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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出了施南府,就是崎岖山路,何云骧让尹天骐走在前面,两匹马一前一后,向西行去。
尹天骐因有何云骧同行,也不愿路人看出他是个会武的人,自然不好纵马疾驰,奔的太快。
何云骧更是骑术不精,时常落后,赶到宣恩,进得城来,已是上灯时候。
何云骧一带马缰,赶上一步,笑着问道:“张兄可曾到过宣恩么?”
尹天骐道:“在下还是第一次来。”
何云骧笑道:“那还是由小弟带路,宣恩城里,只有一家三和栈,还算乾净,咱们就到三和客栈歇脚好了。”
他自告奋勇,一夹马腹,领先在前面。
一回工夫,到了客栈门口,何云骧回头道:“张兄到了。”
手中一勒缰绳,马还没有停妥,他就翻身跨了下来,一脚落地,另一双靴子却套在蹬里,来不及取出。
但听他口中惊啊一声,一跤摔到地上,连声叫着“啊哟”。
尹天骐吃了一惊,慌忙一跃下马,急急问道;“何兄可曾摔伤了么?”
说着,正待伸手去扶。
何云骧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皱皱眉道:“还好,小弟大概扭了筋。”
这时三和客栈的店伙,也急急赶了出来,替两人牵过马匹,另一名店伙迎着说道:“小的扶相公进去。”
何云骧道:“不用了,你在前面领路,要两间清静的上房。”
尹天骐道:“何兄,还是在下扶你吧。”
何云骧弯着腰道:“不敢有劳张兄,小弟只要搭一把就好了。”
一面伸过手去,搭在尹天骐肩头,一拐一拐的往里走去。
店伙领着两人,直到上房,打开房门,进去点上了灯陪笑道:“两位相公,请到里面坐。”
何云骧扶在尹天骐肩头,跨进房门,走到靠窗椅子边上,道:“真该谢谢张兄了。”
右手一缩,缓缓朝椅上坐下,就在他坐下之时,手肘无意间在尹天骐腰边上碰了一下,那里正是尹天骐插着判官笔的地方。
尹天骐道:“何兄不用客气,快看看扭伤了什么地方?”
何云骧伸手揉着足踝,一面气怒的道:“这里的店伙,真也没了眼睛,明明看到我们来了,也不赶快出来,替我拢住马头,真是岂有此理。”
尹天骐听的暗暗好笑,你不怪自己太以性急,却怪起店伙来了。
店伙送来脸水,一面伺候道:“相公好些了么?”
何云骧重重哼了一声道:“都是你们,瞧到我们到了门口,还不赶快出来,替我拢住马头。”
店伙连连陪笑道:“是,是,小的就是慢了一步,倒叫相公摔了跤。”
何云骧道:“我们要的两间房,还有一间在哪里?”
店伙忙道:“是,是,还有一间,就在隔壁。”
何云骧抬脸道:“张兄,你也该去洗把脸,不用照顾小弟。”
尹天骐回房洗了把脸,店伙进来问道:“客官,可要小的吩咐厨下准备晚餐?”
尹天骐道:“何兄摔伤了脚,不便行动,自然在店里吃了。”
店伙唯唯应是,退了出去。
尹天骐回到何云骧房中,只见他攒着眉头,不住的揉足,不觉说道:“何兄扭伤足躁,还是要店伙提一桶热水来,活活血脉。”
何云骧摇摇头,道:“不用了,小弟休息一晚,也许会好的,只是明天怕不能骑马赶路了。”
尹天骐笑道:“何兄赶去黔江,最多不过一天路程,在这里多住上一天,等养好足伤再走,那也不迟。”
何云骧攒攒眉道:“路是不远,只是小弟身有急事,明天非赶到不可,唉,真是要命……”
尹天骐道:“何兄究有什么急事,非赶去不成?”
何云骧忽然眼珠一转,沉吟道:“明天张兄赶到黔江,只怕天色已晚,要在黔江落店了?”
尹天骐道:“何兄有什么事吗?”
何云骧道:“小弟想奉托一事,不知张兄是否方便?”
尹天骐道:“何兄请说,兄弟办得到的,自当代劳。”
何云骧道:“家姨父是住在黔江不到的石门坎,是张兄必经之路的,小弟想请张兄顺便替我捎一封信去。”
尹天骐道:“既是顺路,捎一封信的事,小弟自可办到。”
何云骧喜道:“只是麻烦张兄,小弟过意不去。”
尹天骐道:“些许小事,何须挂齿?”
正说之间,店伙已替两人送来晚餐。
何云骧本来是个健谈的人,但这一顿饭,却是食难下咽,不住的攒着双眉。
尹天骐心知他敢情是扭伤脚踝,不大好受,饭后就起身道:“何兄还是早些休息吧。”
何去骧两眼望着尹天骐,点了点头道:“小弟修好书信,明日一朝,再送与张兄,那就劳张兄费神了。”
尹天骐回转自己房中,也就熄灯上床。
想起一连两天,沿路都有灰衣汉子骑马追踪,看来这一批贼党,果然和师傅有着极深的宿怨,居然连自己都不肯放过。
自己奉命赶去川西,负有侦查青城派失事的任务,师傅一再叮嘱,务必隐秘行藏,才不致为对方察觉。
若非前日遇上铜脚老前辈,送了自己一张面具,自己纵然不怕,但终究节外生枝,徒招许多麻烦。
心念转动,只听隔壁何云骧在床上辗转反侧,似是扭伤了脚,疼得他难以入睡,他心中暗暗觉得好笑!
这位何兄当真娇养惯了,这么一点轻伤,就忍不住!
一宵易过,翌日早晨,尹天骐漱洗之后,就往隔壁房走去。
何云骧也已起来,他一晚未睡,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独自坐在床沿上,似在想着心事,一眼看到尹天骐,立即含笑道:“张兄起来了?”
尹天骐问道:“何兄脚伤,是否好一些了?”
何云骧攒攒眉道:“小弟一晚未曾合眼,大概连张兄也吵得没有睡好?”
尹天骐道:“我看何兄还是找个伤科大夫看看的好。”
何云骧点点头,苦笑道:“张兄说的极是,小弟原想和张兄结伴同行,看来是走不成了。”
尹天骐道:“何兄还是在这里养息一天再走吧,不知书信写好了没有?”
何云骧瞪眼望望尹天骐,点点头,从几上取过一封信来,说道:“信是写好了,只是……”
尹天骐笑道:“何兄毋须客气,兄弟原是顺路。”
何云骧欲言又止,微微叹息了一声,手中拿着书信,双目一抬,说道:“小弟心里乱得很……”
尹天骐道:“何兄也不用焦急,这点轻伤,养息一二天,也就好了,兄弟自会把书信送到,何兄但请放心。”
何云骧点点头,道:“小弟已在信封上写了地址,那就拜托张兄了。”
说着,把书信递了过来。
尹天骐看他递来书信,右手似在微微发抖,当下也并未在意,接过书信,往怀里一塞,说道:“何兄还有什么话要交待么?”
何云骧脸色苍白,微微摇头道:“没有了。”
尹天骐道:“那么兄弟就要走了。”
何云骧两道眼神,流露出依依不舍之色,忍着疼痛站起身来,说道:“张兄前途珍重。”
尹天骐道:“何兄不劳相送,后会有期,兄弟走了。”
何云骧拐着脚送到门口,黯然道:“张兄,此地一别,不知何日再能把晤?”尹天骐心头一阵感动,回身道:“兄弟探亲回来,自当专程到黔江拜候何兄。”
何去骧凄凉一笑道:“但愿如此。”
尹天骐身往外行去,会了店账,步出客栈,从店伙手中接过马匹,翻身上马,一路朝西兼程。
中午在咸丰打了个尖,一路没再遇上骑马追踪的灰衣汉子,敢情贼党找不到自己,没有再追下来。
傍晚时分,离黔江不远,尹天骐探怀取出何云骧的信来。低头一瞧,只见信封上写着:“敬烦张兄袖交石门坎大槐树刘宅炫UDtxt。còm书网,姨父大人面启。”
字迹娟秀,倒似出于女子手笔!
眼看前面山麓树林之间,炊烟袅袅,似是一处镇集,不知是不是石门坎?当下就一夹马腹,朝那小镇驰去。
赶到镇上,原来这里只有数十户人家,依山而居。
尹天骐略一打量,就翻身下马,一手牵着牲口,走近一家草舍门前,朝一个老者拱拱手道:“请问老丈,这里可是石门坎么?”
那老者含笑道:“正是,不知尊客要找哪一家?”
尹天骐道:“在下要找大槐树刘宅,请问从那里去?”
那老者朝北一指,道:“大槐树,从这里去,还有半里来路那里确有一所大宅,尊客转过山脚,就可以看到,只不知他们是不是姓刘?”
尹天骐道:“多谢老丈,那大概就不会错了。”
说完,拱拱手重又上马,依着老者指点,往北赶去。
转过一座小山,果见山麓间有一棵数人合抱的高大槐树,远远望去,矗立如盖!
在槐树下方的一片空地上,盖着一座庄院,背山而起,想来就是刘宅了。
这时暮霭渐深,四外一片苍茫,眼看天色快黑!
尹天骐心头暗暗焦急,一夹马腹,纵马奔到庄前,跃下马背,匆匆把马匹栓在一块大石上,就朝庄院走去。
跨上石阶,正待举手拍门,原来两扇大门,只是虚掩着,并没关上,轻轻一推,便自呀然开启。
但见里面庭堂深邃,望去一片阴暗,不见一人!
心中不禁大奇,偌大一座庄院,怎会不见人影?不觉举步迳自走了进去,到达二门,依然不见有人出来,脚下一停,一面大声问道:“里面有人么?”
过了半响,还是没人回答,生似无人居住的空宅一般,但何云骧明明说这里是他姨父的家!
尹天骐暗暗皱厂下眉,跨进二门,越过天井,又在阶前停了下来。
这回他看清楚了,庭上白幔高悬,赫然停放着一具黑漆棺木!
旷野之间,孤零零的一座空宅,已使人有阴森之感,何况又在天色将黑之际,四外本已暗影幢幢,这素幔桐棺,更增加了大厅上的森森鬼气!
尹天骐纵然胆大,但处此情景,也不觉有些机伶伶的感觉,心中暗道:“这刘宅就是死了人,停棺在此,也不该一个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提气叫道:“屋里有人么?”
这一声,他凝足真气而发,声音极为响亮,那知过一阵,依然不见有人答应。
尹天骐自言自语的道:“这就奇了,难道何云骧也不知道这座大宅,已经没人居住了?”
不由望了手中信封─眼,暗想:“看来这封信,是无法递又给他姨父了。”
“啊!这棺中死者,不知是什么人?会不会是何兄的姨父?”
心念一动,举步跨上大厅,直向那具棺木走去。
到得近前,探手取出火摺子,随手晃亮,正待俯身瞧瞧死者姓名,陡见棺上压着一张纸条!
略一迟疑,伸手取起白纸,但见纸上─行字迹,墨水未干,写的竟是:“小伙子,你又上当了!”
尹天骐看的不禁一呆,看这留字的人的口气,极似昆仑一脚铜脚老前辈。
“上当”,自己受人之托,代递一封信,如何能算“上当?”
想到这里,不禁对手中这封密封的书信,起了疑念,一手撕开封口,抽出一张素笺。
低头瞧去,只见上面写着:“送上尹天骐一名”。
七个娟秀字体,下面并无具名,只书了一个云朵,自是何云骧的记号了。
尹天骐看的心头猛然一怔,暗道:“那何云骧原来竟是贼党,他已然看破了自己行藏,诿称摔伤了脚,托递书信,无非是想把自己骗来此地,自行投到!”
想到这里,不觉怒哼一声:“好个贼子,你装作的真象!”
一个箭步,掠到灵帏前面,伸手一掀,目光掠过,只见帏后地上,歪歪倒倒躺着十几个人,全被制住了穴道,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