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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容劫难逃风月-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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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曲慕白在军中威望极高,将士们拥戴他,且迫切渴望在他的带领下收复失地重整司空战族的威名。而曲慕白也不负“军神”之称,用兵如神,初战告捷,大震军威。

其三,敌军主帅负伤卧榻,长川军群龙无首,麾下几位将军也尚未缓过神来,恰逢金陵大军迅速反扑,将他们打得措手不及遂吃了败仗。长川军败了一仗后士气大落,金陵军又乘胜追击,故而一败再败,撤出锦州,退守赵阳城。

但萧家大军退到赵阳城后立即休整,很快就恢复了元气。听说萧晚风出面了,撤了萧晚月的帅印,任命路遥为军前主帅。路遥善守城,曲慕白与其对峙了三日,仍然无法攻下城池,两军就此陷入胶着状态。而萧晚风尚有十五万骑兵驻留常州,至今按兵不动,猜不透他的想法,让人不得不防。

如此局势,胜负未明。现在表面上是金陵势头更甚,但萧晚风就像是一头潜伏暗处的狼,谁都无法保证他什么时候会突然跳出来,咬住你的咽喉,让你一夕毙命。他虽答应过我不亲自率兵攻打金陵,但现在已经不是攻打金陵的战争了,所以他根本无需再遵守与我的约定退居幕后。而且以他的性格,是绝不会容忍别人肆意挑战他的威严,所以这仗若再打下去,萧晚风亲自挂帅也是迟早的事。

这样的情况下,收复江北失地势必会陷入持久战,而且潜伏着太多不安的因素,萧家极有可能卷土重来,再度攻向金陵。那么在劫所说的这一仗不会打的太久,很快就能取胜,又是哪来的道理?

当我向在劫探寻的时候,他却故作高深地说:“很快你就会知道了。”我颇为不满地看了他几眼,这孩子怎么愈发高深莫测了?

五日后,城门守将来报,说郑国公萧晚风遣来使者求见,现在城外等候。

在劫在一旁笑道:“胜利在望了,阿姐。”

我即刻召集百官,于庙堂上接见使臣。让我大感意外的是,来的竟是路遥。那时有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现在杀了路遥,萧家必然痛失一员大将,我也算是为金陵众多死在他手中的英魂报仇。

也仅是想想而已,“两军相交,不斩来使”的道义还是要遵行的。

路遥尽显使臣风范,礼仪周到,自述其出使金陵的目的,是为替郑国公祝贺新任鲁公继承大统之喜,并问候监国夫人万安,随后陈词种种战旅疾苦之弊,言下大有止息干戈结束战争之意,行为举止却不卑不亢,甚至让人有种恩赐的错觉。

递上一封邀请函,路遥道:“我家主公邀请夫人三日后于神女峰仙鹤楼会盟,请夫人务必拨冗。”

我心知这场仗再打下去对我方大大不利,先前为假意请和,金陵国库已掏空,无法承受起长时间的征战。就算萧晚风不提出停战,我也会想办法在短期内结束战争,这次会盟未尝不是一个契机。而此番会盟,多半是谈判停战的条件和领土疆域的重新划分。这算不算是萧晚风的示弱?

不,我不敢将“示弱”这两个字往他身上想,这样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向一个女人示弱?我心里更多的是戒备。

接下邀请函,我道:“请你回去转告郑国公,三日后我必然如期赴会。”

路遥任务已毕,遂行礼告辞。我基于礼节,送他出城。

行至城门,便见一群百姓围在那里愤怒地瞪着路遥,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的模样。我知道,经此一战,金陵的百姓都极度仇恨着来自长川萧门的人。

对于战争而导致各大家族产生的各种私怨和仇恨,路遥已经屡见不鲜了,也并未将他们的无礼放在心上,倒是深意地指向一处,问道:“夫人,可知那姑娘是谁?”

我顺着路遥所指方向看去,竟是在人群中看到了周妍,脸色苍白的像个死人,就这么死死地盯着路遥。我收回视线,面不改色道:“金陵百姓万余口,我怎么可能每个都认识。”路遥淡淡地应了一声,复而又往周妍多看了几眼。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将军为何对此女颇为上心,莫非相识?”路遥笑笑:“倒也不是,只是刚才我在城外等候夫人召见的时候,她曾过来询问我姓名。”我心头一寒,当初秦冬歌战死的消息送回金陵的时候,周妍也在场,那句“秦将军被敌军先锋大将路遥斩于马下”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她的杀夫仇人现在就在眼前,我却基于金陵大局对他万般礼遇,她也是识大体的人,此刻心情必然十分难受。我忙将路遥引出城,也算免去她几分痛苦。

路遥策马离开前,我问:“将军上次所说的那支金钗在何处,今日便托于我吧。”路遥道:“尚留在营中,这样吧,三日后夫人前往神女峰会盟,我再带来交给夫人,如何?”我说可以,路遥便策马离开了。

回到城中,我见周妍已不在城门口,料想她是回周府了,也没往心上去,回了宫城与百官商议会盟之事。

事后我问在劫,为何如此神机妙算,料得萧晚风会提出停战,在劫这才细细向我道破迷津。

萧家大军长途跋涉来到江北,又久经战争,早已身心疲乏,而今大寒将过,立春已近,很快就要过年了,将士们自然归心似箭,恨不得战争立刻结束,回家抱着老婆孩子与高堂老母亲亲戚朋友围着暖炉喝着热汤吃着年夜饭。这大过年了,谁愿意在外头打得你死我活的?

再者,这场仗久战下去对萧家也不利,东面有东瑜楚家借着天子之名,打着匡扶赵姓皇族的口号,不断招兵买马,壮大力量;皇都那方又成大雍城,不少割据势力也纷纷向其投诚效忠。当今乱世,横空出世两大强敌,按照萧晚风长谋的性格,是断然不会为了眼前近利而放弃萧家的长久之计,与其与金陵斗得两败俱伤,让隔山观虎斗的势力坐收渔翁之利,还不如各退一步,保存实力再作雄谋。

我听后恍然大悟,踮起脚尖赞赏地拍着在劫的脑袋:“你啊果然是长大了,阿姐以后再也不敢小瞧你了。”他苦笑着:“阿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嘴上虽这么说着,还是乖乖地低下头让我拍他的脑袋儿。

酉时我处理完政务准备用餐时想到了周妍,心想她今日必然心情沉郁,周逸行军在外,我理应为他照顾好这唯一的妹妹,便命近身女官去周府传她过来一起用膳,准备陪她谈心好好开导她。

不下半会,女官就回来了,说周家管家回话,周二小姐不在府中,中午匆匆回府一趟,取了周将军的宝剑,后来便出城去了。

我闻言大惊,手中筷子吧嗒一声就落地了。

在劫问:“阿姐,你怎么了?”

我失色喊道:“不好,周妍准是做傻事杀路遥去了!”

赵阳城,坤元殿。

鼎炉袅袅飘着白烟,一缕缕,一丝丝,熏得人双眼迷离,恍若仙境,可惜房内浓重的血腥味让这种如梦似幻的感觉荡然无存。

萧晚月坐在床榻上,美貌婢女为他包扎好胸膛上的伤口,端着沾了血水的金盆弓腰毕恭毕敬地退出房中。萧晚月随手一撩,将白色寝衣拉上,抬头往窗口看去。

朱漆木槿雕花窗前站着一个人,穿着一身闲适的白袍,袍上绣着墨竹,几分世外居士之感,紫金发绳地将长发松散束在一侧,懒懒散散地躺在他的肩膀上,发梢被清风丝丝吹起,如柳絮般飘忽。寒冬腊月的,他也不怕冷,就这么一身单薄地迎着窗口的寒风往北面眺望。金陵就在那个方向。他细微地勾起了嘴角,向来冷峻的面容带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萧晚月见此不免心中一寒,开口请罪:”大哥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他最终没有拿下金陵。

萧晚风缓缓回身,脸上已没有了笑,眼神也是冷冷清清的,“我已经习惯了。”

这句话说得未免不近人情,好似自家弟弟做什么都不会令人满意。萧晚月也不在意,也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冷漠,问:“听说你要在神女峰仙鹤楼里设宴与楚悦容会盟?”

萧晚风讥讽:“既然已经听说了,何必多此一问。”

萧晚月微微垂下眼睑,“我能不能跟你一块去?”

萧晚风平淡的声音终于有了情绪浮动,些许凌厉:“你去干什么?”

萧晚月沉默了,是啊,他去做什么?他有点不敢置信,在自己的内息深处,竟是还如此渴望见她一面,那么一个狠心的女人。

见到她之后又能做什么?

伏在腿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牵痛了他胸口的伤痕,一下下的绞痛。不是伤口在痛,是他的心。

明明那么痛,萧晚月却装作一点也不在意,道:“我只想问她一个问题。”

萧晚风问:“什么问题?”

萧晚月低头茫茫然地盯着地面,“我想问问她,为什么要杀赵子都的儿子。难道金陵和司空长卿比赵子都还要重要了?是不是她变心了,再刻骨铭心的爱是不是都会变心的。”

萧晚风嗤嗤一笑:”问到答案了,然后呢?“

萧晚月突然就回答不出来了,双肩颓丧地松垮了下去。对啊,然后呢,得到答案之后又能怎么样?

是谁在渴望答案,赵子都还是萧晚月?

很多时候,他在半夜醒来,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漆黑的屋子,总是突然间分不清自己是谁。当他以为自己是萧晚月的时候,却总是想起赵子都那段刻骨铭心的岁月;当他以为自己是赵子都的时候,又总是忘不了身为萧晚月的责任。这是怎样的一段感情,又是怎样的一份爱,为什么如此煎熬,分不清谁真谁假?而他也总是反复地问自己,这样的感情到底是怎么开始的?

是啊,他想起来了,其实赵子都是因为萧晚月才去接近楚悦容的,当初在万花楼遇见她的时候,他仅仅为她的美丽稍稍失了半会儿神而已,不过顺水推舟地故意将她当做那里的姑娘轻薄,并非因为有多喜欢,只是想明白,这么一个女人为什么当初敢拒绝他的求亲?

然而,世事皆是如此讽刺,萧晚月却是因为赵子都才爱上楚悦容。朝夕相处,一点点渗入心扉,难忘那种甜蜜的烦恼,让他魂牵梦萦,让他将一个虚假的人生就这么演得真实了。他喊她妻,为她痴狂疯癫,为她倒行逆施,甚至一度想为她抛弃萧晚月的身份,心想就这么带着面具和她在一起罢,骗她一辈子也好,也要一起厮守到老。

与她结为夫妻的那段日子,是他最快乐的回忆,他几乎以为自己完完全全是赵子都了,而萧晚月不过是另外一个毫不相关的人而已。他甚至痛恨为什么这个世上要有萧晚月这个人的存在,为什么她看着赵子都总是像在看着萧晚月?既然爱着萧晚月为什么当初不嫁给他,既然现在嫁给了赵子都,为什么还要想着萧晚月?他就这么不停地嫉妒着,羡慕着,另一个自己。他觉得快要疯了,被这样的感情逼疯的。

那夜,她将赵子都救出地牢,他哭着对她说:“悦容,请带我走吧,让我永远在你身边。”那时,他是真的想放下了,萧晚月所有的一切,身份、地位、责任、名字、一张真实的面孔……他全都不要了,一辈子就只做她的赵子都。

然而,她最终没有跟他离开,为了她那两个弟弟。她给了他三分希望,又给了他七分绝望。她在渡口为他跳了最后一支舞,唱了最后一首曲子。他至今还记得,那舞有多美,美得灼伤了他的眼睛;那曲子有多动听,把他的心都唱碎了。

她唱着: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一切走远。

当小船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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