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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太夫人生性十分要强,最受不得别人激,以往贺婉贞用这个法子百试百灵,然而今天却似乎不行了。
江太夫人沉默了许久,方道:“如今只有二老爷在京城任官,要帮孔知府……”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愿为廷白着想,拉不下这张老脸,只是此事不比寻常,事成后可就欠二房一个大人情了。”
孔府的上房里,孔老太太正在和大儿媳说着闲话,间或说到玉华的亲事,正说得有滋有味时,阮氏来了。
“娘,有件事想跟您说。”阮氏笑盈盈的,对大太太打了个招呼,然后方道:“是三丫头的亲事,我瞧了一门人家挺好的,特意来跟娘商量一下。”
“哦?”孔老太太仔细看了她一眼,笑道:“是哪家的孩子,说来听听。”
阮氏笑道:“就是刚回来的马尚书家。”
大太太原本在闲闲的拨弄着佛珠,闻言一顿,嘴角勾起一缕嘲讽的笑容。
那马逢春到底是个什么人,自己已经让人打听清楚了。
虽然还未和女儿做亲,却也忍不住动气,没想到堂堂尚书家,居然养出那么一个下流混账!莫说是把嫡女嫁过去,就是庶女……,呃,那也要看对方条件如何,断然不肯轻易放人的。
可惜马逢春是嫡子,家世又好,庶女出身的肯定看不起,况且自己也没有。
倒是便宜阮氏了,三小姐出身好、模样儿也好,又是元配嫡出,嫁过去马家肯定是愿意的,只是不知道阮氏收了多少好处。
想到此处,大太太不由有些红了眼。
阮氏没空猜度大嫂的心思,正在跟婆婆介绍道:“那马公子今年二十一岁,是马夫人的老来子,以前订过亲,因为一些缘故没有成。”她没说的是,那马逢春订了好几次亲,最后都因为女方家得知消息,坚决退了婚。
大太太忍不住讥笑道:“听起来不错啊,这一嫁过去就是元配奶奶。”故意咬重了“元配”二字,看着阮氏眼角一跳,心里顿时爽快不少。
阮氏此刻没心思斗嘴,忍了忍气,又道:“而且马家只有这一个儿子,将来偌大的前程都是马公子的,三丫头要是嫁过去,没准还能挣个诰命夫人呢。”
孔老太太点了点头,笑问:“那马家有什么要求?”
“也没什么特别的。”阮氏回道:“人家说了,只要姑娘人品好、样貌好,以后能贤惠大度持家就行,至于聘礼什么的都好商量。”
一般说这种话的人家,不是随口说笑,就是自家子弟太不成器,不得已才降低娶媳妇的标准。
很显然,马家是第二种情况。
孔老太太出嫁前是官小姐,出嫁后又做了大半辈子官太太,并非那种粗鄙妇人,岂会连这些弯弯绕绕都猜不到?况且二儿媳是个什么人,心里也清楚,平日对待嫡女是个什么心思,那更是明白的很。
孔老太太抿了口茶,笑道:“这也太好了些?便是配个天仙也不算辱没了。”
“不会有什么毛病吧?”大太太皱眉道:“要不然,京城里头那么多名门淑媛,难道还不比苏州好挑一些?怎么就轮到咱们家了。”故作郑重道:“弟妹啊,这你可得打听清楚了。”
“打听过了。”阮氏尽力保持着微笑,说道:“若说大毛病是没有的,不过年轻人难免有些爱新鲜,家里有几个妾室通房。”话锋一转,“这大户人家谁不一样,便是我们老爷跟前,不也有两个姨娘、三个通房吗?”
这话说的,仿佛自己是一等一的贤惠太太。
大太太当时嫁人自负出身不错,般配得起孔家,对大老爷的两个通房看得紧,只抬了承章的生母做姨娘,并且没有再添人。
在数量上的确是逊了阮氏一筹,因此冷着脸不语。
阮氏接着道:“娘你想啊,那马尚书最多也就守孝三年,三丫头若是嫁过去,将来肯定会跟着一起回京,咱们家也多了一门贵婿不是?”
孔老太太不为所动,只是“嗯”了一声。
阮氏心里明白,如果自己说不出打动老太太的理由,她是不会向着自己的,没准还要故意拆台,因此又道:“再说了,咱们只要把亲事定下了,也就结了这门亲戚。”压低声音,“今年秋天爹就要任期考察,或许还能帮上忙呢。”
孔老太太闻言抬眼,继而陷入沉思当中。
那马逢春到现在还没娶亲,必定不止儿媳说得那点毛病,孙女嫁过去,本来就有些攀高门,再加上遇人不淑,将来的日子想来不会好过。
只是玉仪不比玉华,一则隔得远一些,二则又没有从小承欢膝下,实在谈不上半分祖孙之情。以一个并不疼爱的孙女,换得丈夫的前程,换得整个孔家的未来,怎么看都是一笔划算的生意。
再说公主府那边也是,既然当初强硬的要接人走,为何现在又不管了?即便两家不能联姻,好歹也订下好亲事再回来吧。果然骨子里沾了一点皇室血统,都是一样骄傲不实,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
思来想去,孔老太太有些心动了。
即便是大太太,虽然不愿意看到阮氏得了好处,但是玉仪嫁了高门,或许对玉华的婚事亦有帮助,因此也就没再唱对台戏。
阮氏静静的看着婆婆和大嫂,心中不由浮起一丝嘲笑。
孔老太太找了个合适的时间,跟丈夫说了此事,原本还准备了说辞,打算把马逢春的形象好好润色一下,以免显得自己凉薄。
谁知孔知府连问都没有问,自个儿权衡了一番,便颔首道:“那就给三丫头备一份厚厚的嫁妆吧。”
孔老太太找来阮氏,将丈夫的意思婉转的说了。
阮氏自是得意,回头就去开始准备玉仪的八字庚帖,——至于公公说的厚厚嫁妆,倒是要费一番思量,怎么样才能看起来还算不错,实则又花不了几个银子。
大太太私下听到了消息,不由忿忿道:“阮氏这次真是里子面子都赚足了!”又想着得打听好婚期,免得让玉仪也嫁在了女儿前头,上回三房抹了自己的脸,这口气到现在还没咽下去呢。
玉华见母亲生气,问道:“二婶婶赚到什么了?”
“一门好亲事。”大太太冷哼道:“你二婶婶要把三丫头嫁到马家去。”
玉华心下微微吃惊,——原本母亲十分热心这门婚事,后来却不提了,如此看来必定是男方有问题。加上那句什么“里子面子”的话,再联想到二婶婶的为人,不由暗暗有些担心,只怕堂妹的这门亲事不妥当。
知女莫若母,大太太一见女儿陷入沉思,便明白了几分,厉色斥道:“你一个姑娘家,休要去管这等闲事!你若是敢对三丫头乱说话……”她一向宝贝独生女儿,责罚的话实在讲不顺口,只得又道:“自古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你便是告诉三丫头也没用,要是让她多心,只会更添乱子。”
玉华点头道:“女儿晓得。”
大太太却不敢马虎,坏了这门亲事,得罪的可不仅仅是阮氏,到时候公公婆婆知道了,自己和女儿都会被牵连。因此未雨绸缪,严令丫头盯着女儿,除了老太太跟前,最近哪儿也不许去。
玉华对于玉仪谈不上姐妹之情,但是想到自己婚事波折不断,深感这世道做姑娘的不易,不忍心就这么看着堂妹跳进火坑。
可是到底要怎么透信,才能万无一失呢?既保证那个人不会多事,又要保证自己不会被牵扯进去,还要能帮上堂妹,这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回去想了半天,玉华还是没有想出万全之策。
订亲(上)
马尚书一家奔丧之事,很快在苏州城内乍起一圈涟漪。
那些存了攀权富贵念头的人家,更是激动不已,像是天上掉了馅儿饼似的,都急哄哄的想把女儿嫁过去,闹得马家门口车水马龙。
那马尚书的儿子名唤逢春,如今二十来岁,正是贪图声色犬马的年纪,哪里肯规规矩矩为祖母守孝一年?在家呆了一个多月就憋不住了,这日领着仆从,招来一群新混熟的狐朋狗友,一起相约到飘香楼吃饭。
马逢春在京城都嚣张惯了,回到苏州越发没有顾忌,吊儿郎当找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道:“把你们这儿最好的、最拿手菜,统统都端上来。”
狐朋甲赶忙跟着吆喝,“快点,快点!别让马公子等久了。”
狗友乙也不甘示弱,抢了小二手里的茶壶,亲自给马逢春倒了一碗,奉承道:“公子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什么味儿!”马逢春只尝了一口,便扔在了旁边。
狐朋甲赶忙叫人去换茶,殷勤无比。
“要不……”狗友乙建议道:“找个姑娘过来唱歌小曲儿?”又色与魂授道:“芳菲阁新出了一位头牌姑娘,小曲唱得好,舞也跳得好,小模样儿那更叫一个惹人怜爱。马公子若是有兴趣,这就叫人去请。”
马逢春嘻嘻笑道:“最近来我家探口风的人,都快把门槛压断,要不是看在我家还在守孝,只怕媒人都该来了。”朝狐朋狗友环视一圈,“你们说说,我连良家女子都顾不过来,还有心情去找粉头?”
“原来如此……”
“难怪马公子最近气色这么好……”
众人纷纷奉承,狗友乙讨好问道:“不知都是哪些大家闺秀?马公子说出来,也让咱们羡慕羡慕。”
“什么大家闺秀?苏州拢共才多大的地界儿?”马逢春有些看不起,夹着刚端上来的小菜,下着酒道:“不过有一位身份还不错……”故意吊人胃口似的,停住不说,只顾低头吃起菜来。
“到底是谁?”
“马公子,你快说啊……”
“就是,就是。”
马逢春也不顾别人着急,吃了个小半饱才道:“嘿嘿,说出来吓你们一跳。”故作神秘压低声音,实则周围的人都能听清楚,“孔知府家有一位三小姐,那可是豫康公主的嫡亲外孙女儿。”
“啊?”狐朋甲配合的做出夸张表情,还看了众人一圈,惊呼道:“竟然是知府家的孙小姐?!”
狗友乙忙问:“这么说,马公子要跟公主家做亲戚了。”
“倒也未必。”马逢春用指甲剔着牙,不时的弹一弹,慢悠悠道:“也得看那孔三小姐长得如何?万一是个丑八怪母夜叉,大爷我可没兴趣。”
狐朋丙□道:“只要能跟公主家做亲戚,还管那么多作甚?反正天黑了女人脱光衣服,还不都是一个样儿。”
“你才睡过几个女人,懂什么?”马逢春哈哈大笑,比划了一个下流的手势,“虽然用起来差不多,但是摸起来可就大不一样了。”
众狐朋狗友也跟着大笑起来,嚷嚷道:“有道理,有道理……”
冷不防旁边飞来一个茶碗,“哐当”一声,不光茶碗摔在桌上碎了,还溅了众人一脸滚烫的茶水。
马逢春立时大怒,扭头骂道:“谁这么不长眼,找死啊!”
狐朋甲反应最快,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抓住那罪魁祸首,喝道:“刚才是不是你小子扔的?!没看见……”话未说完,便被那人一把扭转跪下,疼得嗷嗷乱叫,“快放手!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
“爷管你是谁!”罗熙年一脚踩在那人背上,也不管其他人,只朝马逢春道:“给爷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