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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一句冷冰冰的话,顿时把周围绮丽的空气冻得无影无踪。
紫陵公主瞪了儿子一眼,才转向皇帝。
“皇上,您说得对,他就是缺一个娘子,才这么随性,不知轻重。”
皇帝搔搔头,他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
“今天,在皇上的面前,老身向皇上讨一个面子。”
“姑母请说。”
“请皇上为太子主婚!”
“什么!”这惊讶声,出自其他两人之口。
楚仁怀没想到母亲前来解救他之余,竟还乘机丢出一个圈套来套住他。
“是的。他小的时候就已订了一门亲事了。”
皇帝受的打击不小,幽幽的转脸问楚仁怀,“是这样吗?”
“我不记得……”企图辩解的楚仁怀,接到母亲一记凌厉的电光眼神,立刻改口,“好……像有这回事。”
“就是有这回事!”紫陵公主毫不客气地推开儿子,站到皇帝面前。“那女孩家就是……就是……”
楚仁怀开始替母亲担心,欺君可是死罪哪!他一面祈祷母亲圆谎成功,一面又希望母亲编不出谎来。 。
皇帝则是笑咪咪的,一看紫陵公主思索样,就知道是临时胡编的谎。与王府结亲,可不是随便拉一户人家就能抵数的,说出来的必须是响当当的名号才能算数。
“啊!想起来了,就是湖南总督柳学仁的独生女!”
楚仁怀心中一下冷了半截。真的是有名有姓的人!
“柳学仁……”皇帝不事早朝已久,但对这人却有印象,因为他最近才在诏书上盖印给这人升官。“他的女儿?”
“是呀,真是一位秀外慧中的女子啊!”
紫陵公主的夸赞得到反效果,只听得皇帝重重的一哼。
“是吗?朕倒想见见。”
“呃?”她向儿子递了一眼求援。
“皇上,未出阁的女子要进京面圣恐怕不方便,若皇上真要见她,臣便尽快与其完婚,再一同面圣,那时皇上便能见着了。”
“这怎么行?”皇帝跺脚甩袖,一个旋踵,竟趴在椅上啜泣起来。
紫陵公主母子两人杵立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皇帝吃这种飞醋,可不是人人都敢去安慰的。
忽然,皇帝停止哭泣,一个转身回来。
“她不能来,难道朕就不能去吗?你——”皇帝指着楚仁怀,“就陪朕去湖南!”
“那朝政怎么办?”紫陵公主讶然问道。
“哼,养那些内阁大臣是做什么的?!这一趟就以视察民间疾苦为名,明天出发!”
楚仁怀闻言泪丧不已,母亲前来解救演变成这局面,这不是教他成天得和一只狼犬栓在一起了吗?
他偷偷递了一眼给母亲,那意思是您真是愈帮愈忙啊!母亲大人。
* * *
“今天不打死你这个死子,我柳姿妍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姐,不顾形象,张牙舞爪,绕着桌子追打一个丫环。
“小姐!叶儿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说小姐的眉毛如果再细—些的话,看起来就会变得很清瘦而已啊!”
这样的情形不知道上演几百遍了。
柳叶从小就被小姐打到大,一次也没有讨饶成功过。不过她还是得讨饶,因为柳姿妍爱听,虽然她不见得心软,但至少会让她有高高在上的快感。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说我长得一副苦命相,难以亲近?’
“叶儿绝没有这个意思!”
柳叶自知体型吃亏,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被小姐抓到的,到时候一顿稀奇古怪的虐待是少不了的。
她乘机跑出门去,却“啊”地惊叫一声,被门槛一绊,跌倒在地——这下又犯了小姐的大忌了。
“你这么大叫,是要引人过来救你这个肥姐吗?”柳姿妍跨出房门,高高在上地睨视地上吓得不敢吭声的可怜虫。
“让别人认为我这个官家大小姐又欺负人,好教爹娘过来责我不懂仁爱,《女儿经》、《朱子治家格言》全读到茅坑里去,温良恭俭让五德没一样沾上边,训得我一文不值!这些全是你这个死丫环的错!害得我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说着说着,她自伤自怜起来,最后更坐在门槛上,捂着脸抽抽噎噎的哭泣。
“小姐……”柳叶坐起来。
不管先前柳姿妍再怎么无理取闹、欺负她,只要露出这般的可怜相,柳叶就会心软。也因为这样,柳姿妍常笑她笨,可柳叶却毫不在意。这是她厚道的地方。
“小姐,就算老爷、夫人有时对你不满意,但还有一个人疼你、爱你、宠你的呀!”
“谁呀?”
“我娘。”
这个答案,让假哭的柳姿妍怔然。
“奶娘?”
“是呀,我娘她疼你比疼我还要多上百倍!有时候我会想,你应该是她的亲生女儿才对,不然,怎么待遇会差这么多!”
柳姿妍本来听得发怔,随即柳眉倒竖,因为柳叶竟然把她一个堂堂的千金大小姐,比喻成一个下人的孩子?!
正要破口大骂,忽见远远的月洞门边出现一个身影,一口怒气便按撩下来,一肚子坏水地瞧着还不知情的柳叶。
“呐,譬如我俩现在的情形好了,她一定护着你,责我不对。小时候,你想摘柿子可是不够高,娘就要我趴着给你当垫脚石;缝新衣也总是缝给你,从来没缝一件给我过。你还记得吗?有一次过年,你好心给我一件旧衣裳,我娘却不准我穿,娘说我不配穿小姐的衣服,既使是不要的也一样。唉!隔天大年初一,大家都穿新衣,而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件衣服被我娘烧掉——”
“烧掉!烧我的衣服?”柳姿妍跳了起来。
柳叶跟着站起身,慌忙摇手。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小姐不用在意!”
教心眼儿窄得像门缝的柳姿妍不在意,简直比登天还难,即使多年前谁不小心踩了她一脚,她也会常记于心。
元娘这时笑盈盈地走过来。“小姐,你刚起床吗?”
“奶娘!”柳姿研笔直的手指着柳叶说:“这个肥猪说,你以前烧过我一件衣服,是真的吗?”
女儿被骂肥猪,也不见亲娘不乐意,只见元娘满脸想哄眼前的宝贝小姐。
“小姐,先别生气,这是从何说起呀?”
“她说有一年我给了她一件不要的旧衣裳,你不让她穿,便烧了衣服。”柳姿研阴沉质问。
“呃……是……是有这回事。”元娘向柳叶警告性的横了一眼。
柳叶冷不防地颤抖了下。其实,她倒还宁愿给刁钻跋扈的小姐打骂,也不愿让她娘亲惩治。
元娘转而面向柳姿妍,已换成了笑盈盈的嘴脸。
“小姐,叶儿记错了,我当时烧的是她的另一件衣服,你的衣服质料那么好,剪裁那么好,奶娘怎么舍得烧掉?是奶娘做主把小姐的衣裳拿去给义庄的孤儿们穿了,这也算是给小姐积阴德呐!”
“是这样吗?”柳姿妍半信半疑。“可是这只肥猪说——”
“哎呀,她记错了嘛,人肥脑筋自然就钝嘛,小姐你还相信她的话?”
“呵呵呵,是啊,生就一副猪样,当然也有一副猪脑袋了!奶娘,你来有什么事呀?该不是煮了一锅十全大补猪脑汤等着要我吃吧?”
“不是。”元娘殷勤地笑说:“如果小姐想吃,奶娘立刻去煮来给你。只是现在钟小姐、詹小姐、彭小姐一起来找你了,肯定是邀你去馥园!”
“没错!”柳姿妍雀跃的跳起来。
元娘向柳叶喝令,“还不快去请客人进来!”
“是。”柳叶听命快走。
走出月洞门时,她还听到柳姿妍说:“奶娘,如果你真要炖猪脑,我不要别的,就用柳叶那副脑袋就行了。”
只听见元娘咯咯的笑,说了什么就听不清楚了。
若听得到,柳叶也未必想听,因为听了反而更难过。
刚才被母亲怒视一眼,她一阵战栗,想起了小时候有一次半夜被母亲倒吊在树上毒打的往事……
“谁教你逞什么能?先生问什么,关你什么事?要你多嘴!”元娘一句骂,一鞭抽下去。“读书是小姐的事,我们只是下人,得守着做下人的本分!还轮得到我们去懂什么《朱子治家格言》,难不成你想去考状元?!”
“娘……”已经哭得没有力气,叫声也哑了的柳叶,对于母亲的话,仍认真回答说:“先生说,读圣贤书,男子不一定要求功名,而女子不一定要求得好人家才读书识字,读书可以怡情养性,学习做人的道理——啊——”
一声幽厉的惨叫,随着一记鞭子落下,自小柳叶的口中发出来。
“做人的道理,还需要你来告诉我?”元娘像夜枭般叫嚣。“我打得教你知道什么叫天生就是个奴才!”
咻!咻!咻!咻……
“娘、娘!我不敢了!我以后不敢了!”
“哼!还有以后?!”
打红了眼的元娘,想停也停不了,仿佛在她眼前的不再是个人,只是吊着一片死猪皮,教她每一鞭痛快淋漓地抽下去……
“娘——”
这声惨叫,幽幽的远传而去。
柳夫人猛然从床上坐起。
“夫人,作恶梦了?”柳学仁寤寐醒来。
“不知怎么地,我心里慌得很。”
静谧的夜,柳夫人怔怔地呆坐一下,然后跳下了床,胡乱趿了鞋子,跑出房外。
柳夫人依着第六感来到后院,当她看到那惨绝人寰的景况,心跳几乎要立即停止。
幸好,丈夫及时一声厉喝,才让她回转过来……
那晚的下半夜,柳叶躺在柳夫人的卧房里。
昏昏沉沉中,她耳闻柳夫人哭得伤心欲绝。
“孩子的命保住了,别伤心了。”大夫走后,柳学仁安慰夫人。“你会哭坏身子的!”
柳夫人在床沿坐下来,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躺在床上虚弱的柳叶。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只觉得心好痛,眼泪就这么控制不住……”
柳学仁慨叹了一声,对于母亲教训孩子到了这般令人发指的程度,不愿加以批评。
这时柳叶恍恍惚惚的睁开眼来,看见慈爱的柳夫人,忍着浑身痛楚挤出一抹笑容,同时试着把手伸出去。
柳夫人立即把她的手包合在掌心中。
“夫人……如果您是我娘,该有……该有……”柳叶未说完,便昏睡了过去。
“多好。”柳夫人帮她接了未竟之语。怔了半晌,她忽然站起来,意态坚决,“这么多年来,我从不知道她是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人!我的孩子怎能让这样的人来做奶娘?明天就让元娘离开柳府!”
只是,最后在元娘苦苦哀求发誓,绝不再发生这样的事,又留了下来。
而柳叶一身被毒打后的鞭痕,连柳姿妍都吓到了。从此以后,柳叶更和她享同等待遇,不再是伴读而是同侪了。
柳叶记得,当时她才七岁。
* * *
“我们来了!”
三个吱吱喳喳的女孩子,伴着笑语声走过来。
“你们等等我,我还没弄好,都是柳叶那个笨丫头,一早就把我的心情搞砸,连梳妆也耽搁了。奶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