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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宁与云子衿相处了十几载,怎会不知他在揶揄她。她也不恼,也学着他红唇上噙了抹浅笑。
“能得云大人称赞,实乃小女子三生有幸。”
云子衿眼里笑意更甚,“你若嫁我,我定让你每日都三生有幸。”
萧宁两眼翻白。
此时,一道爽朗的笑声从云子衿身后传来。
“哈,公主,你就嫁给云公子吧。”
萧宁一怔。
云子衿官拜丞相后,唤他云公子的人除了绿萝便也只有罗律了。
她凝眸细瞧。
只见一抹深灰色的身影由远至近,那人一道浓眉,一双尖耳,腰带长剑,目光炯炯有神,此时却含满了笑意。
这不是罗律是谁?
罗律先是对萧宁长长一拜,随后起身,笑道:“公主安康。”
萧宁对他微微一笑。
她望向云子衿,“你让罗律护送我回重州?”
云子衿微微蹙眉,他很固执地强调:“是‘去’,不是‘回’。”
萧宁耸肩,也没多大在意。
云子衿轻叹一声,双手圈住她的腰肢。
罗律立即转身退至门外。
“宁儿,立冬前,我定会接你回来。”
萧宁垂眸,佯作没听到。
云子衿轻吻着她的耳垂,痒得萧宁伸手想推开他。云子衿不依,加重了几分力道,紧紧地圈住她。
他搁在她肩上,轻声道:“若你不是北国公主,我定不会喜欢你。只是你一出生,就注定了你是北国公主。我喜欢你和喜欢北国公主,有何不同?宁儿,这世上并没有如果。”
。
官路上,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向前行驶着,辘辘作响。
这马车乍看朴素简单,若是往里面一探,定会让人叹为观止。
绣着繁复花纹的金丝软垫,紫檀木小案几,案几上摆着各色各样让人眼花缭乱的点心。
而萧宁正在这马车内,享用着案几上的点心。
罗律则是坐在萧宁的正对面。
萧宁单手支在案几上,如云的乌发没有任何的装饰,就如此散漫地披下,但于转眸抬手间,却可见浑然天成的贵气。
如此女子,若不为至尊至贵,实为可惜。
罗律垂下眼皮,心中啧啧称奇。
他之前也曾在重州见过公主,但那时的公主,垂眉浅笑,眼里是绵绵不尽的女儿娇羞,如玉般的素手被平王大掌紧握,神色恬静地依偎在平王身边,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哪里还见得着往日在北国皇宫里的公主威仪?
而在云府住了数日后,公主身上的那股气质竟如数回来了。
云公子的手段,可真叫人折服。
萧宁扯过案几上的雪色丝帕,十指轻轻地擦拭了一遍后,才抬眸懒懒地道:“罗律,一年未见,如今竟也官拜太尉了。”
罗律跟了萧宁数年,怎会听不出此时她语气里的嘲讽。
他垂头低声道:“经公主被流放一事,我才知晓若想护公主周全,除去出众的武艺,还需至上的权力。”
萧宁一怔,嘴角微扯,哂笑。
又是权力。
究竟如今是第几个人在她面前提到权力的重要?
她记不清了。
或许说,她不愿去记清了。
“你二度为官,定也知官场凶险,你好自为之。”萧宁淡道,眼里初看平静无波,再看却能见一丝涟漪眸中起。
尽管如今他违背誓言,再次走上官路,但他伴她甚久,且也是真心待她。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更何况,她不过是俗人尔。
罗律一颤,猛然抬首,万般滋味在心头。
他十六名扬北国,官拜卫尉,少年得志,心高气傲,待人待事,多多少少也有些目中无人恃才傲物。却不愔官场之道,最后差点落得个身败名裂。
而如今再入官场,他已是如鱼得水,心态也全然不同。
第一次为官,只为一展抱负。
第二次为官,只为守护身前的女子。
她于他最为落魄时伸出援手,于他最为气馁时轻言相劝,于他最为无主时指出明路。他感激涕零,以天为证,立下誓言,此生再也不踏入朝政。
他在外游历了一年,踏遍了青山绿水,览遍了大漠孤烟,心中遂是明朗。只是那极为雍容尊贵的女子眉眼间的淡然之色却时不时浮上心头,青山遮不住,绿水盖不了,接连天际的漫天大漠也难以让他忘怀。
他回北国时,便已然下定了决心。
他要倾尽所有护住那女子一世的无忧。
“是,罗律定当谨记公主之言。”
。
数日后,萧宁到了南国重州。与罗律告别后,萧宁在一个隐秘的小巷里下了马车。
北国和南国的气候差别极大,北国的夏天虽热,但却属于闷热。而南国的夏天,萧宁在烈日下走了些路后,热汗已然沾满了背后的衣裳。
萧宁加快了脚步,走到平王府时,抬头一瞥,侍仆们都在门外忙碌着,一总管模样的男子正面色严肃地喝道:“快快快!小楚,拿梯子来,再把牌匾擦一遍。一定要擦得亮晶晶的,一点灰尘也不能有。我们王府第一次接待贵客,万万不能失礼!”
萧宁微怔。
此时,那新总管转身,瞧见了萧宁。他先是一愣,心中有几分狐疑,怎么刚刚还在房里见着小姐。眨眼间,人就跑到外面来了?想归想,新总管却不敢表现在脸上。他垂头行礼,“小姐。”
身后的侍仆也慌忙停下手中的活儿,纷纷行礼。
萧宁摆摆手,道:“你们继续忙吧。我回房休息。”
言讫,萧宁抬步回房。
一路上,王府里皆是张灯结彩,小厮婢女们脸上也是喜气洋洋的。
萧宁心头忽觉不安。
进了房后,绿萝已然撕下易容的脸皮,一身轻装,显然已是收到罗律的消息,知道她回来了。绿萝扬眉浅笑,轻轻屈膝,道:“公主安康。”
萧宁点头,走至桌边。
绿萝立即递上一杯热茶。
萧宁蹙眉,刚想说什么时,绿萝笑眯眯地接道:“不能喝凉的。云公子交待过的。”
萧宁叹气,“绿萝,你到底是谁的侍女?”
“公主的。”绿萝拿出另外一个瓷杯,将杯里的热茶倒进瓷杯中,随后又将瓷杯的热茶倒回杯里,如此循环几次后,绿萝才再次递上茶,她笑道:“只要是为公主好的人,我都听。”
萧宁轻啜了几口杯里的茶,温温的,淡淡的,入口时茶香缭绕。她这才坐了下来,沉声问道:“这十几日来,有何事发生?”
绿萝替萧宁解下发髻,边梳理边答道:“无事发生,没有知道我是假扮的。”蓦地,绿萝眸色一暗,她声音略微低沉,“不过,前几日,平王府里有一婢女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绿萝一气,就将她赶出府去了。”
萧宁挑眉,淡道:“哦?她说了何话?”
“她说公主不如海国的柳如雪。这天下间,能配得上平王的,仅有柳如雪一个。”
萧宁心中蓦然一紧,面上却是轻笑。
“人云亦云,绿萝不必太过介意。配不配得上,这不是她说的算。”
绿萝甚是忿忿不平。
“公主,依我之言,这天下间,能配得上公主的,只有云公子一人。平王算什么?云公子神仙般的人物,平王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小人物。连云公子的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萧宁声音骤冷,“绿萝!”
绿萝咬唇,声音低了起来,似有万分委屈。
“公主,明日平王就会回来了。而且还会带着柳如雪回来。哦,不,应该说是女扮男装的柳如雪。”
萧宁一震。
外面张灯结彩,为的竟是那名扬中原的明艳女子柳如雪?
“公主,平王纵然对你再好,也不值得托付终身。公主难道甘心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莫说公主愿意,敢这样对公主,我和罗律定不会让他好过!”
绿萝信誓旦旦。
萧宁也知绿萝为她好,是真心为她着想。只是,无凭无据,单凭几张嘴皮子,她不愿相信。除非,南宫白亲口告之。
否则,她绝不会离开他。
萧宁的性子便是如此,一旦爱了,便毫无条件地相信。
除非遍体鳞伤,否则决不放弃。
“绿萝,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此事我自有打算,你和罗律也不要插手。”顿了顿,萧宁眉头微蹙,“还有回去告诉云子衿,让他不要再推波助澜。”
绿萝纵有不愿,但瞧见萧宁眉眼间的神色,也知她已然下定决心。两人相处数年,她怎么会不知公主的脾性?但凡公主打定了主意,即便有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绿萝心中轻叹一声,口里唯好应道:“是,公主。”
。
翌日,阳光灿烂,夏意正浓。
树上的蝉嘎嘎乱叫,为静谧无风的空中添了几分生气。
萧宁于卧房里,扬素手,拨琴弦,铮铮琴音泻于十指间,悠扬飘渺,宛若仙乐。房外的平王府一众人早已准备妥当,有些地位的人早已立于王府门外静心等待。重州知府李知仁率领一众官员在城门外等候。
一是本国的平王,二是海国的安平世子。
两人皆是大大的人物。
稍有不慎,他们皆是担当不起。
如此一来,李知仁怎敢轻慢?
自是早早着官服,戴官帽,仔细核对了今日下来该做的事宜,才率领大众至城外等候。
不久后,有一眼尖的侍仆见到了数里之外飘扬的白色藩旗,当即尖声叫道:“大人,王爷回来了。”
话语未落,便有人提气往城内奔去。
此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弹指间,竟传遍了整个重州。
平王府一众面带喜色,只是手心却又略微有薄汗轻起,也不知是在担心些什么。新总管唤来一婢女,在她耳边轻言了几句。婢女匆匆离去后,他回首看了看身后的府邸,确定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妥后,才敛起神色,目光直直眺望远方。
卧房里,刚弹完一曲的萧宁收回素手,执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后,外面忽传婢女清亮的声音。
“小姐,约摸半个时辰,王爷就能回到府中了。”
萧宁手上的茶杯轻颤,她抿唇,放下茶杯,淡道:“我知晓了。”
婢女这才放心离去。
萧宁起身迈至梳妆台前,凝眸瞧了瞧铜镜里的人后,她沉吟了片刻,换了身淡雅素净的衣裳,如云乌发挽起,成流苏髻。云霞耳环在白皙小巧的耳垂上比划了下,萧宁果断地弃之,顺手拾起梳妆盒里的一对白玉珍珠耳坠,比了比,唇角才轻轻微扬。
论样貌,柳如雪美艳无双,她称得上美人,却不能倾国倾城。
论气质,柳如雪是一国公主,手掌十万兵马,自是贵气与英气并存。她也是一国公主,只是常年懒散,贵气有归有,却不能压过柳如雪。
或许,她样样不如柳如雪。
但却有一点,柳如雪不及她。
南宫白爱的人是笑笑,而不是柳如雪。
昨夜,她想了一夜。
云子衿说南宫白要娶柳如雪,这一点,她信。
但其间,必有苦衷所在。
一日不问清,她依旧深信南宫白不会背叛她。
“小姐,王爷到门口了。”
房外再次传来婢女提醒的声音。
萧宁抿唇,沉声应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出去。”
。
萧宁理了理云鬓,准备推门而出。
殊不知,绣蝶缎面的软鞋刚刚踏出去时,萧宁只觉眼前黑影一闪,还未来得及惊呼,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笑笑,我想你了,很想。”
熟悉的味道传来,萧宁的眼眶瞬间染红。
“白……”她低声呢喃,千般万般情绪绕心头。倏然,她只觉双脚落空,抬眸一瞧,竟是南宫白横抱起她来。
南宫低声道:“整整二十八天,我想你入骨,念你入髓,思你入心。”
萧宁心中微暖,抬手圈住他的颈子,唇角微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