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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一山恭身道:“那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丁雨和江晟天都目送着田一山的背影离去,丁雨看着江晟天脸上犹豫的表情,也思忖了一下李林甫为何忽而要召见他,这些天来江晟天一直留在流心苑之中,走得最远也不出这西边厢,也没有什么特别事情发生。
江晟天最终还是迈开步子,走出苑门。
东边厢,江晟天在先前只是来过一次,那袅袅琴音,似乎在侧畔在耳际,只是,那人,却在何处呢?
东厢长廊,依然是婢仆下人恭敬站立,江晟天走在此处,不禁也生起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脚步也不自主地走得更为跋扈。
走到池塘的边沿廊,却见中心亭之中,有一人影,似白雪轻舞,凝视东边无尽处,眼神痴痴,白色狐毛披肩裹在她身上,如丝秀发,在寒风之中微微飘扬。
“李音如……”江晟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竟是像被钉着一般,再也挪不开了。
侍立在李音如旁边的萍姐双目锐利,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江晟天那陶醉的目光,狠狠地瞪了他一下,江晟天却没有注意到,眼神依旧停留在李音如天仙一般的身影上,如痴如醉。萍姐似乎受不了江晟天的目光如此亵渎自己的小姐,连忙低声道:“小姐……那里有个人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你……”
李音如往走廊望去,两道目光相碰在一起,却是一边受惊,一边淡然微笑。
江晟天看着她,心怦然,似是被牵引到天际之中翱翔,又有一丝丝冷风呼啸擦过,连忙把眼睛移开,脸红了一大片。
李音如莞尔一笑,细长的手指轻轻捂在嘴上,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细腻,如天仙被地上凡人看得不好意思,动人之极。
江晟天连忙继续往前走,脚步也加快起来,全身火辣一片,这次轮到李音如看着他,问萍姐道:“萍姐,他就是上次和……那个人偷偷溜进来这边听琴的江晟天吧?”
萍姐毕竟是李家小姐的贴身侍仆,对府中一些情况还是了然在心,点头道是,随即又追加道:“他现在是被皇上下了禁令,不能离开相府,一切要待陈如风回来之后,那件惊动一时的贡品劫案,才能作下定夺。”
听到了陈如风这三个字,李音如又是幽幽的一声叹息,她对两人的事情早已知悉,现在只知道陈如风身在天竺,也不知道他过得是否安好?
望东方那处的人儿,平安归来。
李音如双手成虔诚状,默默低下头来,闭上眼睛,轻抿嘴唇,萍姐将一切看在眼内,也只能摇了摇头。
风更急,吹得连大地都打起了哆嗦一般。
江晟天穿过一间间厢房,终于来到了相府的书房前,里面有两片烛火透窗抖动,在这几乎日日都昏暗不见阳光的寒冬,封闭的书房之中也需要燃起烛光才能看得清事物。
他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而是站在门前,心中思忖等会进去,该要如何说话,脸上又是该何种表情,万一李林甫又要他去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又如何婉拒云云。
就在他忐忑不安地思索着时,书房门蓦地打开,走出来一人,江晟天大惊一看,出来之人正是金易来,脸色平淡如水,但在他看到江晟天之时,眼中却忽然有了起伏,目光落在江晟天脸上,没有离开半寸。
面对着金易来的怪异目光,江晟天本来就惊惧不定的心更是蒙上一层疑惑,还好他跟金易来还算熟悉,问道:“怎么了?”
金易来的眼中,完全是捉摸不透的神光,他望着江晟天,似是惋惜,似是责备,更多的是无奈。
就连他说话的语气,也竟保持不了平稳起来。
“就在昨天,咸宁太守赵奉璋,被御史台以妖言逮捕杖杀!”
天空之中,彷如一声惊雷,贯穿而下,劈落到江晟天身上,毁去了他的神思,令他停止了思考。
他的全身,不住地颤抖,嘴巴愕然张大,眼中所有神光似乎被抽光了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前方,魂魄在云外飘荡,再也回不来了。
或许,不回来更好吧,就让他像一尊石像一般,永远地立在这里,不再有思想。
金易来拂袖离去,再也没有望江晟天一眼。
“我是凶手……我是凶手……”江晟天的脑海之中一个狰狞的声音在不断地回荡着,刺激着他的心神,他只觉得自己头顶嗡嗡作响,一阵剧烈的晕眩袭来,他身体稍微往前一倾,随即又回稳过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抬头,面前那个书房,大门打开。
他还是走了进去,竭力地稳住脚步。
关上门,房中有两人,均是坐着,房内有一书案,两边靠柱子处各摆着两张木椅,李林甫坐在书案后,另一白发灰袍老人悠然地在椅子上打坐而立,闭着眼睛,似乎并不打算参与到此次江晟天与李林甫的谈话之中。
“丞相大人。”江晟天施礼道,李林甫略为点头,示意他就坐,于是江晟天便选了离书案较远处的木椅,坐了下来,和那灰袍老人成一对角。
“晟天,我这次唤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李林甫笑道,江晟天身子一僵,也料到李林甫接下来将说之事是什么。
“咸宁太守赵奉璋,已于昨日,因妖言而伏法。”李林甫意味深长地说道,江晟天尽管已是得悉此消息,但此刻由李林甫说出,他的心也不由得剧震。
“好……”江晟天一下子结巴起来,掏遍心中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吐出嘴边,李林甫似乎也没有意识到他神情有变,续道:“你之前帮助我之事,如今事成,我必当予以你奖励,你尽管说,你要何奖赏?”
江晟天把目光移到粗柱上,“嗯……不用了……丞相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就在江晟天说完这番话,李林甫脸上的笑容骤失,江晟天也注意到了他的脸色,连忙补充道:“……其实是在下一时想不出该要何奖赏,才这样说……”
“好了好了,我明白的,待你想清楚要何奖励,就尽管跟我说吧,本相奖罚分明,凡能帮得了我做事的,我必然不会亏待。”李林甫挥了挥手道,江晟天强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费尽力气挤出一个阿谀的笑容,一旁依然默然打坐的灰袍老人,却像睡着了一般。
“你先行退下吧。”李林甫说道,这正是江晟天求之不得的,江晟天连忙道是,往后退了几步,走出书房。
书房门关上,尽管外头寒风凛冽,却让江晟天感到更为舒服,像是一切的压迫的消去了一般,他重重地望天,吸了一口气。
九天之上,会否真的有天人在看,地上之人的所作所为,因果报应,是否真有此事,作奸犯科,又是否会沦入十八层地狱?
这些一切,都不是江晟天所担心的,只有深沉的疚意,从他的每一个血液之中,沸腾而出,追悔,却已是莫及了。
“赵大人……我对不起你……”江晟天眼睛一合,泪水便缓缓渗出。
书房之中,李林甫托着腮思索片刻,便对着那仿佛睡熟了的灰袍老人道:“你是否觉得,金易来在回府之后,性情起了一点变化?”
一片静默,在两摇曳不定的烛光之下,悄然回荡。
良久,灰袍老人才睁开眼睛,道:“大概是在外头发生了什么事,令他忆起了某些事情而已。你可否觉得,跟那个叫陈如风的少年有关?”
李林甫轻轻一笑,道:“难道那人的影响力有那么大,连本来平淡不惊的人,都能为之而改变?”
“那少年……”灰袍老人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双目闪过一丝精光,“很不简单。”
“这个我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我才把他留在相府之中,还费神费力为他翻案,怎知现在……唉,这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如何了。”李林甫略带惋惜道,却没有丝毫的担忧之色。
灰袍老人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蕴藏着一丝晦涩的不屑之意,当日鬼府闯进相府之中进行搜索,陈如风被迫躲在他居所之后,尽管并未跟陈如风面对面,但已感到他体内的魔家真气,非同凡响,若能加以指点,其武功真气修为将会是无可限量。
但是,李林甫又怎会看得出这一点呢。
“不得不说,丞相大人你在招揽人才方面,的确是很有一手。”灰袍老人的语气中却听不出有赞扬之意,李林甫展出笑容道:“这个方面可轮不到我不承认,当初白叶堂之变中若不是我……”
说到此处,李林甫连忙打住了,却还是笑容满面,灰袍老人面色微变,嘴角抽搐了一下,也没有和李林甫对视。
“是啊,如果没有你,叶之杭这个人,恐怕也不会再在这世上苟活了。”灰袍老人语气之中略带点哽咽。
“不知不觉,这就三十多年了。”不知道是谁,在沉沉的书房之中,发出了这样一声感言,语气之中尽是沧桑。
第五章:不详心兆
不知道,在黑暗之中,过了多长的光阴,在眼睛张开之时,所能看见的,就只有漫天繁星,点缀着无边苍穹,一闪一烁,如泣如诉。
泥土混杂着淡淡未散的血腥味道,扑进陈如风的鼻子之中,一阵令人作呕的感觉袭来,陈如风坐起身子,用手捂住胸口,作呕吐状,却又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树影婆娑,寂寥无人,有的,也只有一具具没有了生命的躯体,修罗炼狱,在漆黑之际显得更为阴森可怖。但陈如风心中也无丝毫恐惧感,反而咬唇抽噎了一下,又望了望躺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气绝多时的老虎,不禁长叹一息,幽幽的声音,像无形之魂在四周飘荡一般。
生是什么,死又是什么,不管人或是虎,他们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生命何时会消逝于人世之中,可能在逝去后,他们便化作天上一颗灿星,俯瞰着人间百景,嘲笑人世之卑劣吧!
陈如风勉力撑起身体,双脚在站立之时剧颤了一下,随即又被陈如风的意志稳住,毕竟他还活着,他就要做人之事,勇敢地走下去,尽管面前是深邃无尽的暗黑,似是一个未知的洞穴,引诱着人前去探索。
遍地尸首,陈如风咬了咬牙关,坚起心志,仔细地察查了一遍。虽然一众将士已逝,但凶手是谁仍未知,只有找到凶手,才能为他们报仇,这里的蛛丝马迹自然不能错过,除了染红了的落叶,还有陈如风原先躲藏的木箱,当时箱盖已被陈如风撞得粉碎,里面的两个花瓶已经消失无踪。
“难道凶徒是为了这两件贡宝而来?”陈如风暗自思索,眼睛注意到了原来范煜云所坐的轿子,轿子已经摆放在地上,四个抬手已经有两个折断了,陈如风朝轿子走过去,掀开布帘,里面只有触目惊心的血污布满各个角落,却不见其他特别。
忽然,陈如风想起了一些事情,全身一震,借着天上星月亮光,把地上的尸体都察看了一遍,却不见范煜云的尸体。
在一番饱受打击的意念之中,忽而燃起了一丝亮光,这样看来,范煜云应该还是生还的!只不过是被那帮凶徒捉走了而已。
但是,他们捉走这位大唐使节,又有何目的呢?为何又要杀尽所有护卫军呢?而且照轿中的状况看来,范煜云该是受了重伤。
一连串的疑惑,在陈如风心中升起,经过多番冥思苦想,仍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管如何,此次出使天竺的队伍遇上了这样大的变故,首先就得找人回大唐报信,尽早让皇上得悉此事,另一方面,凭他与马玉林等人的交情,他也义不容辞地要查出真凶才能罢休。
问题是,这里是天竺,并不是大唐,一切待解决的问题,都变得困难无比,而且这里荒山野林,四面皆树,也不知朝那个方向走,才能走出这片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