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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夫人看了她一眼,笑道:“六小姐越发的水灵了。”又左右看了看,问大太太:“怎么就这一个,其它几位小姐呢?”
大太太眉头一跳,不解陈夫人问起来其他几位小姐,遂答道:“今儿去伯公府看堂会,我怕她们太淘就只带了六丫头去,就免了其他几个的请安。”
陈夫人脚步一顿,与大太太一左一右隔着八仙桌,坐在中堂的朱红填漆的冒椅上,又接了丫鬟奉的茶笑道:“即是堂会,便是人越多越热闹,我瞧着那几个孩子文静,不如都带了去,闷了一个冬天也让她们散散心才好。”
这一次大太太不仅是惊讶了,更添了狐疑,好好的怎么又要让她带其他几个丫头,难道又有什么变故不成?
陈夫人将大太太神色看的分明,她睃了一眼析秋,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析秋识趣的站起来,有些拘谨的道:“女儿落了帕子在房里,想回去取!”大太太就笑道:“这孩子,丢三落四的。”又觉得在陈夫人面前说析秋的不是不大好:“许是太高兴的缘故……快去快回。”
析秋朝两人屈膝福了福,带着司杏司榴退了出去。
析秋并未走远,而是转了弯进了智荟苑前面的小花园里,佟府不算大,统共也就三个大的院子,大太太又隔了个小院子,当时是大少爷住的,后来大少爷年纪大了,就不能一直住在内院,大太太就和二老爷二太太商量,在二房的院子里新盖了个院子,给几位少爷住,因为二房人少住着到比这边宽松许多。
花园不算精致,至少和她前世见过的一些名家园林无法相比,析秋让司榴注意着智荟苑门口,自己则在假山边一块太湖石上坐了下来,忽然眼角一抹红影一闪,她看到一个背影匆匆上了小径,析秋皱起眉头……水香这时候躲在这里,难道是在等什么人?
等谁?她昨晚就把消息放给了佟析言,按照她的风格,前面因为这门亲事做了那么多事,不可能到了这节骨眼上,却什么也不做?难道她真的因为王姨娘的事,而彻底沉寂任由大太太安排?
直觉告诉她不可能,就算佟析言愿意,王姨娘也不可能同意,她付出了这么多,肚子里的孩子又没了,她唯一的依靠就只有佟析言,如果佟析言嫁了个高门贵胄,她可能还会咸鱼翻身,有筹码和大太太去斗,如果佟析言到最后被大太太随便嫁了,又或者远远打发了,她想重新站起来就难了!
所以,她必须去争,她们面前唯一的出路,就是武进伯这门亲事。
析秋不禁想,如果她是王姨娘她会怎么做……府里把最有力的竞争对手解除,在外则找一个能在武进伯府说的上话的人……
她心头一跳,忽然想到了陈夫人!
她是媒人,如果她看中了佟析言呢……难道陈夫人突然到来,连大太太都不知道,是和王姨娘有关?
不得不感叹王姨娘的好手段!
想到这里,析秋笑了起来……
连日来的郁闷,在这清晨的徐徐清风中顿时消散无踪。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紫鹃自智荟苑出来,却径直去了西跨院,又有丫头过来和司榴说话,司榴回过头来告诉析秋:“大太太让紫鹃去请三小姐八小姐了。”
析秋眉梢一挑,果然是这样!
她微微点头道:“可知道为什么单留了四小姐?”司榴回道:“大太太和陈夫人说四小姐染了风寒,这几日正养着呢。”
佟析砚的病确实不大方便,现在又是春天,哪家的后花园里没有花花草草,她若是在别人家犯了病,传出去对她将来的婚事也是很大的阻碍。
她提了裙子,带着司杏司榴又回到智荟苑。
陈夫人笑看着她:“几日不见六小姐好像又长高了点!”析秋脸颊一红,羞涩的看向大太太,大太太笑道:“年轻就是好,借着长身体每一季都有新衣服穿。”
“说的好像你没衣服穿似得。”陈夫人笑了起来:“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到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总是嫌衣服不够穿,就天天和丫鬟闷在房里,把以前的旧衣服找出来,一件一件绞了想拼件新衣服出来,可那时候拿绣花针手都抖,我那丫头也是四肢不勤的,两个人不知道绞多少好衣裳……”说到最后脸上已露出落寞的样子。
陈夫人娘家就是前朝大名鼎鼎的袁提刑,查了文宗早期一个王姓家族灭门惨案,时隔二十年袁大人顺藤摸瓜抓到元凶,一时名声大震,自此后官运通达,累官至大学士又入了内阁,是文宗时期唯一一个入了内阁还能安享晚年的官员!
他谱写了提刑司的一代传奇。
只不过这两代袁家没出什么人才,陈夫人便是袁提刑嫡出的曾孙女,到她这代家境已经大不如从前,她提起童年旧事,只怕也不只凑趣这么简单,如今陈家也只有她这支还算过的去,她与武进伯府走的这么勤,恐怕与娘家的没落不无关系。
大太太闻音知雅,谁还没有几件童年趣事呢,笑着宽解她:“可不是……我那时候为件衣服还和妹妹置气,好几天都不说话,还是母亲答应为我们重新再做一件,才算了了这件事……后来才知道,那两件裙子都是母亲亲自动手做的。”
陈夫人脸上落寞消失,笑着问道:“张府老夫人我可是在京城都听说过,绣的花听说蝴蝶都辩不了真伪呢……”大太太露出笑容,语气中有毫不掩饰的骄傲:“我们那时候也不懂,只知道府里每年都有些贵妇人上门,为了求母亲一件绣品,不知要跑多少次,我们姐们还因此得了许多好处呢!”
两人从身高说到旧衣服,从旧衣服说到绣品,又从绣品说到宫里贵人的穿戴,今年流行什么综裙什么花色……
析秋面含微笑,认真的听着。
三小姐八小姐相携而来。
析秋先是看向佟析言,一身玫瑰红遍地金褙子,浅粉色挑线裙子,梳着桃心髻左边戴着一只析秋没有见过的镶宝珠鎏金绿宝石簪子,右边则是一只点翠簪子,一朵大红珠花,赤金绿宝石耳坠,手上是一串艳红的珊瑚手串,指甲上涂着丹寇……
娇媚的如一朵含着露珠盛开的玫瑰,明艳的让人移不开眼!
再看佟析玉,一件鹅黄色的小袄,一改平时喜欢的双螺髻,也在脑后攥了个垂柳髻,左右各插着金钗戴着碧玉耳坠,乖巧中带着丝柔美。
两个人都是盛装而来,析秋又看了看自己搭的乱七八糟的裙子,露出浅浅的笑容。
大太太看向她们,笑道:“怎么这么慢!劳陈夫人等这么久。”
佟析言佟析玉双双屈膝福了福:“劳夫人久等,实在抱歉!”陈夫人含笑看着她们,摆手道:“这才小半个时辰,那个姑娘出门不好好打扮打扮,她们这已经很快了。”
佟析言目光明亮,从眼底露出笑容,在不经意的位置,示威似得朝析秋眯了眯眼睛,露出势在必得的样子。
析秋眉梢挑了挑,笑面以对!
又是这样,佟析言恨恨的收回目光,笑着去和陈夫人说话。
一行人出了门,上了马车,陈夫人本来要邀请大太太同乘,大太太婉言谢了,带着析秋坐了一车,佟析言和佟析玉另外坐了,丫头们则在后面几辆车上。
佟府在城中的偏北,而武进伯府则在西面,要斜插穿过西北大街走上约莫半个时辰的样子,一路上大太太的面色都不好,析秋端坐在一边,垂着眼睛识趣的不发出一点声音。
就在她以为这一路都要这样时,大太太蓦地一下转了身,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待会到了,记住无论见到谁面上都要带着微笑,我向你介绍你便行礼喊人,我若不介绍你就安静的跟在我身后,如果有人给东西你就接着,不要扭扭捏捏小家子气。”见析秋一一应了,大太太脸色稍霁:“任家一共三房,任大奶奶出身最高,是怀宁侯的嫡支,二爷是庶出,二奶奶是袁家也就是陈夫人的堂妹,虽家族有些没落,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太太的意思是,这两家比起佟氏,根基都要深。
析秋乖巧的点点头,知道大太太在给她做准备功课,她的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可析秋却觉得大太太说的有点夸大其词,文宗在位六十年,后十年有些昏聩,那些权贵功勋便有些收不住势,开铺买卖甚至连民间私盐也大张旗鼓的掺了一脚,十年后承宗继位,不知是他等了太久老皇帝才死,憋了满肚子的怨气,还是他看那些权贵早就不顺眼,登基后就借着杭州府决堤案顺藤摸瓜,一口气废了十二家的爵位,那十二家中就包括怀宁侯马家。
好在承宗在位只有十年,他死后其弟发动了“乾宫之乱”,将承宗的太子以及皇子杀的杀贬的贬,那位弟弟顺利登基,他就是现任皇帝德宗,在乾宫之乱时那被废的十二家功勋,有六家很幸运的押对了宝,恢复了爵位还了宅邸,但这其中有武进伯府却不包括怀宁侯……
老伯公爷为人圆滑,据说当时他正在内务府领补贴银子,一看苗头不对,就莫名其妙的在城门放了把火,那一把火堵住了八皇子的西山大营进宫的路,为德宗争取了宝贵的时间,现在无从查证伯公爷真正的意图是什么,但是很他走运,被德宗记在功臣一栏,成功的恢复了爵位。
怀宁侯和武进伯一直是姻亲,武进伯不知在德宗面前说了什么,德宗大笔一挥恢复了怀宁侯的爵位,但却没有把原来的宅子还给他们,不过这样已经是万幸了,所以现在的怀宁侯不过空挂着名头罢了,比起佟府这样几代书香,又有得力的人在朝为官的,外面又有铺子田庄的,差了不止一截半截。
至于二奶奶,袁家没有爵位,早就没落了,也就陈夫人那一支还过得去,嫁给庶出二爷的二奶奶这只骆驼是不是比马大,真不好说。
不过这些与她无关,她顺从的道:“女儿记住了。”
大太太不知析秋心思,依旧不放心的叮嘱着:“伯公夫人为人和气,话却不多,她若问你话你老实答了便可,也不用费尽了心与她说话。”
是怕她话多让伯公夫人不喜吧,竟这样的紧张谨慎?
大太太又道:“园子里唱戏不要乱跑,免得碰到不该碰的人。”
“是!女儿谨记在心。”析秋从马车的暗格里拿出茶壶,为大太太倒了杯茶,大太太接过茶目光在她绿油油的衣服顿了顿,眉头又几不可闻的蹙了蹙。
析秋装作没有看见,垂着头安静的坐着。
不一会儿直行的马车拐了弯,窗外就听到随车婆子的说话声:“太太,到南宜坊了。”大太太就点点头,目光一转道:“到南宜坊你左拐从羊角胡同穿过去,到了羊角胡同你喊我一声。”
“是!”婆子应了一声,马车随后又拐了个弯,进了个两辆马车可并行的胡同,渐渐的胡同变窄,只能单独走一辆马车。
析秋不明白,好好的怎么拐了弯……
后来才知道,羊角胡同里住着江家,佟慎之的未婚妻……
大太太是真的着急了吧,连江家都提过让佟慎之先纳房妾室,大太太也有这意思,可是大少爷却坚决不肯,说哪有正妻未娶妾先进门的!
可到了江家的门口,大太太只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又呼啦一声放了下来:“走吧!”语气不大好。
析秋在这一掀一放中,看到一座落了漆显得有些陈旧的院子……
随后,马车出了羊角胡同,又拐了几个弯停了下来,车外有婆子卸了门槛,马车从侧门进了任府院子,佟府随行的赶车婆子退在了门口,换了任府内的婆子驾车,又行了半盏茶的功夫,马车停了下来,有个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