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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上头知府大人的暗示,县令老爷自也不会顽固不化,仅是过了三次堂,便决定仅是处以三千两银子的罚金,便可以将文定给释放了。
文定这件官司打从刚开始荆州捕快逮人那会儿,便闹的是满城风雨,后来一拨又一拨的捕快过来调查,汉口镇早已传的是家喻户晓。各种议论,各种猜测,各种讹传都充斥于茶楼酒肆之间,里面虽也有为文定担忧为他惋惜的,可更多的人却是幸灾乐祸,祸水甚至于引向了源生当的东家章传福。说他如何的欺诈经营,如何的急功好利,源生当百年的老字号迟早是要亡在他的手里。
舆论这东西虽说只是个无形虚渺之物,可往往却要比那有形的利刃还要来的锋利,给人愈发强烈的创伤。各种不利之谣言流传于市间,相应的就连挂有源生字号的各间买卖也大不如前,平日里与他们有生意往来的客户,纷纷转投别家或是持币观望,铺子的生意霎时间是一落千丈。
谁叫章传福一气在汉口镇开了那么些家铺面,又挂的是同一块招牌,既有一荣具荣的畅快,难免也会有这一损具损的关卡咯。当章传福翻开这数月来各铺的收支帐簿,惊奇的发现在这个源生字号惨淡经营的时期,相反惟有庙山老店还能保持着平常生意数目。
这的确是让一向不看好老铺发展的章传福,看到了一些往日为自己所忽视的地方,正如老铺的大掌柜蒋善本一般,虽然没有文定那股子初生牛犊的进取之心,然而却可以稳定军心,在此非常时期愈发能显示出其难能可贵。
章传福思量于此,再考虑到商号眼下的现状,急忙使人去江夏将蒋善本请了过来,协助他主持汉口这边的大局。
那些从老铺迁过来的伙计都是蒋善本一手带起来的,听他的吩咐不足为奇,要想新铺里的伙计们也能够如此乖巧就不容易了。可偏偏这事就让蒋善本给做成了,主要是他们看着自己这边的大掌柜二掌柜,面对着这位老铺来的大掌柜都是敬畏有加,就连东家对他都是言听计从,如何还敢说个“不”字。
果然,蒋善本来了半个月后便有了不小的改观,虽说外面依旧是流言漫天飞,可好歹铺子里面的伙计们已经能安心各自工作,而不是处于那种人心浮动混乱无章的局面了。外面的世界如何他们不能控制,可只要内部方寸不乱,就总会有熬过去的那一日。
对那些新近几年加入源生字号的掌柜伙计们来说,原本与蒋善本没什么往来,对其人也是不甚了解的,可经过了这一段非常时期的接触,终于对这位有几十年资历的老铺大掌柜彻底的心悦诚服。不但处世干练果断为人又不失谦和,与文定相较起来更容易使人亲近,叫汉口镇的一干众人怎能不乐意在他手底下做事。
文定突然被捕对他们心里所造成的影响,也渐渐地被蒋善本给填补了。
第五章挥别青春少年时
那一日,在二掌柜周贵送来了三千两的罚金后,文定终于迈出了大牢之门。一踏出门口,一种再世成人的感慨便在他心里油然而生,那久违的碧空从未说像今日这般让他神迷,寻常的芳香味也不曾像这般令其沉醉。
周贵带来的马车就等在狱门外,一见着文定出来连忙迎了上去,未作停歇直接离开了这带来诸多麻烦的应城县,如果可以他宁可文定以及所有人,从来不曾与这个地方发生过任何关系。
周贵与文定认识也有上十年时间了,从最初的陌生到后来的敌视,再到后来的同袍同泽为开拓新铺的业务而共同打拼,对于文定的品性与性情,周贵可说是非常之熟悉。这个年轻人笃实好学,为人温和,虽不像别人那般八面圆通处处示人以好,可也绝无害人之心,与他接触越深周贵越是打从心底的敬重他。
可也正是他这种人畜无害的性情,才招致了今日之祸。沿途周贵明显感到了他的不对劲,平素里文定虽也不是那种话多之人,可与人聊起来到也是有说有笑的,然而从上车开始一直到他们马车驶进汉口镇的一路上,则常常是他问三句文定答一句。
这样的文定让他感觉很陌生很遥远,人虽然就坐在旁边,可心儿却不知飘到了何地。许多人在经历磨难之后便会飞速成长,以前一些不明白的事,霎时间也会)恍)然(网)而悟;然而更多人遭遇过打击之后,便会一撅不振再也不复旧日模样。周贵在心里默默念叨,希望文定绝不能做后者才好。
一路无话,马车驶进汉口镇,穿过街道径直停到当铺门前,文定一下车便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一连三五日也不曾露面,无论谁来看望都被挡在了门外。
他如此反常的举动,自然免不了会引起底下人的种种猜想,伙计们三三两两聚在他门前观望着议论着,可就是谁也不敢上前拍门。就连东家也被挡了回来,他们之中谁的面子又能大的过东家呢!再说了,文定这次犯了这般严重的事故,不但让东家先期投资矿山的银子收不回来,还搭进三千两银子去赎他,这惩罚自然是少不了的。现如今局势尚未明朗,从今往后铺子里究竟是谁人当家做主还不一定,现在表示的太亲近,未必就会讨到好。
商人最讲得失,别看这些伙计们不过是些个帮佣的雇工,并未自己经营买卖,可这种厉害得失却分辨的极为清楚明白。
然而也不是每个商人尽皆如此,好像燕行舟等几位与文定交情非浅的老板,知道文定给放回来后,就曾亲自上门询问他的近况,本来还要去瞧瞧文定,却被章传福给好说歹说才安抚下来。
章传福能够理解文定此刻的心情,从十四岁做学徒起,到如今他也做了将近十年的买卖,从来没说是遭受好像这趟一样的挫折,心里难受也是在情理之中,这个时侯安慰呀!开导呀!都不会起到太大的作用,还不如为他留出一个小小的空间,让他自己去领悟。
就这样文定将自己锁在屋子里整整七日七夜,三餐都由伙计直接送到房内,一直到了第八日的晌午,那扇门终于由里面打开了。
文定抬头望了望久违的天空,强烈的阳光照的他一阵目眩,轻轻摇晃了几下脑袋打起精神,向前院走去。
沿途遇上了铺子里的伙计们,文定依旧像往常一样向他们打招呼,伙计们纷纷惊奇的打量着他。在文定闭门不出的七日里,他们猜测过许多种再见到他时的场景,有沮丧不安、有颓废、甚至有有生性大变对他们抱怨连连,可就是没有一种像眼前这般的,不是变化太大,而是太正常,正常的有些不可思议。
终于有个伙计忍不住问道:“柳朝奉,您没什么事吧?”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文定边说脸上还边挂着浅浅的笑后,不顾他们投来的异样目光,问道:“东家此刻在铺子里吗?”
“在,在,正在帐房。”
文定道了声谢,便丢下这群目光呆滞的伙计,通直向帐房走去,伙计们呆楞了好一阵方才苏醒过来,立即便前前后后的通知其他人。
“文定,你怎么来了?坐,过来坐。”文定依言安在东家身边坐。
初见文定之时,章传福表现的与伙计们一样,片刻后便恢复了正常,他早就有一种预感只要文定从房门里走出来,头个要找的人绝对会是他这个东家。
“这几日修养的如何?你看你这孩子也不知心疼自己,我原是打算让你歇上一两个月,你怎么一下子就出来了。”
“承蒙东家爱护,文定已无大碍了。”
“胡说,那大狱里不见天日,牢霸恶吏什么样的人都有,这几个月也不知你是怎样撑下来的。现在你要做的就是耐心歇息,不用惦记着铺子里的事,有周贵他们照应着不会有什么大事,善本也让我给叫过来帮忙。”
“东家您费心了,文定在大狱里也不曾受到什么磨难,当日回铺子的时侯就已经没什么了,这几日窝在屋子里其实不过是在考虑一些困惑而已。”
果然与他所料不差,章传福略有深意的笑道:“如此说来,现下文定你走出来房门,一定是将一切都想通了,是吗?”
“还不曾。”
“哦。”
文定继续道:“不过下一步该如何走,我已经想的十分清楚了。”
章传福预感到自己心中那股不祥的念头或许就要真的灵验了,可是强扭的瓜不甜,自己又怎能勉强于他呢!深深叹了口气,用从未说过的凝重口气向文定道:“人生的路要如何去走,旁人的话都只能是当作参详的建议,关键的还是要你自己去抉择。文定说吧,你心里究竟有何打算直管说出来,做了你近十年的东家,我们难得有这么开诚布公的一次机会。”
其实这话不用文定说出口,章传福便已知道他想说的是何事,可不说出来终归是作不得数,惟有亲耳聆听文定道出之后,他那颗悬挂之心方才能尘埃落定。
东家在等待他的回答,文定却突然缄口不言沉默了许久,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可事到临头却又不知该如何去张开嘴。
文定回想自己这十年来在铺子里的风风雨雨,从一个什么也不懂得的萌动少年,长成了如今五尺三寸的男儿,除开生养自己的家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比源生当更让文定熟悉。如果说没有源生当,没有这些长辈的教导与栽培,决计是不会有自己如今的这番景象。
于心中文定早已立下过终身侍奉章家,效命于源生当的志向,就好像他师傅刘选福以及那些源生当以前的朝奉似的。可是文定深知经过了应城矿山那件官司后,自己已不能再在铺子里待下去了,如果自己一意孤行仍旧是做铺子的朝奉,那带给铺子的将不再是利益,而只能是厄运。
老是这么不张嘴拖下去自然是不行,文定权衡再三,还是开口道:“东,东家,文定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离开铺子,请您老人家成全。”
终于还是说了出来,章传福缓声道:“这几年来铺子的买卖能够蒸蒸日上,文定你是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如果要走我不拦你,可如果你是担心那件案子的影响,我不能应允。买卖是我让你去做的,这责任最大的应属我这个作东家的,让你独自一人在大狱里待了三个来月,我已是愧对于你,这时侯你若是再离开铺子,外人会如何说我章某人。”
“东家,这件事我已经想的十分清楚了,买卖人最怕惹上官司,一旦沾惹上了凭谁都会避着你,何况这次又是有关欺诈的案子,这汉口镇再也没有文定的立足之地。就算您好心留下我,日后在这里也是难有发展,到不如趁此机会自己出去四处走走,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
“胡说,孤身在外你该如何去生活,你一家子人的生计又如何能保证得了。”文定顾家是铺子里人人皆知的事情,东家也是深知他此项优点。
“这些小的已经考虑过了,东家您不必费心。”文定缓缓道:“承蒙东家的爱护,小子一直是银两不缺,这些年积攒下来也给家里购置了几亩薄田。乡下人日子过的简单,凭着这些田地家里人过日子应该不成问题。至于小子自己那就更不成问题了,在您的指点与铺子里各位长辈的谆谆教诲之下,文定学到了许多东西,想要藉此开创事业恐非易事,可若仅是糊口应该不成问题。”
“如此说来你是铁心要走了。”章传福的声音渐渐变的僵硬起来。
文定心中咯了一下,承诺道:“东家请放心,小子出此门口从今往后再也不入当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