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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不是我!”德妃眼睛盯着明晃晃沾满鲜血的长刀,被兰聆逼得步步后退,她惊慌失措地伸出手想抓住身旁覃王的一片衣角。
“你该死!”兰聆挥刀斩向她,下一刻刀尖却被覃陌央牢固攥在手中,他的手心里一片嫣红。
“不可!!”覃陌央大喝一声,将德妃护在怀里。
“她必须死!!”
兰聆没想到他居然还会护着她,护着这个心机深重、狡猾毒辣的女人!她彻底疯了,她转手抽出覃陌央腰间的王者之剑,剑刃以风驰电掣的力量深深刺入德妃的身体,覃陌央眼中闪过一丝沉痛,却来不及阻止。
剑尖在**中的倦怠终于给了兰聆最终的慰藉,遗失的完整痛苦在这一刻终于汇聚在她心灵深处。
“一定要这样才能结束吗?”她喃喃着退后,王者之剑从手中掉落,在地上发出嘡啷一声脆响。
覃陌央抱着德妃瓦解的美丽身躯跪坐在地上,他眼底深处浮动着一丝不舍和一丝心痛,这个女人毕竟曾经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帮助过他,他不爱她,却深深地感激她。
“真……真好!”血水从她朱红的唇瓣中涌出,她拉扯他的衣领,痛苦的面容露出幸福的笑容:“您终于抱着臣妾了。”
覃陌央微闭双目,神情肃穆,这次他没有推开他,甚至反而将她紧紧搂住怀中。
“王……王上,您可曾……有一日爱过臣妾?”她想伸手抚摸那梦想中明媚的面容可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覃陌央猛地睁开眼睛,第一次仔细的看着她,却是在她这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刻。
“……从未有过。”
到死……他都不愿安慰她受伤的心情,到死他都不愿回应她炙热的情感。
口中的气息顷刻消散,德妃睁着双眼,头耷拉在他的胸前,手中紧紧攥着从他衣襟上扯下的一角碎片。
身近在咫尺,心却远在天涯,他知道兰聆就站在他的面前,覃陌央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只是盯着她沾满鲜血的衣摆,平静下令:“将景非押入廷尉大牢。”
闻言,泪水从她微微闭合的双眼中流出,沿着下颚滴落,兰聆没有反抗,双臂被虎贲近卫向后架起,她走过楚忧离身边时,她最后深刻地看了他一眼,他躺在那里,安静地像是睡着了,胸前的血迹犹如风中凋零的牡丹,令人哀愁……
世事的冷酷无常,让她的心因绝望而彻底冰冷,月光透过铁窗在地上画上三道白影,兰聆就直直盯在那里,她现在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
“罪孽终将汇成汹涌的洪流,我以为只要坚强、无视,它就会远离我,谁知它已经将我淹没,当我想呼喊求救时,它灌入了我的喉咙。”她喃喃自语,脑中不断闪过婉儿和德妃的诅咒,玉柔和珍妃最后绝望的面容……
兰聆的耳朵随着牢房外的响动微微转动,她没有抬头看来人是谁,只是轻轻吐出一句:“你来了。”
姬缭站在牢房外叹了一口气,吩咐狱卒开门。
一桌菜摆在兰聆的面前,菜色虽少却也精致,姬缭坐在她的对面为她斟满一杯酒,搁在她面前。
‘众目睽睽之下杀害妃子,按律当斩,覃王阻止兰聆杀德妃,最终还是为了保护兰聆,谁知……’姬缭摇头叹息,如今已成眼下局面,他已经不愿再往下想。
他深呼一口气,对她说: “你我同修各国律法……”
“不用说了,我明白。”兰聆端起酒杯,闷喝一口酒。
姬缭拿起筷子夹了口菜放到她的碗里:“韩溪源、绥家兄弟都跪在栖梧殿外,但是覃王他……不见任何人。”
“我知道。”兰聆吃下一口菜,吸着鼻子咽下苦涩,强做笑意说:“以后弘儿的功课,就拜托你了。他很聪明,像我!书只要看一遍就能记住。”
姬缭也笑了,回道:“好!你不用担心。”
兰聆点点头,眼泪又一次涌出眼眶:“忧离他……”
“梁倾舞姑娘已经为他清理了身子,我看着他……入殓的。”
兰聆抹了把眼泪,对他深深一拜:“谢谢……”
“谢什么,他也是我的同门手足啊。”姬缭也红了眼眶,他强打精神又为她填满酒,大声说道:
“你我拿天下做棋盘,五国做棋子,呼风唤雨,倾危天下,这五年间,你也是意气风发,指点六国,已是不枉此生!”
“何来意气?不见六国!”兰聆苦笑摇头,辣酒灼烧着干涩的喉咙,她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坦然面对生死,付之一笑,也是天下!”姬缭也跟着喝下一杯酒。
“敬姬缭!”兰聆举杯。
“敬兰聆!”姬缭举杯。
“敬这大争之世!”
两人异口同声,一饮而尽,相视一笑,一舒胸中块垒,顿时畅快清明。
“哈哈哈……”酣畅的笑声从牢房里传出,外面看守的典狱长和狱卒相互看看,很不理解。
他们见过死囚刑前,不吃不喝、大哭大闹、发愣耍赖之类云云,就是没见过笑得这么高兴的,一定是疯了!
栖梧殿。
殿内一道人影斜在地上,依稀可以看到他负手而立,披散在身后的发丝随风而动,一派仙人散淡风姿。
覃陌央双膝跪地,俯首叩拜,久久不起……
廷尉大堂
覃王覃陌央高坐在堂阶上,黑丝绸般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束在玄紫金冠中,脸完全暴露在外,下颚瘦窄而微扬,眉眼微虚俯视堂下,密睫下的瞳孔深黑,好似黑洞,吞噬着所有的光源,鼻梁如高高的山脊,胭脂般红润的双唇挂着忽明忽沉的笑意,似是愉悦又似是哀伤,纯黑色的华服衬得整个人气质雍容疏雅,让人不敢仰望。
廷尉正监裴陆扬主持庭审,丞相韩溪源,大将军绥缇站在两侧,二千石以上官员堂下观听。
“嘡啷……嘡啷…。。。”这是脚链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
一声与一声的间隔是那样的恰当沉稳,那人好似不是囚犯,而是这天下绝世独立的人物,姿态闲淡的走至堂中。
“赐坐。”覃王启口吐出两个字,声音犹如古琴般低沉婉转。
兰聆转动眼眸,环视四下,忽然笑了起来,先是压抑的轻笑,最后竟变成了放声大笑,像是在嘲笑这乱世中的每一个人,又像是在嘲笑自己。
“景非!无故发笑,你这是藐视覃律!”廷尉正监裴陆扬厉声训斥。
兰聆终于停下笑意,拂袖端坐在椅子上,面若白色的蔷薇花,淡雅脱俗的对着他清然一笑。
“是臣无礼了,只是臣忽然想起前尘旧事,此刻易地而处,着实忍不住发笑。”音色虽是男声,但没有哪个男人的声音会那般的好听,那样的清脆。
廷尉正监裴陆扬受覃王意,开始例行审问。
“昨日,你在大殿之上行凶杀害德妃,还有什么可说?”
兰聆唇边扯出一抹微醉的笑意,明眸中闪动着不易察觉的波澜:“臣无话可说,臣只恨没有将她碎尸万段。”
裴陆扬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回答,侧身看了看覃王。
覃王坐在宝座上,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表情,大拇指扣着食指关节,良久之后,眯了眯眼,问道:“你杀了寡人的爱妃,你知道等待你的下场是什么吗?”
兰聆脸上仍是挂着点点笑意,像是回答君臣之间最寻常不过的问题:“在云梦山修习时,早已有幸拜读《覃律》,臣,其罪当诛,凌迟之刑。”
“好!”覃王闭了闭双眼,唇边荡漾出优雅残忍的笑意,站起身,姿态从容的拿起一旁案架上的弓箭。握在手中,抽出一羽箭,搭弓拉箭,瞄准兰聆。
“王上!”丞相韩溪源和大将军绥缇同时疾呼出声,想上前要劝阻。
兰聆双手撑着椅把稳稳的站起来,展开双臂,敞开胸怀,微微扬起下颚,脸上仍是微笑不变,但这一次里面却是夹杂着不信,不屑,目光如清水浮云,凝视着覃王。
‘陌央,你真会亲手杀了我吗?我不相信!!!’
就这样对峙着,时间仿佛停止流淌……
覃王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弓箭,指骨却泛着青白,随着渐渐加力,弓弦寸寸张满,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狠绝,有嘲讽,有无奈……更有痛惜,心痛,丝丝沉入眼底,嘴抿成一条线,挑起眉梢,眼睛猛然一眨。
嗖得一声,箭若利剑般飞射而出。
兰聆双目大睁,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箭没入自己的胸膛,随着箭的冲力,猛地一仰头,双手握在箭杆,脚下一个踉跄,摔在身后的椅子上,椅子跟随着身体下坠的重力,向后翻了一下,最后稳稳的停住。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的上演,没有人会想到端正温雅的覃王居然会不顾国家法典,随性的处死一个人,而且还是亲手!这太不合乎常理了!
兰聆低垂着头,鲜血从指间涌出,在胸口的衣领间染出大片大片瑰丽的花朵,轻灵的笑声从她嘴里溢出,所有的人都呆住了,没想到她已经命垂一线,居然还能做此反应。
声音断断续续的飘洒,又似喃喃自语:
“未见君子,忧心如醉。如何如何……”她猛地一抬头,泪水从她的左眼滑落,唇色惨白,贝齿渗出一片红色,吐出最后四个字:“忘我实多……”
“王啊!”随着一声悲凉急促的叹息,兰聆用尽最后一分力,将箭深深插入自己胸膛,双眼终于轻轻合上,头重重低下,双手瞬间脱力垂在空中,右手心滑落一块深紫色的玉佩,跌落在地面发出一声脆响,里面隐隐约约泛着深红色的光芒。
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忘记你所受的痛苦,所经历的艰难,失去亲人的痛楚,不用再害怕孤单和寂寞,好像拥有了一切,到头来却一无所有……但!你永远不会后悔,对吗?
弓箭掉落地面,覃王的手失力地垂在身侧,宽袖的精美银边如云流,一脸惊愕之色,面色煞白,身子晃了晃……
覃王覃陌央十二年,十二月初七,大雪。
汉国上卿景非被覃王射杀于廷尉大堂,年仅二十四岁。
115凤凰涅槃
软绵绵的云朵拂着衣摆流走,兰聆伸出手想抓住却虚无缥缈,她在空中旋转一圈,眼前的场景让她安心平静,她居住了七年的三间茅草屋就在不远处,这是她熟悉的云梦山沁水峰。
脚下终于寻找到了坚实,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石桌两个石凳和一个人。
“先生?”
“小兰聆,坐吧。”玄天子先生仍是披散着长发,悠闲散淡地坐在那里对她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轻轻堆起。
听到先生这样叫自己更觉亲切,兰聆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这时她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孩子的手,小小的,指甲透明粉红,手指根部还带着点婴儿肥,微微凹陷。
她又看向先生,恍惚问道:“今时是何年?”
“呵呵,你怎么过得连时日都忘了?”
兰聆又抬起自己的短胳膊,站起来迈着小脚转了一圈,最后趴在石桌上,紧皱眉头苦恼问道:“我现在是在做梦吗?”
“这也许是你的梦境,但却是老朽的真实,或许这也是老朽的梦境,又或是你的真实。或者……你我看到皆是幻境。”
兰聆深吸一口气,山中清凉明净的空气沉入腹中,再将胸中污浊之气长长舒出,她咯咯咯笑了起来,打趣道:“现在我相信这是真实的了,先生的话还是那样的难懂、不着边际……就在刚刚我好像做一场沉沉的梦,一觉醒来仿佛过了十几年。”
玄天子摇摇头,问道:“你真的希望它只是一场梦吗?”
她又晃了晃了脑袋,忽然想起些什么,拉着玄天子急急问道:“忧离呢?”
玄天子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