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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施闻听王重之语,淡淡道:“师弟让开,让王寨主进来。”圆觉大师回头看看他面无表情的脸,只觉这场架意犹未尽,颇为沮丧:“大师兄,老衲很久未曾找人练过手了!”
卫施应他:“等离开此间我陪你活动活动筋骨!”才见他笑如弥勒般闪开。也不知王重进房与卫施说了些什么,只不过半刻钟时间,只听得房内重物声响,便传来王重的声音:“诸位请进!”
少了圆觉大师的阻拦,那些人早就急不可耐,闻言一哄而上,挤进房去,医庐之内三间房立时挤得乌压压人头蹿动,只见最里边靠墙的一面药柜已被挪开,后面露出一个向下的漆黑洞口,不待王重再多说,已有人蜂涌而入,转眼间房内便只剩了易数一行人与卫施三人。
卫施见得易数与程元怀中所抱之人,英洛倒罢了,此时已悠悠醒转,见得自己正在易数怀中,但全身脱力,虽狠狠瞪了他一眼,竟是再不能动弹分毫。易数对此境颇为满意,嘴角微抿,眼见要笑出声来。
倒是程元抱着薛嘉上前,卫施实被惊吓了一番,他搭脉一诊,脸色变得非常不好。薛夔虽不喜此孙,但那人除了嘴巴上硬点,心里对这位尽得自己真传的孙子倒是非常赞赏,若折在了此地,怕是大大的麻烦。他眉间虽尽显忧色,手脚倒极快,将其伤口检视一遍,从怀中掏出一个净瓷瓶来,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来,化开了喂了下去。
众人静悄悄眼瞧着他做完了这一切,英洛颤声问道:“老爷子,小嘉他……?” 见得他动手施救,而不是一上来就摇头,她只觉绝望的心渐渐回暖,目中充满希翼紧盯着卫施的一举一动。
卫施抬头看她一眼,目光在易数与她身上打转,神色虽极是不喜,但还是答道:“失血过多,刀口扎的太深,且伤了心肺,能不能活也不一定!”
英洛一颗心此时全系在薛嘉身上,哪管得了卫施的不满因何而来,只是要挣扎着下地,被易数紧搂在怀中,柔声哄劝:“乖,你身子虚,等养好了再下地也不迟!”直看得卫施大皱眉头,冷声道:“英丫头,老夫与衡儿分开很久了,不如等这场仗打完了你陪老夫去见衡儿?”
英洛一怔,迅速看一眼抱着她的易数,那人一双娇娆的桃花眼正盯着她,无丝毫要放松的迹象。她挣了几挣,只觉手足俱软,使不出一丝儿力气来,脸顿时涨得通红,声如蚊蚋:“是!是!”
易数身后,小柳与小桃闻得卫施此语,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提高警惕,冬萝只觉头大如斗,怕是一时三刻这几人又要打起来,只得紧张的看看各人眼色。正在其时,门外疾步进来一人,正是瑶瑶,面色极为紧张道:“卫老爷子,外面好多人正往这里冲进来,也不知是什么人,大火也往此处而来,这里是再也不能呆下去了,还请大家快快离开此地。不过那藏宝图晚辈也看了,这地道里面另有一条出口与外界相连,还请大家快快随我来!”
梅蕊自进了水寨一直紧跟着瑶瑶,对她行事倒了解几分,见得她如此说自然已信,小桃也在一旁帮腔:“这丫头说的多半是实话,还请前辈及早准备。”也不管自己形貌与瑶瑶相差几岁,倒招来小柳一个冷冷白眼。
瑶瑶当先一步下了地道,程元自抱起薛嘉,卫施怀中却是南宫,三人鱼贯而入。梅蕊见得几人下去,也微微示意,自己也紧随其后,圆觉见得卫施下去,哪肯甘居人后,圆胖的身子也塞进了洞口。易数抱着英洛正欲下去,闻得背后小桃阻止道:“易家主且慢!”他回身去看,闪电间竟觉怀中一空,后知后觉发现英洛已被柳色使与桃色使合力抢了过来,二人各据半边身子,而他正背身站在洞口,欲扑上前去之时,冬萝面上不忍之色一闪,将他一脚踹下洞去,幸得他足下一定,已反手扒住了洞口,也不知她触动了哪处机关,只听得咔咔转动之声,盖板缓缓移动,他足下发力一蹿,已窜出洞去,身后盖板咔一声严丝合缝,若非再晚一秒,他的双脚或是双腿怕是要废了。
他擦擦额头冷汗,房内已不见了三女与英洛的踪影,立时追出门去,眼瞧着她们已在一丈开外,却涌上来六七个黑衣人将他缠住,似有备而来,虽不曾伤着他一分一毫,却也不肯让开。
他不由焦躁心起,怒道:“让开!诸位拦的好没道理!”
其中一人拖长了调子戏道:“追着别人家的娘子,难道你就追的好有道理不成?”
脑中乍然一亮,他方才明白,这些人定然是地煞门的人,原意定是拖着他,倒不曾痛下杀手。他心中杀念迭起,肉掌翻飞,竟是将其中两人砍到在地。其余人等见得小桃等人已经走远,竟然是一哄而散,扶着那两人道:“点子扎手,兄弟们快走!三色使既已得手离去,没得在此白耗功夫!”
易数追的人既已失去踪迹,又深恨这些人拦了他的路,哪肯就此罢休,追上去直砍翻了四五人,那些人倒似对他颇为忌惮,被砍了竟也是避至一边,倒并无杀人之心,他们这般一意退让,倒将他胸中一口恶气尽出,脑中也清醒了几分,按着先前小桃等人离去的方向展开脚步去追。
微雨燕双飞(五)
英洛被柳色使负在背上疾走。她身量颇高,看着虽瘦弱,倒有一把子力气,不过盏茶的功夫已经来到了悬崖边,寻了条藤蔓将她缚在背上,顺着飞爪百炼索原路返还。
船上接应的人见得她得胜而返,面上皆露了暧昧笑意,小桃与冬萝皆在她身后小心护卫。到得船上之后冬萝上前将英洛解了下来,见她脸色很是不好,极是淡漠的看着自己,只得宽言安慰:“将军,你要相信冬萝,冬萝决不会害将军的!”周围皆是地煞门徒众,要她说出门主思念将军过度之类的话,实有些难度。殊不知英洛虽知冬萝为华彻所派,但她前世久在这行讨生活,若非还有个丁灿,她对杀手此类人的信任度几乎为零,她可不会天真到以为,华彻一介贵公子有能力驱驰这些江湖凶悍人物。自从薛嘉处得知地煞门的存在,她对自己的处境更是百般揣测,对于冬萝,怨恨倒也无从谈起,只是警惕是必然的。
反倒是冬萝,自随侍在她身边从不曾忤逆于她,今日强拧她意已是心中有愧,虽是门主有令,反倒陪尽了小心,在她眼中只觉这是心虚使然。
天色已然破晓,柳色使一声令下便要开船。余者船上有人道还有兄弟未回,小桃轻哼一声,道:“蠢!留两只小舟在岸边,其余人尽速离开便罢。若是再等这几个来,也不知会惹出什么祸端来!”
有门人低低应和,依令而行,不过一时整顿完毕,三只小船如离弦之箭,渐渐驰向湖心。小桃叹一声:“阿弥跎佛,总算离开这鬼地方了!”她费尽心机潜伏进洞庭水寨,原来只不过是闻得朝廷与水寨打了起来,地煞门借机从中渔利,哪知道误打误撞竟教她得了英洛的行踪,赶忙传信回地煞门,这才有了柳色使前来劫人一事。只不过地煞门行事向来不按牌理出牌,门主的意思既然是将人带回,那不论此人愿不愿意皆不是她们理会的范畴,至于是打晕了扛回去还是劫回去只不过是事件过程,亦可忽略不计,只要结果是将此人完好无损的送至门主面前就算得功德圆满了。
约莫过得半刻钟,小船离了岛也有段距离,只闻得惊天动地一声,湖中鱼虾皆是四下逃窜,水波骤生,紧接着又是几声巨响,竟似几千斤炸药作响,远处只见得气浪冲击,半空中被炸起的树木人影翻飞,哭爹喊娘之声不绝,虽离得有些远了,也觉热浪逼人,水寨刹时作了火海一团,远远看时那湖中岛竟似水中火山爆发一般,不知有多少人命绝此地。
英洛本来倚在冬萝怀中,初时也未在意,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后猛然间扑到了船舷边,厉声叫道:“回去,掉头,回去!”她手足俱软,等于是借着猛力滚爬了过去,此时见得船上众人皆是一脸漠然看过来,似觉得她这个提议荒唐不堪,更有人心道万幸,此刻好不容易脱出命来哪有再回去的道理?纵然是亲兄弟或者亲父子此时只怕也已葬身火海,难逃生天了。
冬萝见得她声嘶力竭,忙上前将她紧揽在怀中,见得她一双眸子通红,却无一丝泪滴下来,见得冬萝竟像见得救命菩萨一般,使尽全力揪紧了她的衣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恳求:“冬萝,小嘉他们还在寨中呢……若她们不掉头也行,看在往日情面上,你陪我回去一趟可好?”她亦知道自己此时全无力量,若无人相扶怕是连路也走不动半步。
冬萝只是紧紧揽着她,生怕她激动之下掉下船去,目光闪躲不敢与之相接,只怕下一刻自己就禁不住她的哀哀求恳而带着她掉船而去。她自然不止一次领教过英洛对自己的狠厉,然则她对家人的那份回护之意委实让人称羡……她的目光亦是盯着渐行渐远的水寨火光,只隐隐觉得过了今日,二人之间的情份怕是会随这场大火而灰飞烟灭……
英洛盯着她许久,目中最后一丝炽热的光芒也如火苗般熄灭了,只余了冷寂,死一般的苍凉之色与山石一般的静默,她闭上了眼睛,执意不再去看水寨内腾天的火焰,心里一遍遍追悔自己的鲁莽……生死难测的小嘉,亲如手足的程元大哥,被牵累失去武功的南宫,甚直易数那个王八蛋,从来冷冷的梅蕊,衡儿师尊卫老爷子……真愿自己此刻长睡不复醒……
一滴泪,沿着她紧闭的双目悄悄涌出,滚落到了鸦青鬓边,隐入发间不见……
许是太累,许是身体过虚,她竟真的昏睡了过去,梦中是马鸣人嘶,依稀还是西北战场之上,只是身边与之携手而战的竟是家中一干夫郎,更有薛嘉与程元,连她自己亦觉得荒谬,梦中似乎也已明白此二人已经葬身火海,然则又隐隐有着假作真时的小小欣喜,各人皆有着横刀立马,枪挑贼酋的豪勇之气,四肢与血肉横飞,到得后来,酣战之下她似乎早已忘了这二人皆已丧命,只觉豪情满怀,连连兴奋大叫:“小嘉……程大哥……”
忽有敌人铁骑数十万众黑压压而来,一时之间招架不住,小嘉与程元皆被挑下马去,践踏成泥。她顿时目眦欲裂,只觉肝胆俱碎,人间苦楚莫若如此,身后有人幽幽道一声:“你好狠的心,也不拉我一把?”她只觉这声音熟悉已极,只怕又是哪位夫君遭了不测,虽觉背后犹如万丈悬崖,掉头一顾便是粉身碎骨,也生生掉转头去,却原来是南宫南,胸中块垒略松得一松,便见得他举起半残的血淋淋的手臂来,目中诡异之色甚浓,只管盯着她诉道:“若不是为了救你,我又焉得能送了命去?”她心中油煎火烤,只恨不得剖出五脏心肝来给此人瞧上一瞧,以证自己决无私心立志要将他置于死地。恰巧手中便有把小巧匕首,她竟想也不想当胸扎下,只眼瞧着掏出一堆零散的血肉来,不无苍凉指给他看:“呶,我的心早已碎得厉害!”岂知南宫南根本看也不看一眼,冷冷道:“谁又要你的心来着?”
她只觉此语震得她耳膜生疼,需极力回想一番,“谁又要你的心来着?”捧着这一滩血肉模糊的东西,四五分裂,谁又能认得这是一颗滚烫的心?种种人事状如马灯走转,各个夫婿皆是怨愤不已,远远瞧着她也不来搭救一番,只余她沉沦在这人世苦海不得往生……那战场惨状似又是经年之前的旧事一般,撕裂般的痛楚虽仍在血脉里游走但表面已然结痂,只余她踽踽独行在那天阔地远的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