来的蹊跷,却还有待商榷。
然远黛虽使文屏止了周姨娘想要出门迎接的举动,却挡不得周姨娘心中的不安。文屏才刚去了,她便忙忙的唤了红英等人过来服侍盥洗,又换了会客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