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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怎么这么不小心。算了,罚也罚了,都回屋子去,这里风大,都别吹病了。”孙大海抱一个拖两个王屋子里走,身后的桂花哭叫:“大老爷您别信二奶奶,她冤枉我,我没有摔坏小少爷,根本不关我的事。”
秋娘状似惊讶道:“原来不是你摔的?我看到小侄子头上有伤,哭得又厉害,还以为是你摔了他,对不起,我没有亲眼看到,可能错怪你了。总之你快起来,别冻坏了。”
孙大海皱眉不耐烦道:“都说不罚你了还闹什么,这事和秋娘有什么关系?她干啥要冤枉你?多大个事啊,有完没完。秋娘你也快回屋,别生病了让二弟担心。媳妇你快进来,找点药膏给儿子擦擦看,可别长脓水。”
“大嫂我们进去吧,桂花赶紧换身衣服去,晚饭得准备了。”
秋娘与大嫂并肩而入,独留桂花在寒风里挣扎。
大嫂颇不好意思对秋娘道:“幸好有秋娘在,不然我家傻大海非和我吵起来不可,为了一个死丫头!”
秋娘莞尔:“大哥为人耿直憨厚,大嫂是有福气的人,莫担心太多。”
“哎,以前我也这么想,现在可要小心了。对了,我在娘家带了些零嘴回来,去拿来给你尝尝,我娘听说你怀孕了,特意要几个嫂子加紧准备的,你现在吃不下饭,可不能饿着自己。”
“真的?多谢大嫂。”
“咱们妯娌客气什么。”
31 桂花之难
晚饭时秋娘强迫自己吃了一碗米饭和李氏特意准备的瘦肉鸡蛋汤,填饱肚子后人稍稍精神些,外面寒风冷冽,孙璟瑜虽还未回家,秋娘却熬不住,用暖水泡了脚洗净身子便窝进被子里歇息。迷迷糊糊的差不多沉入梦乡之中,忽然从后方传来一声小孩啼哭,尖锐的哭声霎时激得秋娘的瞌睡全跑了。
秋娘张大眼睛无奈吐口气,寂静的夜里这宅子里一响一动都显得格外清晰而突兀,大嫂和大哥在哄着哭啼的小侄子,只是小侄子却不给面子仍旧哭个不停。随即便听到李氏匆忙跑去敲响大嫂的门,扯着嗓子在门口问:“小狗子咋哭个没完,你们咋照护他的?”
孙大海叹气回道:“娘说什么了,我这不是瞧他好不容易睡着了就想偷偷给他擦药,您没瞧他额头,晚上那会洗脸不小心进了些水,现在都快成脓包了,再不擦药明儿还不晓得成什么样。”孙大海说着打开门将李氏迎进来,见大媳妇一边给小孙子喂奶,一边在哄他逗他,眼睛哭红的小家伙一边吃着奶水还不忘流眼泪,额头那上了药的小肿块在灯光下发亮,突兀的刺眼。
李氏惊道:“哟,肿成这样难怪哭个没完,你们咋不小心点给他洗,大冬天烂了肉得好些日子才长好,我可怜的小乖乖你莫哭了,看我不打你笨手笨脚的娘。”李氏咬牙说着,扬起手便在大嫂肩膀上敲了几下,下手力道极其微小,好似就为了哄小孙子高兴。大嫂绷着脸不说话,李氏小心翼翼伸手擦拭小孙子的伤口旁边,凑过脸仔细瞧了瞧便道:“这药管用不?我瞧着里头还真长脓水了,哎。”
“药都是小明拿来的,往日我擦过几次脚,挺奏效。”孙大海老实回答,但是又怕儿子娇小不比自己,何况小孩子啥也不懂,忽然长个脓包只怕一点点疼都会没日没夜的哭。
说话间,小家伙已经吃饱了,自觉放开母亲的奶水,张着眼睛到处瞅,大嫂才松一口气便将儿子放进摇篮想哄他快点睡,小家伙却又咧开嘴巴尖锐的哭起来。大嫂一慌,忙又抱起来哄拍。
李氏蹙眉,不耐跺脚:“这要哭到啥时候哟!真是,你都带三个孩子了咋还这么粗心,摔了额头就罢了,又让水灌进去,他过几日嗓子还不哭哑了。”
大嫂闻言脸色僵硬,欲言又止。孙大海抓抓脑袋颇尴尬道:“娘您别怪她,晚上是我给他擦脸,手重了些才会如此。”
李氏听罢语塞,转而更是生气吼道:“你一个大男人哪儿会照顾孩子,这都要你做那你媳妇干啥?”李氏是丁点不会想到错在儿子,就算儿子错了那也是媳妇的错。本来还以为桂花可以许给儿子继续为孙家添几个孙子。怎么瞧桂花都比大媳妇聪明能干,可是这事却不成了,李氏心中很有几分无奈和遗憾,白白的肥水流不进自家田里,何其浪费。虽然事不成和大媳妇没有半分关系,最起码她做婆婆的说什么大媳妇都不敢忤逆,只是心里郁结的李氏仍旧忍不住迁怒到大媳妇头上,总想着若是大媳妇聪明点,她做婆婆的又何必操心这档子闲事。如今桂花进不来,别家的姑娘也一样进不来,大媳妇却也聪明不了,她操心的事压根没法解决。
“我当时在给两个大的洗脸洗脚,实在抽不开身才让大海插了一手。”大嫂忍不住回应道,凭她一个人照顾三个孩子,什么都需亲力亲为,孙大海笨手笨脚偶尔能帮上忙就谢天谢地了。她又没有三头六臂,三个都照顾得无微不至那不可能。平时便只好委屈女儿点,唯独今天疏忽了就被逮住,她不由想,若这会哭啼的是孙女,婆婆早就不耐烦的走了。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李氏一跺脚,怒指道:“你还给我顶嘴,我说你两句都说不得了?”
“……我又没说您说不得,可我照顾孩子一直很用心,就今天出了点错……”凭什么骂她笨手笨脚,敢情如今眼里除了桂花,她这大媳妇变得一文不值了。若不是徐家夫人那番话,她这辈子将会由此走向一条完全抓不住的坎坷之路。在事出之时她第一个怨怪的就是自己生母,因为桂花是母亲带进这里。回去后还好母亲是护着自己的,忙给她出主意说要弄走桂花,但如果李氏不答应,舍不得桂花,她又该如何?说来说去都是因为李氏不满意自己这个大媳妇,不然大可以将桂花许给老二。
“啊哟你还杠上了,今日你这是积怨已久?我才说一句你就委屈了顶嘴了,那我可得告诉你,你呀还差得远了。你嫁进我们孙家是你的福气,我指望将来老大当家你帮着打理,可你说说你会干什么?带个孩子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大字又不识一个,算账不会,别说写字了。绣花不行,为人处世也不圆滑,前几日去见徐夫人,你就没瞧见你自己穿的衣服多难看,年前让你随我去佃户家讨钱你还放不开脸面,扭扭捏捏不敢开口要,那可是钱啊,咱们家的钱要不回来你吃什么?你给我说说,你会干什么?我一门心思想让桂花跟着大海不都是为你好,你倒好,在徐夫人家还给我哭哭啼啼丢人现眼,跑回娘家诉苦有啥用,你若有你娘那些心眼我倒不愁了。”
孙大海并没听懂母亲那句让桂花跟着他是什么真意,但是自己媳妇在徐夫人家哭哭啼啼这事他还是头回听说,孙大海有点慌,徐夫人那是什么身份啊,二弟的将来都得靠徐家也说不定。若自己媳妇真跑去做了失礼丢人的事,他也不得不管束。那一家子人他们得罪不起。
孙大海惊怒道:“媳妇你去徐家哭什么?那里可不能随随便便由你来。”
孙大海的嗓门很大,没来由的怒斥让大嫂越发伤心,她知道孙大海什么也不明白,她希望他不要明白,可不说明白又无法解释自己。她是在徐家夫人面前哭了,但是人家徐夫人气度大,哪有嫌弃她失礼的模样,觉得她丢人现眼的只有自己婆婆而已。她清楚明白,自己现在做什么说什么都让婆婆不顺眼,她应该保持沉默,什么也不要多说然后乖乖的认错就行了。想的如此清楚,所作所为却无法顺心如愿,她不晓得哪儿来的勇气,好似堵在胸口的淤泥刹那间喷涌而出:“你那么喜欢桂花,那你干脆收她做女儿得了,我是什么都比不上她,我生的女儿儿子肯定也比不上她生的漂亮精贵。您如今知道嫌弃我不会写字不会记账,您可有想过当初看上我哪点?不就是因为看中我会做农活长的结实。您要想到现在这局面,当初就该给你家大海找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体面又能生养的千金大小姐,何必抬着聘礼把我这又黑又丑又粗鲁的村姑迎进门?”大嫂的声音不大,说这番话可谓心平气和,好似一点没有想过后果,那样镇定淡然,旁人听的却是心惊肉跳。
秋娘抚着额头叹息,心道没看出大嫂平时乖顺能忍,今日却像换了个人,她已经豁出去了吗?一时冲动造成的错误,兴许再也无法挽回。何必为了一时的畅快而得罪自己不能忤逆的人。
秋娘还在感叹,屋里不一会就想起李氏尖锐的咆哮,噼里啪啦的各种噪声不绝于耳,其间夹杂着孩子的哭啼,孙大海无奈又焦急的呼喊。大嫂的声音再也没有听见,秋娘不知道李氏在干什么闹这么大动静,但是她可以想象大嫂一定不会安然无恙走出来。
孙铁锤坐不住了,冲进房里连声询问,却见大媳妇头发凌乱,两张脸红肿不堪,那双无神的眼睛绝望又释然,没有半滴眼泪。相反,出手教训媳妇的李氏却挂着满脸委屈的泪水,不住的嚷嚷:“我怎么有你这样不孝的儿媳妇,当初选你是我瞎了眼!你给我滚,给我滚,你这么有骨气那你就离开孙家,以后别给我回来了!”
孙大海焦急劝慰:“娘你少说两句,她是着了魔乱说,您别见怪。她一直都很孝顺勤快,您就饶了她一回吧?”真赶媳妇出门,孙大海做不出来。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他们已是这么多年,儿女都已有三个。
“你还愣着干啥,赶紧跪下给我娘道歉。”孙大海推搡发愣的大嫂,大嫂却不为所动,李氏跳起脚来吼:“你别给我跪,你有骨气就给我滚,你有胆子说这些话那你肯定也瞧不上我们孙家。你这德行还想怎么着?日后别教坏了我孙子。”
“闹什么闹什么,好好的怎么就吵起来了?”
“还能闹什么,我不过说了她两句她就跟我嚷起来了,这叫什么儿媳妇,敢情是娶回来找气受?她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三道四,眼里还有没我这个婆婆?连你儿子都帮着媳妇不帮我,难怪外人说有了媳妇忘了娘,我这是造的什么孽,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这老鬼讨人嫌弃,我还不如死掉算了。”李氏大哭大叫,泪水滚滚而流,哭的还真叫孙大海内疚无比,顿时便不敢再帮着大嫂说话,佯装生气的吼了句:“你看看你把我娘气成什么样?蠢女人别傻站着,快些认错。”
秋娘从门外快步走进来,跨到大嫂身边轻推她一下小声劝慰:“大嫂别犯傻了,闹下去对你没好处只会便宜外面的女人,你舍得丢下儿女吗?赶紧认个错先。”
大嫂嘴角抽动,眼泪夺眶而出,双膝一软,到底还是低头认了错。
跪下去那瞬间,李氏刻薄的话语接踵而来,脸上的伤口并不痛,痛的是显而易见的将来,她就是这样一个不聪明的女人,再也无法回头重来,多年勤奋也讨不到婆婆喜欢,从今以后更别想得到一点好脸色。或许从孙璟瑜出头那天就改变了孙家,也改变了她的命运。即使没有桂花,以后漫长的人生,一定会有菊花、兰花……强行走进自己的生命。错的是她一个什么也不会的村妇,做了孙家的媳妇。享受繁华的同时,还要享受寻常村妇们见不到的沉重。
她喜欢下地干活,因为那是她唯一会被夸奖的事。
比生了儿子还要荣耀,只是,唯一的那点长处,已经不被人需要,反而成了别人的眼中刺。
孙璟瑜回家时见屋里灯火通明,家人不但没睡还各个脸色苍白的围在一起不知做甚。孙璟瑜心中一凝,忙问:“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