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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回复到四十年前,那时的她还是一个豆寇年华的少女,在父母的疼爱之下,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整日除了练武之外,全然不知一点世事。
在那名震武林的“大风堡”里,她是堡主大风刺客的掌上明珠,没有任何人敢违拗她的意思。
日子平静的过去了,本来没有什么涟漪,但是就在那年,武林四大剑派在洛阳举行剑会,轰动一时,她征得父亲的同意,初次踏进江湖……也就在那次剑会上,她认识了一个来自》……苗疆的年轻人,他虽然不属于四大剑派的门下,但是他的人品,他的风采,却是那样深深的使她倾慕……在她一生之中,只有那一次,她将全部的感情都交付给他,终于,他们相恋了!
当时她只知道他名叫祈白,而他也只知道她的名字,但是他们都没有计较到许多,只是真挚地相爱着。
仅是短短相聚了十天,他便离她而去,临别之前,他只说奉师命去办一件事,两人相约在半月之后,再在洛阳重见,到时他将随她返家,谒见她的父母……可是她万万料想不到,当她怀着无限的喜悦赶回大风堡,以将这一件事禀告双亲时,她却看到大风堡里正烈焰飞腾,即将化为灰烬。
她惊悸地奔到堡后花园,却见到父亲挥剑浴血苦战,正被一个年轻人打得毫无还手招架之力……当她的目光一落在那浑身是血的年轻人身上,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那个人正是她倾心爱慕的祈白!
她即将把终身托付给他的人,竟会是屠尽家门的凶手,这怎不使她震惊?
她只是一呆,便看到祈白一掌飞出,从自己父亲的剑幕里欺身而进,一掌便将父亲胸骨全部击断。
她顿时目瞪口呆,只见祈白探进自己父亲的胸腔,硬生生挖出那颗血淋淋的心。
他捧着那颗滴血的心,大声狂笑道:
“老匹夫,你杀我母亲,杀我老父,我倒要看看你的心是红是黑!”
那血淋淋的一幕,此时仍如此鲜明的映在眼前,耳边依然响起当年祈白的狂笑!
那声声狂笑,像是利剑般的深刺心底。二十年来,她经历人间苦难,自信这颗心早已磨炼得很坚强。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立即昏死过去。
可是现在却也忍耐不住,几乎又要晕倒。
只见她双手掩住耳朵,痛苦地道:“祈白,你不要再折磨我好吧!求求你……”好一会儿,她的叫声方始停止,接着便是低幽的喃喃自语:“我们何其不幸的相遇在一起,却又何其不幸的相爱……”她的低语之声真个有如杜鹃泣血,子规夜啼,使人听了,不胜断肠。
她就是那样静静的伫立在那,掩住自己的耳朵,任凭那盈盈的泪水滚落衣襟,让自己的心被残酷的往事撕成碎片。
泪眼模糊中,她突然又看到那盏灯笼,飞快地摇晃而来,接着祈白那熟悉的声音又从指缝中钻进耳里。
她放开掩着耳朵的双手,擦了擦面上的斑斑泪水,仰首望去,只见祈白依然手持那盏灯笼,似乎若有所失的默然站在断肠崖上。
方才靳素素泪眼模糊,并没有看清祈白的身形,此时已拭去泪水,加之她立于谷底阴暗处,而祈白却浑身浴着月光。
所以她已可看清楚祈白那一袭青袍、手持灯笼的样子。
当她的目光从那盏灯笼栘至他斜仰望天的脸孔,她内心不禁起了一阵颤抖,暗忖道:“他……他怎么这样老了?难道他也是跟我一样,即使夺得天下绝顶高手之名,心中却仍然不快乐?”
意念方起,她只见祈白长长的叹了口气,黯然垂下了头。
这声叹息有如巨石落进她的心湖,激起阵阵涟漪,她的身躯微微一颤,忖道:“莫非他还是在想着十几年前的痛苦往事,就像我此刻一样?”
她轻轻的咬着下唇,目光凝注在祈白身上,眼中光芒柔和之极,充满怜惜之情。
此刻,若是郑无心在此,若是他看到靳素素这样深情的关注祈白,他必会因妒忌而立即想要将祈白杀死。
因为,在他一生之中,他从未得到靳素素温柔的一瞥,而在他的记忆中,靳素素也从未对任何男人假以辞色。
靳素素此时的心中,一点都没有郑无心的影子存在,她的记忆里,现在供她反覆咀嚼的是她在年轻时与祈白相聚的那十个美好的日子。
那一段记忆是永恒的,她一生都不会忘记的……蓦地,她看到祈白垂下头来,似是无意念的向这边一瞥。
一触及他的目光,靳素素心弦不由得一阵悸动,她无法自主的垂下目光,身形微动,退后了两步,像是要将自己隐藏在更深浓的阴影里。
祈白默然站立着,目光空洞地投注在黑暗的断肠谷中,他根本就没看到靳素素就在那个谷中,因为,他的心中所挂念的只是顾剑南的影子。
在他一生之中,他从未对一个孩子具有如此钟爱的心理,似乎,那个残废而聪颖的孩子,就像是他自己所生的一样。
对于顾剑南的坠落湖中,他是有许多的遗憾与思念。
靳素素只见祈白垂下右手举起,这才看清他手上原来提着一个小香炉,此时随着他左手的抡动,炉中青烟袅袅升起,在他身外布了一圈。
祈白恭下身去,把那个小香炉放在身前地上,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大叠冥纸,分成四叠在香炉四周。
只听得他嘴里念念有词,盘膝坐在地上,藉着灯笼里的烛光,将冥纸点燃。
火光腾起,青烟袅袅之中,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铃,轻轻的摇晃着。
黑夜中,传出清脆的铃声,“叮铃!叮铃!”声中,只听他沉声道:“剑南,魂兮归来!”
这呼唤之声夹在铃声里,显得分外的凄凉,使人听了不寒而栗。
靳素素仰望祈白,当她一听到那凄凉的呼唤声时,不禁打了个寒噤。
顿时,她想起了以前与祈白相聚时候的那段日子中,她曾听他说过苗疆招魂驱鬼和放蛊等等奇异的事情。
她的心中一动,忖道:“这莫非就是他提及的招魂大法?但是他又为什么会施出这种极为损耗本身精血的邪术?”
因为,她曾听他说过,苗峒之地的巫师在施出这种招魂大法时,必须以本身的精血贯注在意神之中,脱窍而出,去搜寻亡魂。
这种邪法虽是玄奥莫测,但是在苗峒之中,却是人人都相信的,而且也确实有事实证明这并非玄虚之事。
不过根据她的记忆,祈白当时提到这种招魂大法时,曾非常慎重地说,这种大法因为要施术人魂灵脱窍而去,若是无人在旁守护,躯壳一碰到外物,将会颓倒败坏永世不得超生,是以罕见有人以身试法……所以此刻她一想到那招魂大法是如此凶险,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
她惊忖道:“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邪道秘术?而且他又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地施将出来?”
心念电转间,她已听到祈白又一次沉声低呼:“剑南,魂兮归来!”
那声音是如此的凄冷,她在惊凛之中,又泛起许多的疑问。
“剑南是谁?”
“难道他是昆仑弟子?”
“他又与祈白有什么关系?”
“人既已死了,为何祈白还要冒着如此大的凶险,施出这种秘术?”
这种种的疑问,对她都是不可解的。
她的目光惊瞪着祈白,只见他把手中小铃放在香炉之前,然后将灯笼插在背后衣襟里,双手合贴胸口,低头默坐。
藉着冥纸焚烧的火光,她可以看到他那长长的脸和瘦削的面颊,他闭着双眼的表情,是那样的冷漠与忧郁,使得她的内心不禁起了一阵深深的叹息。
“唉!”她忖思道:“他毕竟是老了!孤寂的岁月里,饱受心蛇的吃噬,可以想像到,他是何等的痛苦,何等的忧伤……”她正为他叹息之际,只听见远处有说话之声传来。
她的功力几乎已练成佛家“天耳通”的神通境界,在二十丈以内,就算是飞花落叶之声都听得十分清楚,是以那铮铮的话语一传进耳里她便悚然一惊。
仅仅犹豫一下,她便决定不能让任何人在此时触及祈白的身躯,她必须要尽一己的力量,替他守护。
双臂微微一抖,身形起处,她已有如仙子蹑云般直上九霄,凌空飞掠而起,往断肠崖跃去。
那几有二十丈的绝壁断崖,虽是一平如削,可是靳素素仅仅借着壁上微微凸出之处,换了口气,便扶摇直起,落足在崖壁之上。
那五个人身形如电,快速如风,走在前面的一个青衫儒士和红衣喇嘛轻功更是高明;他们长衫飘飘,姿态优雅,双足似是未曾触及地面,凌虚御风而来。
靳素素目光何等犀利?她在一瞥之间,已看清那青衫儒士施出的是道家“缩尺成寸”的绝顶轻功。
而那红衣喇嘛所施展的身法,则是西藏天龙派的无上秘法“天龙行空”的轻功飞腾之术。
她暗暗一惊,忖道:
“怎么在这远离昆仑主峰的断肠崖上,会突然来了这么两个绝世高手?”
虽是心中有疑问,可是她却没有时间去深思,身形展处,已向那五个人迎去。
仅是四丈多的距离,她这一突然出现,双方已迎在一起。
那奔来的五人中当首的两人低喝一声,那等快速的身形,竟然陡地停了下来。
在他们身后的三个中年喇嘛似乎未料到在这黑夜荒山,会突然出现一个白衣长发的蒙面女子。
他们刚刚一楞,为首二人已突地煞住身形,当他们发觉这个情势,已止不住前冲的身势,眼见便将撞了上去。
靳素素看得明白,她只见那为首的年轻喇嘛两只衣袖陡地倒拂而出,一股劲力虚拖而去,已将那三个中年喇嘛前冲之力卸下,把他们的身形稳祝靳素素心中微微一凛,忖道:“这个喇嘛如此年轻,竟已得到天龙派真传,练成了‘潜龙沉珠’的秘传内功,看来他恐是丹珠活佛五世转世之人……”她是藏土三大主流中密宗一门的传人,对于天龙派的武功自是熟悉,因而对于那年轻喇嘛以如此年纪便能获至如此成就,而感到万分惊讶。
她顺着衣袂飘飞之势,脚下一顿,随即缓缓落了下来,就在距离那五人面前不足九尺之处煞住身形。
她沉声道:“各位请留步!”
那右首的中年儒士,眼中明显的露出惊讶之意,他的目光迅速的在靳素素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抱拳道:“在下钟棣,乃是昆仑门下,不知女侠莅临昆仑,有何见教?”
靳素素闻声忖道:“原来是昆仑派百年以来最杰出的门人之一的钟先生,听说他在二十年前四大剑派剑会之时,以昆仑七式剑法,力败三派剑手,取得第一。后来他曾坚拒上代掌门的铁肩道人传予掌门之位,而将之让与师弟玉真子,自己却闭关潜修本门秘技,怪不得他已练成了道家‘缩尺成寸’的绝顶轻功。”
她脑海中意念飞快转过,一想及四十年前剑会的往事,又不禁心中一阵绞痛。
因为,就在那次剑会,她认识了血屠人魔祈白,而使得以后的四十年中,她都被那一段痛苦的情感所作弄。
她定了定神低声道:“哦,原来是昆仑名宿钟先生。”
钟先生望了那个红衣喇嘛一眼,手指趺坐中的祈白,说道:“不敢!在下钟棣正为本门此次大劫而来的,请问女侠那位可是血屠人魔祈白?”
靳素素颔首道:“正是!”
她的话声微微一顿,问道:“不知贵派有何劫难?莫非与祈白有关吗?”
她这一问,钟棣顿时面现诧异之色,道:“不知女侠如何称呼?敢情不是跟祈白大侠一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