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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上前靠在他耳边说了句:“父亲,十妹来了。”
楚幕北的瞳孔伸缩着,张嘴说了几句话,大哥便代其下令,除了我之外,让屋内所有的人都退出至内殿候着。
众人匆匆瞥了我一眼,怏怏而下。
我朝在劫使了个眼色,他边颔首退出,最后大哥也离开了。
房门哐啷一声阖上,内屋里终只剩下我和楚幕北二人。
昏暗死寂的房内,楚幕北苍老病恹的声音幽幽响起:“悦容,我已立好了继位诏书,就放在书桌左边第二个抽屉里,你帮我拿来吧。”
“是,父亲。”我的心头剧烈的狂跳起来,拉出抽屉的手竟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抽屉里只放着一只方长的桐木匣子,遗诏便装在这个匣子里。
我取出匣子,垂眉顺目地来到楚幕北的榻前。
楚幕北道:“悦容,我知道你很想知道继位者是谁,现在你把诏书拿出来看看吧。”
我俯首称是,颤着手打开木匣子,取出黄缎金雕的诏书。这一刻,我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是那么的清晰剧烈。
捏着两端的轴子,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凝神片刻后,缓慢地展开诏书,垂目往上头一看,随即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诏书上居然空白一片,只盖了腥红的魏国公印章,其他的竟什么都没写!
我收敛错愕的神色,将诏书微微移至楚幕北身旁,困惑询问:“父亲,你这是。。。。。。”
楚幕北虚弱道:“悦容,别觉得惊讶,现在我把继承者的决定权交给你,这道诏书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你想让谁继承就让谁继承,如果你够大胆够野心够本事,甚至还可以写上你自己的名字,让东瑜和金陵全都听从你一个女人的号令!”
我心神大乱,惊慌失措道:“父亲,不!我。。。。。。”
突然,楚幕北用力抓住我的手腕,全然不像一个将死之人,力道竟大的几乎捏碎我的手骨,只见他灰色的瞳孔死死地盯着我,急促地颤抖地说:“但在那之前,有一些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
八角宫灯在殿檐上飘荡着,屋内忽明忽暗,香炉的烟以极其颓废的姿态向上腾升,熏得人想掉眼泪。楚幕北吃力而焦急地说着话,活像要把这辈子所有的事都在这一刻说完。我一声不吭地跪在榻前默默听着,随着他的述说,神色不停地变幻着,听到最后,只觉得心像是死水似的,滩成了一片,冰冰凉凉的。
半个时辰后,我打开房门。
“咿呀”声响起后,内殿顿时死寂一片,每个人都瞪大了双眼,朝同一个方向看去。
那方朱门,刻着金色的浮雕,金灿灿,红艳艳,似乎要将人的眼睛刺瞎。
我苍白着脸自这扇门中走出,手中紧紧攥着那道遗诏,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声音飘渺得宛如幽灵:“父亲他。。。。。。去了!”
内殿顿时爆开沸水似的哭声,所有人都伏地嚎嚎大哭起来。“咚——咚——咚——”丧钟敲响了,中堂、外殿又跪倒了大片人海,哭丧声随着洪钟冲入云霄,盘旋在那日东瑜城的上空,撕裂了漫漫长夜。
所有人都哭得忘乎所以,只有一个老者从中堂走进,穿着一袭深朱色朝袍,正是东瑜的老丞相张令玄。
张令玄越过内殿众人,快步走到我的面前,苍老的面容虽难掩悲哀,却光炬炬透着堪当大任的镇定,朝我拱手询问:“敢问司空太君,您手上拿着的可是老国公颁下的继位诏书 ?'炫书…3uww'”不亏是为官多年的老臣,看似一个简单的称呼,已开始为东瑜楚家大业防微杜渐,企图将我冠以外姓,摒弃在外。
众人听闻张令玄的话,全都止住了哭声朝我看来,哭得通红的双眼毫不掩饰那种权欲的渴望,让他们原先的伤心欲绝看起来是如此的虚假做作。
我微微昂首,道:“没错,这正是先父临终前托付于我的遗诏。”
张令玄立即恭敬道:“既是如此,那便请司空太君代劳,为我等宣读老国公的诏令吧。”
我尚未来得及开口,骤然有人高唱:“慢着!”
便见四哥楚泽西自跪了满地的人群中站起,走上前来,神色肃穆道:“在这道诏书公布之前,我有话要说。”
这本不合礼制,但张令玄刚刚从外边进来,收到密报,宫中正僭伏着大批军队,一副风雨欲来之势,心知事情若处理得不好,必然会酿成一场夺嫡宫变,届时血染朝堂,岂非要动摇东瑜基业?便整了整神色,朝楚泽西询问:“敢问四公子要说何事?”
楚泽西暗暗看了二哥楚沐晓一眼,楚沐晓点点头,楚泽西深吸了一口气,回转身去指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人,大声道:“不管最终继承魏国公之位的人是谁,但楚沐晨和楚在劫这两个败坏伦常、有辱门楣的楚家败类,绝对没有这个资格!”
此话一出,满殿喧哗。大哥和在劫脸色皆变,在劫下意识地抬头看我,我并没有给他任何态度,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楚泽西那张嚣张跋扈并且带着几分得意的脸庞。他好似蓄谋已久,等的就是此刻掀起一场打波。大哥尚未发话,二娘淑夫人早已冲了出来,指着楚泽西破口大骂,责问他何以胆大妄为,敢污蔑她的儿子。
张令玄是见过世面且极具手段的一朝宰相,很快就稳住了混乱的局面,对楚泽西正色道:“请四公子慎言,为何指责大公子和十一公子败坏伦常?”
楚泽西冷冷一笑,环顾四周道:“诸位难道都忘记了么,早年溺水于井中的楚家三子,我那可怜的三哥楚洛溪!他死后便成了楚家的禁忌,在父亲一声令下后,再也没有人敢提及他,也不敢问为什么。父亲身为一家之主,却对自己儿子的死采取如此怪异的态度,非但不追究其真正死因,还绝口不提这个人的存在。大家难道不觉得蹊跷,难道就不对这个楚家三子的身世感到好奇吗?”
闻言,楚沐晨的脸唰地惨白,我看到三娘司空夫人和二哥楚沐晓的嘴角淡不可闻地泛起弧度。
淑夫人歇斯底里地大喊:“住口!住口!”浑然没有了往日的仪态,冲上前去扑到楚泽西的身上疯狂乱打,好似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场面顿时乱成一片,众人纷纷上前将暴怒的淑夫人与楚泽西拉开。
楚泽西整理狼狈的模样,盯着淑夫人冷笑道:“二娘,你如此激动做什么,难道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你跟楚家三子的死有什么关系?”
淑夫人跌坐在地上,瑟瑟地抱头痛哭:“不,不,跟我没关系!”
“娘!”楚沐晨大步上前,跪坐在她身旁,将惊慌失措的淑夫人揽进怀里,愤怒地瞪着楚泽西,吼道:“四弟,够了!你无非是不想我继承魏国公的位置,好,我放弃了!这样你满意吧,别再刺激我娘了!”
楚泽西近似可怜地俯视他,摇头道:“这可不行,你放弃了,但楚在劫还没放弃,更何况你犯下如此大逆不道的罪,怎么还可以面不改色,一副大仁大义的模样坐享荣华,备受他人尊重?”
楚沐晨怒道:“我的事跟十一弟没有一点关系,你不要血口喷人!”
“没关系,怎么会没关系呢?”楚泽西捂着罪怪异地笑了几声,突然俯首逼至淑夫人面前,阴阳怪气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二娘,别以为你做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天在看着你呢!被你杀死的三哥也在九泉之下含冤地盯着你呢!这些年来,你怎么能这么心安理得地过日子?难道你半夜都不怕做噩梦?”
淑夫人尖叫着拼命往楚沐晨的怀里钻,反复地念着:“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杀他,我没有!”
楚泽西却不放过她,继续逼问:“请问二娘,当初你为什么要杀了三哥啊?哎呀——”他怪叫一声,拍了拍自个儿的额头,做出一副醍醐灌顶的模样,道:“我要迷糊了,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楚洛溪好啊,是叫他三哥呢,还是我的大侄儿?”
满殿的人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明所以。淑夫人突然冲出楚沐晨的怀抱,冲到三娘司空夫人面前打骂:“是不是你说的,是不是你指示他说的!”司空夫人惊恐地往后跌倒在地,楚沐晓急忙将淑夫人甩开,搀扶起司空夫人:“娘,没事吧?”司空夫人摇摇头,冷漠地看着倒在地上形态疯癫的淑夫人,眼中闪过一种复杂的情绪。她们两人争了这么多年,为了丈夫的爱,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谁也没有服过谁。时至今日,这场争斗终于可以分出胜负了,但是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快,这是一种女人渊源已久的悲哀。
司空夫人整理着自己的袖管儿,淡淡地开了口:“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淑夫人怒道:“十一年前你跟我在庭院里发生争执,口不择言地把心底的那些话都说了出来,原来你什么都知道的!还让媛夫人听到了,后来媛夫人上吊自杀了,你我都心知肚明,她是间接被你害死的!你这恶毒的女人,这一次你是要逼死我才肯罢休,是不是,是不是!”她突然转头朝楚天赐吼道:“你的母亲是因为这个女人才会被逼得自杀的,你快去杀了她,为你母亲报仇,杀了她啊!”
楚天赐懵了,在场所有人都懵了。三子楚洛溪的死,媛夫人的死,竟然都藏着这样的内幕,楚家到底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萧夫人在一旁冷眼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面无表情的,又近似几分悲悯。
司空夫人冷冷道:“你骂我恶毒,你又能好到哪里去?比起灭绝人伦的你,我实在太过善良了。”说罢,她微微昂首,向楚泽西使了一个眼色。
媛夫人注意到她的动作,随即毫无形态地跪在楚泽西面前,央道:“我求你了,求你不要再说了!”
楚泽西枉顾她的哀求,继续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了,像是在说着一个停不下来的故事:“二娘既然不敢说自己为什么杀楚洛溪,那么就让我来替你说吧。你丧尽天良干下嗜杀的罪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儿子!因为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前程尽毁,背负一个背德乱伦之名受尽世人的唾骂。你只能毁了那个罪恶的证据,好让你的儿子前程锦绣,从此意气风发。而那个被你亲手杀死的楚洛溪,一个不过六岁的孩子,不是父亲的三子,而是他的长孙,也是你的嫡亲孙子,是楚沐晨跟他的继母婿和生下的孽种!而那个不守妇道不知羞耻勾引自己继子的贱女人,就是湘夫人——”
衣袖一甩,楚泽西手指一划,指向在劫和我,用一种嘶吼的声音大喊道:“也就是楚在劫和楚悦容的亲生母亲!”
大殿内鸦雀无声,众人屏息,揣着一颗坎特的心。楚泽西说得好不得意,痛斥湘夫人之后,开始质疑楚悦容和楚在劫的身世,究竟是楚幕北的血脉还是楚沐晨的骨肉?
楚泽西不屑地扫了在劫一眼,问众人:“大家说,有那么一个喜欢勾三搭四的下贱母亲,身世根本让人匪夷所思,楚在劫有什么资格继承魏国公之位?”
我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的滔滔不绝,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笑了。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嘴啊。拿大哥下手,再往在劫身上泼污水,一石二鸟,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除掉了两个对手。然而,他犯下了大错。他不该辱骂我的母亲,更不该辜负父亲死前最后的希望。
在这一场闹剧中,可知我将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可怜无辜的受害者?不,是冷血无情的仲裁者!
又是一场悲情戏目的开始,我看尽悲欢,还要陪着他们上演。无声叹息,让自己进入角色,粉墨登场了,我往前跨出一步。楚泽西突然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