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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水寒三生未了情-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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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是问劳之辨一事?”戴铎沉吟。
“正是。”四爷面容恳切。
“戴铎以为,由此可见太子气数未尽,但却不足为虑。”他慢慢说道。
“何解?还望先生赐教。”四爷说道。
“多年以来,皇上对太子费尽心血,寄予厚望,虽说太子无德,多行不义,可是皇上怎肯轻易放弃长久的痴念?如果不是十八阿哥之死触动皇上心神,只怕对太子的容忍还未到尽头。劳之辨何尝没有揣摩圣意?只是他只知其一,未知其二。皇上废太子不过月余,他便提出复立二阿哥,纵然皇上有心,但短短时间废而又立,岂非显得自相矛盾,言不由衷?这可是帝王之大忌,英明如皇上怎能明知故犯?可怜劳之辨本想讨好皇上,反而弄巧成拙。所以戴某断言,太子依然气数未尽。
可是,正所谓本性难移。太子的骄横跋扈乃是自小养成,不良秉性已然深植于心,怎会容易就此改过?再则,如若皇上有心复立太子,恐怕他会更加狂妄自得,以为皇位非他莫属,别无选择。但皇上能废他一次,就不能废他二次吗?最后的结果,只会加重皇上的失望,而使储位虚悬,大宝旁落。”
他说得一针见血;我听得胆战心惊。
“为今之计,四爷真正要担心的,是八爷。”他又说道。
是山风吹来吗?我下意识地哆嗦。四爷脱下斗篷,为我披上。
“先生请讲。”他不动声色地说道。
戴铎接着说:“八爷最近虽然备受皇上责难,但是他人望不减,声势未弱,万万不容小觑。皇上如若不是意识到八爷呼声太高,甚至直逼天子,缘何不顾金口玉言也要力排众议?但是皇上终有年老体衰的一天,大行之日谁主天下?是庸碌无为、丧失人心的太子,还是才干超群、众望所归的八爷?”
四爷沉默片刻,说道:“听先生之言,是要我依附老八,甘为人臣?”
戴铎笑道:“非也。八爷虽有所长,亦有所短。四爷只要扬长避短,前途自然不可限量。诚然,众多王公贵戚,皆被八爷笼络麾下,可是他却忘了至关重要的一点。”
“忘了什么?”四爷问道。
“自古得天下者,必自兵家。八爷党羽虽多,却无一人手握兵权。若想独揽江山,只靠文人雅士远远不够,须得文左武右,里应外合,方成大事。
四爷的郎舅新任四川巡抚,深得皇上赏识,将来必可重用;孝懿仁皇后之弟隆科多常年在军中行走,皇上对他十分器重,四爷自小由皇后抚养成人,和他的关系应该不浅,若与他多加亲厚,日后一定大有可为。”
“先生一席话,使我茅塞顿开,他日大事能成,定报先生今日之功。”四爷含笑施礼。
“四爷言重了。戴铎不过是恪尽本分。因为有人曾说:凡千里马,必有伯乐相识。戴铎虽然不才,却愿报效四爷知遇之恩。”他说道。
黄昏十分,我们已经回到听雨轩。我一直默默无言,直到四爷开口相问。
“怎么了楚颜?今日西山之行不开心吗?”
“四爷真的是想和楚颜赏春踏青吗?还是要我亲耳恭听戴铎之言?既然你们畅谈国事,为何还要携我同行?”我问。
今天的目的,肯定不为散心,但他压根不回避我,却是为何?
他先是一僵,随即笑道:“说的没错,聪明的林姑娘。我要你清楚的知道,我不会永远甘居人后,我要站在天下之颠。如果有一天,我与你的旧好一较高低,你会站在哪一边?最好早些明确心意,以免将来进退两难!”
他沉下脸来,推门而去。
什么赏春踏青?他只是试探我的心。
林姑娘?他用戴铎的话称呼我,一切必是尽收眼底。
我浑身无力,瘫坐床上。
爱恨大于天,心意两茫茫。
戴铎的预言很快应验,废太子果然气数未尽。
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康熙皇帝宣布复立二阿哥胤礽为太子,昭告宗庙,颁诏天下。
是什么促使他复立太子?他不是拘泥迂腐的君主,为何定要册立嫡子,背离众望呢?唯一的可能,是复立太子至少可以维持表面的平静,若改立其他阿哥为储君,只会使夺嫡之争更加水深火热,因为——现今时下,谁肯服谁?
 同年十月,康熙册封三阿哥为诚亲王,四阿哥为雍亲王,五阿哥为恒亲王,七阿哥为淳郡王,十阿哥为敦郡王,九阿哥、十二阿哥、十四阿哥俱为贝勒。并于京西畅春园之北建圆明园,赐予四阿哥居住。四爷先封亲王,后赐园林,一时风头无两。
或许是这一年来宫中的气氛太过沉闷,康熙决定君臣同乐,父子共欢,遂以此事为由,下令在宫内设宴庆祝,王公亲贵,百官群臣,一众女眷,悉数受邀参加。而我作为“特别嘉宾”列席在随侍名单,等候康熙诏见。久未与康熙谋面,还以为他将我忘到九霄云外了,原来他还记得。
四爷和四福晋一同进宫。这种场合,须得夫唱妇随,方显伉俪情深。而我呢,始终是“奴才阶级”,康熙的宠爱,四爷的疼惜,不仅全凭心意,而且不可示人。
轻描眉,细梳妆,我愣愣地审视镜中人。
她依旧青春美丽,但为何黯然神伤?
只因…情丝千万缕,痴心无从寄。
我拣了一件浅紫色的裙装,将长发随意绾髻。佩戴什么头饰呢?金玉翡翠似乎不合我尴尬的身份。窗外芙蓉娇艳欲滴,开得正好,我让菱儿为我摘下一朵,斜插鬓间。
“主子,你真好看!”菱儿赞道。
是吗?可惜月不长圆春易老。
乾清宫里喧声震天,我却和这种氛围格格不入。
如芒在背。难怪人说“目光杀人”,今日我是深刻领教。
女眷们对我投来憎恨和鄙视的眼神,尤其是八福晋和九福晋。我唯一亲近的十三福晋,却没有出席今日的盛宴,想到仍然拘禁的十三爷,我心中不由阵阵心酸。
席间有人敬酒,有人闲聊,我趁着没人注意的空挡,悄悄溜出宫门。
才走出几步,便听见拐角处一个熟悉的女声。
“所以说,你得加把劲儿啊兰儿妹妹,久无所出的张姐姐都给八阿哥添了子嗣,生得白白胖胖的十分可爱,万岁爷还特意嘱咐今日抱来瞧瞧。你跟了四爷多年,还是膝下空虚,将来可有什么指望呀?”是年氏。
我心一紧。
“四爷几个时候着家?姐姐还不知道吗?那个什么听雨轩倒成了四爷的府第,咱们那儿却如同冷宫一般!”钮祜禄氏的声音。
“都怨那个狐狸精!你没见她今日的骚样吗?那些个爷们,眼睛滴溜溜地尽往她身上转,就连少不更事的十六阿哥,也象失魂落魄一般,还有老十四,本来在给四爷敬酒呢,看到她走进来,结果说话都语无伦次!”年氏说道。
我转身向右走去。
她们见我闹心,我见她们一样别扭。
老天偏要与我作对。
前面分明走来九爷和十爷。
“楚颜,看见我八哥没有?我们到处找他。”十爷还是那么没心没肺。
“回十爷,楚颜没有瞧见。楚颜给九爷、十爷请安。”我微微施礼。
九爷笑道:“淡扫蛾眉却艳冠群芳,也只有楚颜你一人。别说八哥和十四弟不能忘情,便是我也依旧动心呢。”
“九哥千万别造次!她是四哥的女人!”十爷四下张望,脸色煞白。
“哼,我怕他?因为他是雍亲王吗?因为他讨皇阿玛喜//。345wx。欢吗?呸!表面谦恭,内心奸诈,我最恨这种伪君子!”他大声地说道。
十爷急得用手捂住他的嘴巴,我则逃也似的向他身后跑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是清风中桂花的香气留住了我的脚步。
这里好象是兰桂园。康熙喜//。345wx。欢兰草高雅,桂花芬芳,故在御花园左侧另辟一角,专种兰桂,谓之“兰桂园”。
我看到他在那里。
我想尽快逃离,脚却好似生根。
“楚颜?”他好象不可置信。
“楚颜给八爷请安。”我的双手不自主地颤抖。
“你好吗楚颜?”他问。
“我很好。八爷…好吗?”我鼓足勇气问道。
他淡然摇头。
“不好。”
是啊,他屡受康熙无端责难,众兄弟加官进爵,他却没有封赏。
我正要开口劝慰,他似乎看穿我的念头。
“自从你离开我身边,我便没有好过。”
我浑身一震。
“一切俱成过往,何必执迷难忘?”我低声说道。
“是吗?可是有人曾说‘妾如蒲苇,君如磐石’,我却信以为真了。谁知道物是人非,誓言如风,‘一切俱成过往’…既然如此,说什么情比金坚?说什么志不可移?”
他受伤的表情触痛了我的心。
“楚颜也是情非得已…”我的泪水恣意流淌。
“楚颜?你…回忆起往事了吗?”他疑惑地看着我。
天哪!我在干吗?不!我不能左右徘徊!否则泥足深陷,害人害己。
我转身欲走。
他的拥抱发生在瞬间。
我被他反手紧紧抱在怀里,窒息得几乎难以呼吸。
“我们是什么时候错过的?我恨我自己!”
他轻吻在我耳后鬓间,一如从前。
天意为何弄人?我和他,再也没有未来。
秋风吹起,落叶满地。
秋风还吹起,兰桂园外面,那人的衣角。
他蓦然松手。
那人是四爷。
                  (十九)恨到归时方始休
四爷快速闪避,匆匆而去。
我急追上前,拉住他的袖口。
“楚颜无心之举,四爷不要错怪!”
“是吗?无心之举便可不顾礼仪,亲密如斯?若是有意而为,我要看到怎样的春宫好戏?你为何无故离席?害怕老十四火热的目光?所以去和老九调情?最后还要私会老八?”他的脸色,铁青得糁人。
原来他一直紧随我身后。这么说,他大小老婆的议论,他两个兄弟的言谈,还有…我和八爷的对话,他统统听见了。
“我讨厌这样的场合!四爷最好禀明皇上,以后楚颜再不进宫了!”我低声说道。
“那怎么可以?皇阿玛怎么舍得看不到你呢?”他冷冷地说道。
我呆呆地望着他。
什么意思?
我还没有回过神,已看见欣儿急急过来。
“楚颜姐姐,可让欣儿好找!万岁爷在后殿传唤你呢!”
她见四爷也在,连忙福身施礼:“欣儿见过雍亲王,雍亲王吉祥。”
康熙何事找我?我顾不得细想,便要随同欣儿前往。
“站住!”四爷忽然叫住我。
他拉我走到僻静之处,拔下我束发的银簪。
“你想以这样的仪容面君?真是不知死活!”
他一边咬牙切齿地呵斥,一边将我的长发重新盘起。
没曾想他还擅长此道,我怔怔地任他摆布。
他将那朵芙蓉花为我斜插鬓边,端详了片刻,又对欣儿说道:“先带楚颜去梳洗整(//。)理,然后再去殿前面圣。”
“是,谨遵雍亲王吩咐。”欣儿说道。
康熙躺在卧榻上养神,李德全在旁垂手而立。
“奴婢楚颜叩见皇上,皇上吉祥!”我轻声说道。
“楚颜丫头来了?过来!”康熙慵懒的语气里隐约透着喜悦。
我趋身上前,依旧跪立。
“备好瑶琴,只待知音。楚颜,给朕弹首曲子吧。”康熙说道。
只待知音?康熙似乎有些醉了,这话实在不着边际。
琴案就在床塌旁,我慢慢坐下,拨动琴弦。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一曲已毕,余音袅袅。如何抑制,泪湿衣襟?
世间万种苦,情字最伤人。
悠悠恨无边,归时方始休。
“楚颜失态,皇上见谅。”我极力克制自己。
“恨到归时方始休?楚颜,归时是何时呢?”康熙摇摇头,轻轻叹息。
归时是何时?一语惊醒梦中人。
“皇上,楚颜情愿离开京城,远走他乡。”我含泪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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