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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方君乾松一口气,却听少年正色问道:
“不知方少帅今后有何打算?”
方少帅挑眉:“打算?”
肖倾宇为他指出一条明路:“令尊是东北王,只要少帅中途折路返回东北,谁都奈何不了你。”
方君乾望着长衫雪亮的他,一双眼睛亮得慑人,却也深不见底。
“那还有一条路呢?”
肖倾宇直言:“领军赶赴南方,前途多舛,生死未卜!”
“那倾宇的选择是?”
白衣少年颔首:“肖某自有打算。”
他早已决定,即使没有人陪自己南下,他也要独自赶赴前线。
虽不觉自己有错,但这战事毕竟是因自己而起。
无可推卸。
肖倾宇绝不会逃避自己的责任。
人生在世,有一些事情必须去做,更何况是肖倾宇这般有担当的男子。
方君乾洒脱一笑,却是骄天傲地的峥嵘:“如果方君乾这次逃回东北,那么这一生一世,方君乾将愧对头顶这片天,亦再难抬起头来做人!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所以方君乾选择后者!”
南下御敌,生死无悔!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肖倾宇忽的展颜一笑。
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风情,在不知不觉间,颠倒了众生,倾尽了天下。
让人惊艳一叹。
方君乾伸出手,一眨不眨看着傲然出尘不可折的肖倾宇,道:“倾宇,你会帮我的,对吧?”
“对。”
他也腾出右掌。
两手相击。紧握。约定。
傍晚。
肖倾宇悄悄关上门,走出小院。
“要出门吗?”冷不防从后面冒出一句。
回头,发现方君乾已不知何时倚在门边,嘴角噙着邪魅的笑。
肖倾宇沉默片刻:“有件事想求证一下。”
“马上就好,”他对他说:“你别跟来。”
就这么一步慢似一步地走着,远远的,直到单薄的身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天凉如水。
萧家大宅。
祖孙二人默然以对,气氛怪异。
“今天来,只想问一句——”白衣少年淡淡开口,“真的是你答应将肖某作为交换条件出卖给仁裕的吗?”
少年眼中有不知名的光芒,那是仅剩的期盼,唯一的念想。
回答他的,是自己亲生爷爷毫不迟疑的答案:“用你一人换来肖家几世富贵荣华,值!”
如一声惊雷在耳旁炸开。
然后——
沉默。
看着肖老爷子枣红色的肃穆面庞,肖倾宇知道,已经不用再问下去了。
是呀,萧家的当家老爷子,当然不屑于说谎骗自己这个“祸家之孤煞”……
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种像是什么东西碎掉了的轻不可闻的声音。
那最后的火苗,也在少年眼中熄灭。
明明早就知悉答案了,为何心脏还是忍不住地狠狠纠绞,无休无止?
不过,绝望了也好……也好……
“我明白了。”
白衣少年冷冷道:“肖某有要事在身,萧老爷子,告辞。”
生平第一次,他称呼他为萧老爷子,而不是爷爷。
出了萧府客厅,迎面走来一对夫妻。
女的气质柔弱,温婉大方,正是肖倾宇的生母安淑美。
而现在,安淑美搀扶着一个男人。
男人很瘦,形销骨立,面黄肌瘦,双目深陷,黯淡无光。
他看见他,朝他温和一笑。
“宇儿要走了?”
肖倾宇停住脚步:“父亲,母亲。”
那个男人仿佛病入膏肓的男人,竟是他的父亲,安淑美的丈夫,萧古左的二儿子——萧励勤。
萧励勤拼命咳嗽起来,急得安夫人慌忙替他拍背顺气。
“走吧,走吧……”萧励勤带着安淑美转身离去,声音里似有安慰,“鹰,是注定高高翱翔的……”
肖倾宇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萧家大门的。
只觉黄昏夕阳无限悲凉。
置身其中,肖倾宇突然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无双的思绪。
看见他,马上的骑士猛拉缰绳!坐骑一声长嘶,高抬前蹄,急刹住风也似的去势。
缓缓带了几步,
潇洒下马。
方君乾一身墨色的呢子将官军装,立领,长筒靴,肩膀上两枚星徽闪闪生辉。授勋军装礼服后抖落鲜红的斗篷,英挺俊美得让人不敢逼视。
只字不提萧家,他走至白衣少年面前,伸手邀请:“倾宇,我们一起南下吧!”
天边红日耀华。
而少年元帅灿烂的笑容,直比这落日余晖还要温暖耀眼。
第二十五章
小弈天天在行军队伍里上蹿下跳不得安宁。
大概因为他是肖总参谋长的弟弟,将士们爱屋及乌之下对这个精力充沛的小娃娃格外关照喜爱。
那些士兵个个都有看家本领。
他们能将地上的青草编成一只只神态各异栩栩如生的蚱蜢蝴蝶,他们操起小刀随手几下便能把一段枯木雕出一张憨态可掬的笑脸。
他们会扎风筝,糊灯笼,编草鞋,做水枪……这些个小玩意儿都是小娃娃爱不释手的宝贝。
在小弈眼里,这些在达官贵族眼中的兵痞子大老粗无异于世上最最可爱最最神通广大的人。
孩子的喜爱与崇拜是人世间最为纯洁的珍宝,不沾一点功利污秽。
“君乾哥哥,你跟哥哥是怎么认识的?你是不是先认识小弈再遇到哥哥的?”小娃娃一直以为是方君乾当初得罪了自己才碰见了哥哥。
方小宝得意道:“我跟你哥哥认识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等着投胎呢!”
骗人——
所有人的眼里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刻着这两个字。
“你们那是什么眼神?不信的话去问倾宇呀,我们在七岁那年就认识啦!”
真的假的?
所有人面露狐疑。
小娃娃更是满目不信:“君乾哥哥骗人!那为什么我哥哥从来没有提起过?”
肖倾宇……从来没有提起过……
从来没有提前过……
沉默,无语。
小弈被方少帅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
方小宝忽然露齿一笑,笑得阳光灿烂雍容华贵,足以让所有女子心跳加快娇羞不已。
拍拍小娃娃的脑瓜,方少帅宛若一个关心孩子的好长辈:“小弈,我忽然想起今天倾宇还给你布置了背书任务……”
亲亲小弈,你实在不该说那句话的。
方君乾掀帘进帐。
果然,那个白衣少年,依旧静静坐于案前,朦胧间似有一团雪白的柔光将他包裹其中,刹那芳华黯然失色。
“倾宇。”他唤他。
烽燧上,战地只剩残阳。
断刃旁,岁月悄然流淌。
唯独他,容颜清冷风云不动。
有时候方君乾竟有一种错觉,莫非尘世间的风风雨雨变得怎样风云际会纵横捭阖,也换不来他稍稍一个动容?
这短短的半个月,肖倾宇就让所有人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总参谋长。
作战指挥、战备建设规划以及军事训练、组织编制、兵役动员和行政管理。迅速建立起南统军的总参谋部,其组织机构经过多次调整改编,设有办公厅及作战、情报、通信、电子对抗、
军训、军务、动员、兵种、陆航、外事、管理等部门。
方君乾这才知道,平京里的肖倾宇是在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才华。
他是不是在怕……家人的恐惧与忌惮?
肖倾宇抬起头,淡淡瞄了进帐的方少帅一眼,重又低下头。
方少帅摸摸鼻子,心知肖总参谋长对自己这些天的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相当不满。
“倾宇不要恼火啊,本帅已责令小弈进屋背书去了!”分明是公报私仇,你还好意思邀功……
白衣少年的脸色稍稍缓和了点,颔首:“今后少帅不要过于宠溺孩子,平日里要多多督促他看书识字。”
方君乾连连答应:“是是是,本帅今后一定多多督促他学习!”
白衣少年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方君乾也觉得自己的保证实在靠不住,心虚之下连忙转移话题:“倾宇,本帅怎么也弄不明白那余系人马居然会为本帅差点和‘断气鱼’撕破脸皮,想想本帅的面子似乎还没这么大。”
这“断气鱼”估计是方君乾为段大总统新取的绰号。
咱们的方小宝有这么一个很让人无语的习惯。堂堂南统军少帅,手掌重兵,威名显赫,偏偏有时候性子跟小孩子差不多。
喜欢随便给人取绰号;在别人的兴致最为高昂时冷不防浇上一盆冷水;用热情关切的语气打击对手——直让人哭笑不得啼笑皆非。
某天肖公子问金老黑,这“黑子”的称呼是不是方少帅传开来的。
事实证明,肖总参谋长的推论是无比正确的。
问这个问题时,肖总参谋长正在研究复杂多变的南方七省行军地图。
闻言,白衣公子神情淡淡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道:“看来少帅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余小姐的确不愿出手相助。”
方君乾好奇追问:“那她后来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
“哦,肖某答应如果她这次肯救少帅,那等肖某下次回平京便与其成亲。”
波澜不惊的语气险些让方少帅一口气提不上来:“什么?!!!”
无双对他的所制造的噪音显然相当不满,远山秀眉轻颦:“有什么问题吗?”
有!
当然有!!
方君乾千言万语梗在喉头不吐不快:“不成不成这不成!”
“嗯?”他奇怪地望向他。
“她配不上倾宇!”
“余小姐家世外貌都是万里挑一,怎么就配不上肖某了呢?”他反问。
方小宝无限伤心:“你居然帮她说话……”
白衣公子淡淡道:“肖某只是在就事论事而已。”
方君乾咬咬牙:“可是她刁蛮任性!”
“无伤大雅。”
“人也不聪明……”
“过于聪明未必是福。”
忍无可忍:“你又不爱她!”
“爱?”少年冷笑,“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啦!”方小宝顿时找到了突破口,立马滔滔不绝劝解道,“你又不爱她,两人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与其事后后悔,不如趁婚还没结早点断了她绮念。快刀斩乱麻,不要
误人误己呀!总也言之本帅的态度很明确,她不适合你配不上你,早点跟她断了吧!!”
肖倾宇很郁闷地看着方少帅在那边抓狂:“又不是让你娶她,你激动个什么劲?”
方君乾声音一滞。
嘴开开合合,似乎想说出个所以然来,却始终无法用言辞描绘自己内心的感受。
终是一声叹息,消散在风中。
“方君乾……希望倾宇能幸福……”
肖倾宇蓦地睁大眼睛,转向方君乾。
从来没有一个人,祝福过自己要幸福。
“幸福”这个词,太过奢侈。太过遥远。
遥远得如悬崖之花,九天之月,那是耗尽自己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方君乾低着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