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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红莲艳酒-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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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三人跟著出去,顺著人群,挤挤挨挨地往上走。

一宫三观五门二十八楼的人都会聚於烟影城,一直清冷的大街变得熙熙攘攘。

据闻豔酒这一回将公布径渡心法》,专门破解灵剑山庄的灵空剑法》。

三观的所有人都可以进入,我们一起进入天狐宫。

翠帷重重,天光融融。灼灼琉璃盏,月照青蟠龙。

醉里天香,宫殿尽头,孔雀屏障後的身影娴雅从容。

我道:

“这人若不是丑得出奇,还真的挺配这天狐宫。”

没人回答我。

我回头看看,花遗剑站在我的身後。

“缺右眼呢?”

“刚有人叫他有事,他说一会来。”

我点点头。

屏风上一只绿尾孔雀,羽毛都是由真羽镶嵌而成。翡翠雕的眼睛,琥珀刻的足,爪上一只金钩,盈盈晃晃。豔酒缓缓坐起来,轻摇雪扇:

“三位观主请先上前。”

白翎和鬼母前进一段,却不见红裳。

“红裳呢。”

鬼母道:“她临时有点事,估计一会就回来。”

我忙回头:“叫缺右眼的走的人是红裳?”

“她身上有六尾火狐,应该是的。”

顿时我的头皮一阵发麻。缺右眼大爷不要命了,居然就跟著般思思跑掉。

“他们去了哪里?”

“似乎就在城西。”

“我一会回来。”我转身就走。

“宇凰?”

“一会一定回来!”

豔酒道:“那鬼母,你先来吧。”

鬼母道:“请宫主以後叫我的名字。”

我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冲出门去,又听见大殿里面豔酒带著笑声缓缓道:

“失礼了,赫连夫人。”

等我开始回想鬼母的姓时,人已经抵达西大街尽头。

一家此时关门的珠宝店前,般思思和缺右眼隔著几米对峙。

般思思还是身穿豔衣,那衣领之间,白皑酥胸──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

“重莲今年和步疏成亲,两人光是做嫁衣的布匹就买了十万两的。”她说话声音轻且细,握剑的手却绷出了青筋。

“这大爷知道。不知红裳妹妹有什麽事找我?”

“他喜欢步疏,必然是因为步疏不是婊子。”般思思的手微微发抖,“当初我要没被人做出那样的事,我也不会当婊子。更不会让别人觉得,我当了婊子还立牌坊。自诩清高。”

“怎麽会?在男人眼里,最有魅力的女人,一是像千金的婊子,一是像婊子的千金。况且红裳妹妹现在又不卖身,还怕别人说不成?”

平时看不出来,这位大叔还挺会逗女人。

我的心思总是留在天狐宫。

鬼母姓赫连?

那,会不会是……

“作为一个女人,一生所追求的无非是心爱男人的疼爱。可是,重莲要成亲了。”般思思越说越气愤,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他要和天底下最龌龊的女人成亲,你知道麽?”

“龌龊?你是说步疏麽?这麽大一个美女,配重莲都可惜了。”

缺右眼这个笨蛋,居然在一个女人面前说她情敌是美女。而且,般思思的脸还是被步疏弄的

看到般思思反应越来越激烈,缺右眼忽然露出迟疑的神色:“难道你是──”

话未说完,般思思已经往前冲去。

我立刻赶过去,重重撞开缺右眼。

赫连夫人?

鬼母反复跟我说重莲杀了她儿子。

江湖上对莲翼有一点了解的人,都容易把莲神九式》和芙蓉心经》混淆。所以对於重莲杀了我这样的传闻早就有了。外加最近几乎整个江湖的人都以为我已死……姓赫连的人原本就少。

我以为般思思会追杀缺右眼,便赶忙过去扶他。

但般思思掐住我的脖子。我刚回头想反抗,她已经用手掌握住剑身,满手是血,以剑锋刺向我右眼。

我用力往後退,但没有用。

剑已经插入我的眼球。

十里红莲豔酒六四

几乎无法形容自己是如何撕心裂肺地喊叫,听到缺右眼发狂的吼声,还有朝我蹒跚跑来,摔跤的女人。

我倒在地上,全身痉挛到扭曲。

大量的血从右眼中涌出,鲜红的,滚烫的,顺著鼻梁,横向流入左眼。

所以,大地万物都蒙上了一层的赤红。

身体蜷缩著。鬼母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抱住我的头:

“凰儿,你等等,很快就好了,不疼,不疼啊。”

我看到她在哭,但她眼泪落在脸颊上,我已经感觉不到。我试图去抓她的手,但几次都失败。

她哭得一塌糊涂,朝四面喊道:

“快……快去请殷赐来啊,你们都站那里做什麽?!”

“娘。”

她低头看到我,眼泪簌簌往下落:“娘在,娘在。凰儿乖,忍忍一会就好。娘在呢。”

我终於碰到她的指尖,然後轻轻握住。她另一只手盖在我的额头上,一边颤抖著,一边抚摸我的头发,就像在安抚一个三岁的小孩。

原来母亲的手如此温暖。

再多的疼痛与伤痕,似乎都会在她柔软的指尖下消失不见。

从小跟轩凤哥一起,一直是村里的小霸王,无论人家做什麽都要去管一管,无论人家聊什麽都要去插一嘴,实在是张扬得不得了。但是一旦大家谈到父母的时候,我们总是会沈默。并不是不想,也不是自卑,只是不知道该接什麽。

他们经常一脸痛苦地说老爹罗唆老娘打屁股,或者笑嘻嘻地说老爹送了新玩具,老娘做了香喷喷的米粥。就连小花菜头那个白痴都经常说,馆子里做的面条一点也不好吃,还是我娘做的好。我知道那厨子是从京城来的,会做几百种大菜,实际上我娘告诉我,没有用心做的饭,绝对不会有用心做的好吃。我娘最喜欢我,所以她做的面也最好吃。

小轩凤曾经撑著下巴说,好想吃娘做的饭啊。我一拳打在他头上,说你这没出息的,娘有什麽用?我们是男子汉,不要娘!

但在听了小花菜头的话以後,我每次去馆子里吃饭都觉得越吃越难吃。经过他家的时候,也经常偷看他在院子里绕著娘亲转的模样。他被我打了以後一般会咬牙切齿地说你等著,但一回家,见了娘,总会哭得鼻涕横流。我和小轩凤有一次偷看他们,不知他是哪里抽筋了,居然也哭得泪流满面。我再一次感慨,有母亲不好,只会让你更会哭鼻子而已。

可惜我眼里流不出眼泪,只有血。

“娘。”

她一直点头,一直慢慢抚摸我的发。

殷赐和白翎很快赶来。殷赐点了我的穴道,疼痛消失,我很快感到昏沈。但在昏迷的前一刻,我看到了白翎。他刚抽出剑,我却看到极远处站著一个人。

是重莲。

我想朝他伸手,但没有力气。他的身影虚幻如同梦境。他只是站在那里不动。

然後浑浑噩噩,做了很多个梦。就像过去的事一幕幕重演,他们一次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家乡热闹的童年,芳菲明媚的少年。死去的师傅们,初出江湖时的傻劲儿,轩凤哥闯江湖後第一次回来,站在阳光下对我浅浅的笑。还有雨雾清风中,竹伞下,重莲看我时,那种坚定而忧伤的眼神。

梦到重莲太多次,多到连睡梦中的自己都在自问:我是否在做梦?

阳光洒入房间,我醒来的时候,便开始自问自答:我是在做梦。

觉得有点好笑,又笑不出来。

眼被绷带罩住,很痛,又不敢摸。但能感受到光芒的,只有左眼。

看来右眼已经废了。

般思思那个心狠手辣的,居然直接刺我,女人疯狂起来简直不要命。哪天我去把她的眼睛挖了,放回自己眼眶里,起码有个装饰。

“醒了?”

我立刻坐起来:“花大哥?”

“嗯。”

“我睡多久了?”

“十多天了。”花遗剑顿了顿,道,“现在还不能拆掉,你也不能去碰它,免得伤势加剧。”

“怎麽会这麽久?”

“你以为只是刮伤麽。”

我笑了笑,又道:“缺右眼呢?”

“老子在。”

“那女人後来没把你怎麽样吧?”

“没有。”

“还好。她要再刺你一只,你就缺全了。”我靠在墙上,吹个口哨,“哈哈,现在老子才是缺右眼。以後咱们出去,人家一眼就看出我俩是哥们。你是大缺,我是二缺。合称霸王双缺。”

缺右眼清了清嗓子。然後是脚步声,关门声。

我道:“怎麽了?”

“宇凰,别说了。看到那麽个大汉子掉眼泪,实在有点难受。”

“我没有怪他。”

“曲大哥一直到处找大夫给你治病,但都说无能为力。他很自责。”

“有什麽,就一只眼睛而已,又没瞎。”我忽然道,“雪天?你怎麽在这里?”

“你家轩凤哥叫我来的喽。”

我愣了愣,低声说:“花大哥,轩凤哥还没承认自己是谁?”

“有。这段时间一直是他和你娘在照顾你。”

“我娘呢?”

说出这句话,莫名地感到温暖。

“她在刑室。”司徒雪天叹道,“般思思差点就被你轩凤哥划成两半,天天遭受最变态的刑罚,甚至还被你娘的毒虫啃──你娘啊,是每天定时刑室报道。他们都去参观,我去都不敢去。”

“没那个必要,毕竟是缺右眼不对。”

“你以为她是刺歪了?她早就想杀你了。”

我一想到她和重莲那点破事,摆摆手:“好了好了,不谈这个。轩凤哥呢?”

“我在。”忽然有人握住我的手。

心几乎提到嗓子眼,我还是挣脱了他的手,朝著声音的方向笑:

“偷偷躲著不说话,欺负盲人?”

“你没有叫我。”

花遗剑道:“林公子,现在宇凰也醒了,可以告诉我们你的理由麽。”

“没有关系。”我摸索著,拍拍林轩凤的背,“轩凤哥回来就好,他不愿说,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我们就不多问了。”

“宇凰,当时我确实生很重的病,要不是後来行川仙人帮忙治疗,我恐怕已经死了。”

“你现在身体也没恢复好,我知道的。”

“当时花大侠一直在照顾我,但有人来找过我。”

“这我也知道。”

“後来重莲走了,我为了保命,就叫花大侠去经常买东西,又叫蛋叔叔准备了假的骨灰,说我无药可救。然後再让人烧了竹屋,让那人以为我死了。”

“嗯。”

“遗书是我叫蛋叔叔放的,因为我不能确定我是否能活下来。我想等我能保命的那一天就去取了它,哪知在那之前被你找到了。”

“嗯,我大概猜到。”

有人出门了。

我刚面向门口,又有人出门了。

我道:“房里还有其他人麽。”

“没有了。”

“没什麽要对我说的?”

他没说话。

因为暂时失去视力,其他感官变得十分敏锐。我能清晰地感到风飞鸟鸣,花香欲醉。

我轻轻拨开左眼前的绷带。

尽管是早晨的阳光,还是有些不适应。

从来未曾发现,世间如此明亮。

林轩凤坐在我的面前,除了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面孔略显冷峻,一切都没有变。

而眉间一点殷红,是破萼初惊的美丽。

此时是早晨。一如我们一同度过的,无数个初夏的早晨。

我眨眨单边眼睛,忍住右眼眶剧烈的痛:“轩凤哥,没有什麽要对我说的吗?一点都没有?”

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但他从来不害怕在我面前掉泪。

“……我不知道说什麽。”他轻轻咳了两声,捂住嘴巴。

“轩凤哥没怎麽变,还是标准的美男子。不过嗓子咳哑了,身体还好吧?”

“你要说的只有这些麽。”

“我也不知道说什麽好。能说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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