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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虎领命去吩咐了,不一会儿,车队缓缓上路,他则带着数名侍卫跟在宇文邕同王显的后面进了村。
才到村口,宇文邕便看见了村民围在一处,那中间有个大嗓门熟面孔,正是谢家的家仆谢铁。
“慢点,慢点,这些个柴胡并非是人人能喝的,肝火旺盛的要慎用。一般的发热、寒热往来、疟疾可熬着一剂吃吃,不见效的话,记得要快些到回春馆里看大夫……”谢铁大着嗓门喊道,村民们哪里管那些,一个个想多领份。
“将阿铁大哥刚刚的话重复一遍,你才能领一份回去,不然吃出病来可不得了。”脆生生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宇文邕听后一愣,这,不是谢家云澜的声音么?
王显看宇文邕下马,也忙翻身下马,随着宇文邕挤进了人群中,便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子正在分发药材。
云澜听村民磕磕绊绊地说了柴胡的用途,又嘱咐了几句,便给了这村民一副药,忙招呼下个村民来。眼见身边带来的药材少了大半,忙低头去弄,嘴中说道:“喏,说了柴胡的用途和忌用才可领一剂回去的,说吧,我听着呢。”半天不见前面的人说话,待直起身子抬头,一件宇文邕,随即愣住了。
“哟,你这是成了药童了?还真是稀奇。”宇文邕笑着打量了一番云澜的衣着道。
云澜反应过来,笑嘻嘻地抱拳道:“四公子好,在下正忙着,待忙完了再同四公子说话。四公子你也不要阻着村户人家领药了,让开些才是。”
宇文邕看身后村民挤着,忙让开了一几步,好奇地看着云澜忙活,怎么也想不到谢家的嫡女会做公子打扮到村上来分发药材。
“四公子,这位小郎君是?”王显没有见过云澜,见宇文邕的神态,很是好奇,悄声道。
宇文邕轻声道:“你还吃过他们家的莲花糕呢,谢郡丞家的……女公子。”
王显一惊,仔细打量了一番云澜行事,只觉得谢家的女郎君小小年纪就如此行事,果然别处一格。
云澜分发完药材,让谢铁带着阿草去了行医的孙大夫处,她则对着宇文邕同王显抱拳道:“四公子久等了,这位郎君高姓?”
王显笑了抱拳回礼道:“在下王显,谢……郎君有礼了。”
宇文邕又看着云澜的衣着笑了一番道:“你这是做什么?谢大人怎么会同意你这样打扮出来?”
云澜笑道:“我阿父待百姓如子,他知道我行事只会支持哪里会拦着?再说了,我这样行事也不算出格,今日随着同春馆的孙大夫来这乡下,他看病我分发药材,正好一举两得。倒是四公子你,今日才从长安过来同州的?确实该四处看看才是。”
宇文邕嘿嘿笑了起来,伸手捏了下云澜的鼻子道:“本公子还需要你这个小丫……小子来教不成?看样子,你是很熟悉这一带村子的情况了,正好带着我们走走看看。”
云澜却没有一口应下,想了想道:“我再熟悉也没有村民自个熟悉,不如我让阿草去找几个小子来带路。我也去同孙大夫说一声。”
宇文邕自然同意了,随即同云澜去了在路上碰过的那个妇人家中。
同春馆的孙大夫,乃是耀县孙家的传人,乃是后世人称药仙孙思邈的族叔,云澜来了同州后,听闻同春馆的坐馆大夫姓孙,便着人打听了一番,想到自己魂魄飘离时随着孙思邈学的半调子医术,便求得谢宜和褚氏的同意后,做公子的打扮随着孙及云大夫学医了。
孙大夫看了一眼宇文邕同王显,知道是和小弟子熟知的官家子弟,也不阻拦,挥手让她去了,又继续给问诊的村民把脉起来。
“这个孙大夫倒也不像普通的医者。”宇文邕出了屋子,有些感叹道。
云澜笑了,孙家一直是医学传嫁,能出一个孙思邈名留青史,可见家学之渊博。“孙家祖上历代便是长安一带的医者,孙师傅的医术其实不比宫廷之中的太医们差多少。当然了,这乡间的农人用药和宫廷之中的贵人用药是不同的,农人们常年劳作,小病撑着大多也能挺过去,大病值得及时也能好,倒是那些贵人们,身子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身子骨反倒没有村野之夫们来得坚实。”
王显笑看着河边的大树道:“是否就像那些大树?在这野地里反而长得更加的高大?”
宇文邕失笑道:“说来你们这话中的贵人莫不是指我吧?阿澜你也不是村野之人,这样劝诫我很不合适呢。我舞刀弄棒身子好得很,但是你,还有你阿显,可不要只会说我。”
云澜正色应喏道:“确实,我会好生保重,争取活过六十六。四公子和王郎君可不能比阿澜我早走哟。”宇文邕前世可是长年而逝,就是王显,好像也是不到三十就死去的。
宇文邕同王显问言,都觉得好笑。宇文邕扯了扯云澜头顶的小辫道:“好啊,待得我们年过六十白发苍苍之时,再来此地一游!”
云澜抿着一笑,但愿你我此生都不若前世那般命运坎坷,遗憾而逝。
“小大夫,这两位公子爷,咱们村里就数里正老爷家的地最多啦,啰,就算屋子也是咱们最大最好的呢!”名为小虎的男童带着云澜一行从村西头出来,指着村后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瓦屋说着。
宇文邕点了点头,笑着对云澜同王显道:“看来先丞相制定的法制在这乡间得到了执行,庶民百姓能安居乐业,我大魏才能东抗齐国,南拒萧梁。”
云澜指着赤着脚的小虎,对宇文邕摇了摇头道:“他们这般堪堪能裹腹而已,如何称得上是安居乐业?不说天下,只论同州,四公子如此这般就满足了么?”
王显有些赞赏地看了一眼云澜,有些戏谑地笑道:“四公子啊四公子,如何?今日倒是被一小子给看清了呢!你可该好生想想,同州一地今日起这般,一年后,两年后,三年后会是何等模样?”
宇文邕并没有因为云澜的话而心生不悦,笑看苍茫无际的田野,心生豪气道:“那是自然的,今日这虎子赤脚无鞋穿,我便要三年后同州再也无穿不起一双鞋之人!”
“好!四公子可不要食言了,阿澜可会将这番话记在心中呢!”云澜高声喝彩道。
宇文邕却打量了一番云澜,挑眉道:“我立下了目标,阿显自然也有一番打算,倒是阿澜你想如何?”遂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我倒忘记了你的身份了,也罢,你好生学好了医术,就算不错了。”
云澜瞪了宇文邕一眼,笑道:“四公子这真是小看我了。阿澜虽然没有四公子的雄才大志,却想在三年之内,在同州一地办起三间学堂。出了读书习字,也想教一些孩童习得简单的医术。”
宇文邕同王显看着仰头自信说着打算的云澜,精致的小脸在阳光下格外的璀璨,好似连阳光都失色了。两人都有片刻的失神,待回过神后,宇文邕才笑着拍了拍云澜的头道:“想法虽然很好,但是就凭你这半大的孩子?莫不是让你阿父私底下帮忙吧。”
云澜白了一眼宇文邕,皱着鼻子道:“少看不起人了!咱们来打赌,三年之后,谁才是那个失言之人。”三间学堂,说起来有些难,其实并不太难。但是宇文邕想让同州所有人都不缺鞋穿,却是极难的。
“好,你们两人打赌,我便做见证之人了!”王显拍掌笑道。
最终云澜和宇文邕击掌为赌。
宇文邕同王显看了两个村子的情状后,就先行回城了,云澜则随着孙大夫一起直到城门快关之时,才匆匆入了城。
“阿姐,你可快回了。”谢懋在廊下坐着,一见云澜进来了,就起身冲了过去。
云澜笑摸着虚岁已经三岁的阿懋,假意虎着脸道:“做什么坐在廊下?没事的话该随着你兄长去读书的。”
“哥哥正跟着董师傅射箭呢,不要阿懋跟着。”谢懋撇着嘴告状道。
“哥哥也是怕伤到你啊,天气变冷了,以后不要再坐在地上了,知道吗?要是病了,不仅要吃很苦的药,就是阿父和阿母,都会很担心的。”云澜牵着谢懋一起进了主屋。
褚氏正在对着同红香商量着送去长安的贺礼,因为谢贞的妻子李氏有孕了。一见云澜带着幼子进来了,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招过云澜道:“今日个怎么回来得这样晚?”又摸了摸谢懋的脑袋,让他坐在了一边的榻上。
云澜忙说了随着孙大夫去乡间的事情,又说了宇文邕到了同州之事。
“阿娘,我可是同四公子打赌了,三年之内,要在同州凭借自己之力,办成三所学堂的。”
褚氏点了点云澜的额头笑道:“你个小丫头,何必同四公子打这样的赌?你以为学堂是那样好办的?要是你阿父说办成,还是可能的,倒是你?我看难罗!”
云澜不满地撇嘴道:“阿娘,你怎么也同四公子一样看不起阿澜?哼,我就一定要办成给你们看看。”
褚氏笑着拧了拧云澜的脸颊,道:“好吧,你就办吧。不过呢,实在办不成也没有什么,四公子难不成还和你一个小娘子计较不成?”
云澜也不说话,心中却已经默默盘算起来,这个时候科举还没有开始,读书的多半是家资富裕的子弟,所以学堂办起来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没有学生,也很可能没有合适的先生。所以,这件学堂不能单独的教书文章典籍,贫家的孩子认识几个字就不错了,谁会舍得让家的孩子不做事情跑来读无用的书呢?看来,这件事情,还是要宇文邕从中有所行事一番才行。
科举,虽然此举是寒门子弟崛起世家没落的重要因素,但是云澜并不觉此举不好。没有千秋万代的王朝,也没有永盛不衰的家族。一个家族的衰落,更多的其实该从自身找原因:若是谢家同王家一样,早早地抛弃老庄的清净无为之学,在刘宋乃至萧梁也不会被君主厌弃院里朝廷中枢而又被王氏压倒;若是谢氏放弃早年的门户之见,同寒门子弟联姻,也不会有孙恩之乱同侯景之乱中的谢氏族人被大肆屠杀之事了。如今的世家大族并不能像东晋之时那样能够左右一国朝政,而是须依据国家而生存,皇权的强大让世家必须避其锋芒。漂泊乱世多年,云澜早已经没有了世家女子根深蒂固的门户之见,她深知家族在皇权国家面前的脆弱。所以,科举,先于前世十几年正式出现,并没有什么不妥。不管如何说,宇文泰在世之时,不以门第选材只以真才实干为遴选标准,大力提拔寒门子弟,便是科举的雏形了。而且不管怎么说,宇文邕都是自己的朋友,比之杨坚,他更得自己的钦佩。
云澜打定了主意,便想着如何将此事同宇文邕说,想了想,还是先告诉了父亲谢宜,同州一地,大兴得教,父亲这个郡丞是不可以避过的。
谢宜听了云澜的主意后,双目放光,起身在屋中走了几步后,随即坐下叹息道:“于当政者而言此举极好,过两日阿父就同四公子说说。可惜阿澜你不是男儿身,有此见识真是可惜了。”
云澜弯眼笑了,女儿身又如何呢?阿父还不知道,八十年后世间会出了一个女皇帝呢!自己虽然没有那武氏那样的野心,但是也不认为自己生为女子会比男子差:“阿父,只要四公子在同州大兴德教,不出三年,同州一地的读书人必定会变多起来,这样,女儿想办学堂也容易了,那个赌约也就不会输给四公子了。”
谢宜哈哈一笑,学着妻子褚氏的样子拧了拧云澜鼓鼓的脸颊。
宇文邕听了谢宜的话,也是心潮澎湃,想了想后便招来了刺史府一众属官商议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