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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仪瞧着气氛冷清,笑道:“祖母,不如行一个击鼓传花令吧?”
“吃多了撑的!”玉娇如今见了玉仪,已经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凡玉仪说一句什么,她就要阴阳怪气讥讽几句。
孔老太太看得直皱眉,斥道:“大过年的,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玉娇扁了扁嘴,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哭喊道:“我要见我娘……,过年了,你们还把人扔在庄子上,好可怜……”她这一哭,那边承宝也跟着哭了起来。
承文、承武亦停下了筷子,承武站起来道:“祖父、爹,把娘接回来过年吧。”
玉仪微微皱眉,——自己眼下无依无靠,可再也架不住别人背后拨弄了。阮氏虽然没有了实权,但有她在总是叫人不放心,因此趁着那边吵闹,朝素莺低声道:“快去找暖衾。”然后提高声调,“这会儿有些冷,去把那件大红羽纱的披风拿来。”
“是。”素莺轻声应了,极快离去。
孔老太爷不耐烦道:“好好的日子,一个个哭个什么劲儿?!”
“都别闹了!”孔仲庭当着众人很是没脸,恼恨儿女们不争气,喝斥道:“跟着的奶娘妈妈们呢?快把少爷们领回屋子去!”又骂玉娇,“你是做姐姐的,不劝着兄弟还跟着闹,太不像话了!”
玉娇早哭红了眼圈,抽泣道:“母亲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不让她回来?!”
阮氏的错,如何能够当众宣之于口?即便是阮氏自己,也不敢到处嚷嚷说嫡女失踪过,不然嫡女的名声不好听,将来自己的儿女也会受到影响。
孔仲庭当然不会傻到来表白,沉下脸怒道:“长辈面前,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叫你回去就回去!”
“爹……”玉娇甩开丫头们的手,紧紧搂住孔仲庭,“求求爹了,让娘回来吧。”泪汪汪的看着几个弟弟,“女儿不懂事,承文、承武还小,承宝整天晚上要找娘,爹真的就那么狠心吗?求求爹……”
“还不快点带下去?!”孔老太爷皱眉斥道:“哭哭啼啼、拉拉扯扯,哪里还像一个姑娘家?也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
孔老太太忙道:“快把五小姐带回去。”
可惜玉娇、承文几个死命不松手,那些妈妈丫头们,又如何敢强行掰开,万一弄伤了,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因此都假意上前去拉,半晌也拉开一个。
孔仲庭原本要训斥几个儿女的,可是架不住四个孩子一起搂着哭,那叫一个见者伤心闻者流泪,实在让他狠不下心来。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之际,有个小丫头跑了过来,慌慌张张道:“老太太……,暖衾姑娘肚子疼得紧。”一脸害怕无助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要生了。”
那小丫头的慌张不无道理,暖衾的身孕已经九个多月了,这个时候,哪一天生产都是有可能的,具体的还真说不准。
因为月份太大,所以暖衾今儿都没出来吃饭。
众人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过去,妈妈们也不敢由着玉娇等人胡闹,不然耽误了未出世的小主子,一样逃不了要被责罚。好说歹说将玉娇等人拉开了,孔仲庭总算从包围圈里脱困出来,吩咐人快请稳婆,——大过年的,务必多多给人加封红包银子。
当天夜里,暖衾折腾了稳婆大半宿,只喊肚子疼,却始终没把孩子生下来。
原本暖衾不过是个通房,说得好听是半个主子,说白了还是一个丫头,连个姨娘都没有挣上。而且孔仲庭膝下并不缺儿女,孔老太爷和孔老太太也不缺孙子孙女,更不用说是庶出的了。
不过眼下这种时候,大家都有些惶惶不安,正需要这么一件喜事庆贺一下。因此暖衾的生产,得到了孔家上下的一片关注,待遇也提高了不少。那稳婆请来以后,干脆就留了下来,孔老太太发了话,一直守到平安生下孩子为止。
稳婆在孔家住了小半个月,终于在正月十八这天,暖衾不负众望顺利生产,为孔家新添了一个小少爷。
孔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说这个孩子必定是有福的,会给孔家带来福气,因此起了乳名叫福哥儿。孔仲庭当然也不会嫌儿子多,连着几天都是喜气盈腮,先是赏了诸多东西,后来一醒神,立即抬了暖衾做姨娘。
玉仪拿了一块金子出来,让方嬷嬷出去浇成了十个小金锞子,又另外打了一个鎏金的长命富贵锁,一起给新封的姨娘送去。
“让三小姐破费了。”暖衾刚刚生下了儿子,又封了姨娘,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如果孔家没有落败的话,应该还要更得意一些。
“这富贵锁只是鎏金的,让福哥儿随便戴戴玩儿。”玉仪十分感激她那天帮忙,虽然也是帮了她自己的忙,但的确阻止了阮氏的回归,因此笑道:“这个小荷包里的金锞子是足金的,姨娘收着,回头给小兄弟买糖吃。”
暖衾不动声色掂了掂,荷包里的金锞子至少有一两重,再加上那个的富贵锁,少说也得值个十几两银子——更难为想得如此周全,鎏金的富贵锁戴着并不贵重,在人前也不显摆,荷包里的金锞子又落了实惠——
真真是个水晶玻璃心肝的人儿。
再看看其他人送的礼,除了老太太那边的还值几个钱,别的都是应付了事,哪能像三小姐这般大方体贴?暖衾的心思转了又转,带着感激道:“还是三小姐真真心疼小少爷,我们福哥儿可有个好姐姐了。”
玉仪笑道:“福哥儿是我的兄弟,哪能不心疼呢?姨娘放心吧。”
比起承文、承武几个,当然更喜欢这个刚出世的弟弟,彼此没有利益冲突,某些时候还能站在一条线上。玉仪真心希望承福能够健康长大,自己在娘家也有个兄弟,就算谈不上亲近,也不至于恨不得吃了自己。
暖衾心里明白的很,叹道:“只可惜,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看姨娘说的,小兄弟什么时候来都是好的。”玉仪微微一笑,“其实现在也好,姨娘还能亲自带着小兄弟,若在从前……,只怕还得费一番功夫。”
若是在阮氏主持中馈那会儿,肯定不会让暖衾称心如意,——即便她不养庶子,少不得要乱派几个奶娘、妈妈,便如同玉清一样,平时想见生母一面都难。
暖衾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笑了笑,“若是再回去一、两年,只怕能不能……”转眼看向身边可爱的婴儿,“看来啊,福哥儿还真是个有福气的。”
玉仪心下明白,暖衾能够生下承福实在是机缘运气。
日子过得平淡如水,透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玉仪心下有点感激梅丽卿,还得多亏她给自己找了点事儿做,不然每天闲着,在焦虑不安中干等消息,没准儿弄得神经错乱了。
梅丽卿眼下刚过了前三个月,胎像稳固,不在每天孕吐,精神比前段好了不少,所以玉仪说是协理,其实也就是过去点个卯儿。再者眼下孔家今非昔比,加上又是临时逃到太仓小镇上,仆妇小厮们裁减不少,又没有人情来往,故而家务事并不算多。
这日两人忙完,正在闲闲的说着无聊的家常话。
梅丽卿笑道:“曹姨娘可算是有福了,一下就生了个小兄弟。”低头看看自己,“可惜我的身怀还不显,听人说肚子尖尖就是儿子,也不知道真不真。”
玉仪笑着看了看,点头道:“我看有点像,一准儿要给我添个小侄儿。”
“那就承三姑姑的吉言了。”梅丽卿眼睛里都含着笑,轻轻抚摸着肚子,动作轻柔无比,透着一种即将为人母的浓浓慈爱。
不知道为什么,玉仪突然觉得有点伤感起来。
“三小姐?”来的人是老太太屋里的小丫头,脸上带着笑,却没有什么喜色,在门口喊道:“老太太让三小姐过去说话。”
怎么又找自己?玉仪想起上次得知公主府的消息,心下不由一惊,这回不回也是坏消息吧?朝梅丽卿说了一句,便起身匆匆赶过去了。
刚一进门,便看见玉娇红着眼圈儿,正跪在地上抽泣。
玉仪心下猜疑不定,上前行了礼,问道:“祖母,找我何事?”
“你们都出去!”孔老太太脸色严厉,连吉祥也没有留在身边,看了玉娇一眼,然后道:“上次在咱们来太仓的路上,你是不是走失过?你妹妹看的真真切切,当时还有许多人证,你不是从马车里出来,而是从客栈的屋子里出来的!”
方才玉娇来抖落这事儿,孔老太太听得震惊无比,——原本还以为是阮氏捏造了风言风语,才惹得江家人动怒,闹出七房纳戏子的闹剧,故而不得不退亲。没想到,孙女居然真的走失过!——
原来是为了这件倒霉催的事。
玉仪眉头微蹙,心内飞快的分析着情况,估计是因为阮氏回不来,玉娇迁怒自己跑来揭发,想要坏了自己的名声,好让老太太再也不待见自己。可是她毕竟年幼,不懂得这事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太太当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甚至可能骂了一顿,严厉交待不准到处乱说。
玉娇一边哭,一边恨恨咬牙,“你敢说不是?!那么多人看着,可不是我瞎编的!”
当时老太爷、老太太以及三房的人不在,可是大太太故意挨着不走,阮氏也在旁边看热闹,以及玉娇,还有跟着服侍主子的丫头们,的确有不少人看见了。
既然纸都包不住火了,那也只有说了。
可是在这之前,自己似乎应该再做一点什么,——毕竟承认了事情,就等于在家人面前自降身价,损己利人的事谁会愿意做?要不好,那也得把那人拉下水了。
玉仪略微犹豫,开口道:“孙女的确有话要说,不过还得祖父和父亲一起分听。”
孔老太太不知道她葫芦里装的什么药,想着大约是姑娘家害怕,皱眉道:“叫你父亲来就是了,又找你祖父作甚?”
玉仪不指望祖父和父亲能向着自己,但是大太太是老太太的侄女,说没有偏袒之心那是不可能。至少要让家里人知道,长房那位素来贤惠的媳妇,到底长着一张什么样的嘴脸!只要孔老太爷起了厌恶之心,孔仲庭心中恼恨,那么老太太便不好太过偏袒,大太太一旦失了贤惠,也就不能再插手孔家事宜——
只要大太太和阮氏都消停了,自己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一些吧,
玉仪“扑通”一声跪下,坚持道:“事关重大,孙女真的有话要说。”
孔老太太见她咬牙不肯开口,心下不快吩咐请人。
如今孔老太爷被罢了官,又时逢乱世不太平,心情当然不会太好,一脸不耐烦的移步过来,皱眉道:“到底有什么事?!”
孔仲庭一进门,便见两个女儿跪在地上,不由问道:“你们俩又淘气了?”
“是这么回事……”孔老太太也是头疼的紧,耐着性子把事情说了。
孔老太爷还好,孔仲庭忍不住大惊失色道:“有这种事?!”转脸看向玉仪,“你快说,那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玉仪把前面的都如实说了,轮到罗熙年的部分,自然是要隐去,只是哭道:“女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好回到先前的小茶寮,褪了首饰买了一匹马,跟着马车的印迹追上去,好歹没有丢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