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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言重了……”
李世民靠在床边,背上渗出些些冷汗,惊讶于自己的语塞,何时……自己与父亲,竟已变得无话可说……
李渊亦觉出了他的冷漠,这种父子间的温切,的确已令人不再习惯,心中一声长叹,顿了一顿,还是直入了主题:“世民,有些事情……父皇心里都明白……只是……”
李渊亦如李世民般塞住了话语,眼纹中抹出些刻意遮掩的笑:“我儿觉得……洛阳如何?”
李世民一怔,李渊的心思竟与自己想到了一处……
李世民眼神飘忽,故意轻咳几声,转开了李渊过于集中的注意……
洛阳……
他听上去,却并不感到轻松:“洛阳山色秀丽,河水交辉,气候温和宜人,自是好地!”
李渊眼上笑纹更加深重,点了点头:“是啊,那里自古便是风水胜地,所以……世民,父皇看,你便前去洛阳,以为……如何阿?”
李渊言语之中试探太多,虽正合李世民心意,可却无端感到更加沉重,李渊该不会不清楚洛阳的优渥,又怎会主动让自己前去洛阳呢?
李世民心底一寒,记不清从何时起,他们父子之间已经不能说出心里的话,取而代之的是彼此的猜疑与顾忌……
李世民自是应了李渊的提议,只是心里却又多了层顾虑,李渊去后,人人皆知秦王将去洛阳,自也掀起不小的波澜,李世民身体已在流言蜚语中渐渐恢复,可心事却越发浓重了……
如此何乎心意之事,却惹来他更深的忧虑,无忧起初不懂,可如今却懂了……
洛阳,地处黄河中游南岸,为辽阔中原的腹地,它北依绵延逶迤的邙山,南临巍峨壮观的龙门伊阙,东据虎牢成皋之天险,西拥函谷、崤渑之要隘,洛、伊、廛、涧四水环绕横贯城中,自古便有“河山拱戴,形势甲于天下(1)”之说,如此要地,李世民欲去,又岂能轻易如愿?
无忧感慨于这自古的夺嫡之争,能令人改变太多,她早自李世民眼中看出了不同,他说要去洛阳,想也不过是一说,以李世民之心思细密,又怎会不知这其中牵扯太多,非他想去,便能去的,但他仍要那般提议,怕也是试探李渊更多……
可没想到的是,李渊却同样以此来试探于他,其实李渊之意本是他答应便好,不答应反会有所责难,但,世事便是如此,尤怕人言,李世民的应允,反被说成了意图不轨,欲往洛阳要地自立为王,结果可想而知,李渊在多方言论之中,终放弃了想法,疑心反比从前更加深重……
所谓“刀怕对鞘”,由于李渊恰好合了李世民原有的计划,反令他计划全无,这一次事件,从毒酒到洛阳,虽不能说一败涂地,却也全然没有占到一点便宜……
而对于东宫与齐王府来说,没有杀掉李世民固然可惜,但,各方疏通间,李世民显已处在了下风,也许是答应得过于迅速了吧?由于这辩也辩不清之事,李渊对他可以说是信任全无,尽管洛阳之行,原是出自他口……
只十几日间,天策府几乎已被架空,这绝非是危言耸听,自洛阳事件后,李渊便以戒备边关要地为由,将天策府心腹之人一一调离,秦琼、程咬金、尉迟恭等等,皆赫赫在列,文人亦被牢牢控制……
李世民回首一望,突然发现,自己身边竟只剩下无忌而已,真正感到了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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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河山拱戴,形势甲于天下——出自清初顾祖禹独撰的《读史方舆纪要》,觉得很合适,就姑且拿到唐朝先来用一用哈:)
第5卷 片刻安宁
若说从前只是与对方斗气,那么如今便真真是十万火急了,东宫与齐王府得意的等待着李世民下一步反应,可李世民却出乎平常的沉静,似所发生的一切皆与他无关……
“世民,你……不打算做些什么吗?”
无忌倒是显得急切,他们在东宫与齐王府亦有眼线,但最近报来的消息,李世民皆无心去理……
“你……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见李世民消沉的望着窗外,不做理会,无忌甚至叫嚷了起来,他也是自心底为他着急,他不仅仅是自己的知心好友,更是自己的妹夫,他的安危与否,还关乎着无忧的命运……
李世民终回过身来,淡淡的望他一眼,眼神幽深邃远:“我在等……”
等!
无忌一怔,他在等什么?如今的这个形势,还容他等什么?他的军权,已被剥夺得所剩无几,难道……他要等到手无寸铁、毫无反击之力时再去反击吗?
无忌不解,可再无论如何怎样的追问,李世民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望着窗外……
接着,又发生了许多,张、尹二妃极尽所能的在李渊面前添油加醋,李世民俱都忍下了……
东宫与齐王府更在兴头之上,不断制造争端与麻烦,增加李渊对李世民的反感,李世民亦是忍下了……
朝中之事,他已不甚参与,即使问到他、也只会说些不痛不痒之言,每日每日的笑容不见,便似自暴自弃般意气全无……
不知不觉,天已进了六月,阴晴无定便如人的心情……
这日,是难得的清爽天气,和风细细,园中一树栀子花落,扬扬洒洒、纷如细雨,香意沁了满心;花瓣飞旋如蝴蝶乱舞,孩子们玩耍嬉闹,天策府凉亭中更是妍花竞秀,众美妃穿花纳锦、直令花柳失色,别是一番景致……
望着已渐渐长大的孩子们,脸上皆是和暖的笑容……
“姐姐,喝些茶吧,这茶……是新下的,味道清淡,是姐姐喜 欢'炫。书。网'的……”
柔妃已改作了阴妃,阴柔亦再不用隐姓埋名,去了心结的她,再不似从前的郁郁寡言,人也娇媚了许多,对于无忧,她是心存感激的……
无忧接过茶杯,浅酌一口,赞许的点了点头:“嗯,确是好茶……”
韦妃向与阴柔不和,见她大难不死,反还生了儿子李佑,心中自有不平,轻瞟她一眼,玉指挑出茶杯中一根细枝,不以为然:“再好的茶叶,终也有瑕……”
眼光刻意扫过阴柔的脸,轻蔑、嘲讽……
阴柔虽知她定说不出好话,可双颊还是晕上了红色,对于她,阴柔是向不退让的,无忧自也知道,知她定要回语,便及时的按住了她的手,示以“不必理会”的眼色,阴柔便作罢了……
一时间,凉亭中沉默无语,意图未达的韦妃,直觉出了尴尬,喝上口茶,润了润喉中干涩……
“怎么都在这里?在谈什么?”
凉亭外,突传来男子熟悉的声音,众妃回过头来,皆赶忙起身,美目中流出有意无意的媚色,盈盈拜礼:“王爷……”
“都不必多礼!”
李世民几步便走上了凉亭,早自无忧下拜前便自然的扶住了她,牵着她坐在了石椅之上……
众妃举首间,两相交握的手映入眼帘,或麻木得心无所动、或酸涩得妒火中烧,无忧皆已习惯……
若是从前,无忧定会抽出手来,不令她人难受,可自毒酒事件后,她却更觉出了彼此的珍惜,一切一切的亲昵,都由了他了……
这时,玩得累了的孩子们也已跑了过来,大一些的跑在前面,小一些的、摇摇晃晃的跟在后面,扑到了各自母亲的怀里,只承乾先礼貌周全的见过了父亲……
无忧知他向来害怕李世民,做什么都力图做到最好,李世民只要稍有表扬之词,他都会开心很久;无忧楼过承乾,为他擦去额头的汗珠,爱惜的望着,青雀则是依在李世民腿边撒娇,尽管李世民怀里抱了最慢过来的丽质,丽质嘬着手指,模样可爱极了……
“不许吃手,我们丽质这么漂亮,总吃手,长大该不好看了!”
李世民抽出丽质的手指,丽质却杏眼盈水,巧眉间收了不愿,使劲将父亲攥住的小手、往嘴边送,挣扎了一会,自挣不过父亲,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看看,总是把孩子弄哭!”
“怕她把手吃坏了,这么些孩子,就她最爱吃手!”
无忧不去理他,伸手接过丽质,轻轻拍哄,丽质偎在母亲怀里,再又甜蜜的吃起小手,眼睛水灵灵的,偷偷望向李世民,晶眸中闪着胜利得意的光……
承乾站在一边,为妹妹拭去脸上的眼泪,从怀中掏出把闪烁精致的小刀,那是他七岁生日时,李世民送给他的……
承乾从果盘中拿过个最红的苹果,切成了几块,最先递给了丽质,又递给了李世民,李世民接过来,拿在手中,看了看桌上大小不一的几块,摸摸承乾的头,由衷的赞许:“承乾真是长大了,越来越有大哥的样子了……”
承乾听到夸赞,俊秀的小脸,扬起笑容,又递在青雀手中一块,然后一一发给其他孩子……
李恪、李佑、韦妃的女儿湘儿,也不管李佑那么小、是不是能吃……
无忧与李世民对身而坐,丽质太小,苹果还只能一点点小心的喂,无忧捏着苹果块,让她一点点抿着吃,李世民则不时的为女儿拭去嘴边汁水……
承乾站在母亲身边,微笑的看着妹妹,似仍在回味父亲的夸赞;青雀撒娇一定要李世民抱,李世民只得依了……
薰暖的风,拂起一地花落,迷了多少痴蒙的眼;这——恐才是家的感觉,真正的一家人……
“秦王!”
一声惊断整片温馨,李世民侧目看去,眼中浮起一丝愠色……
第5卷 我只信你
“秦王!”
一声惊断整片温馨,李世民侧目看去,眼中浮起一丝愠色:“什么事?”
“房先生、杜先生正在书房侯您!”
李世民眸光略有一滞,将怀中青雀放在地上,立起身来,眼神飘离:“去告诉他们,本王……正与小王子、小郡主放风筝,没有空,况且,朝下……不论公事!”
侍人一惊,意外的眼中满是不知所措;李世民却只望他一眼,便铺张开俊容上抹抹笑意,真如暖风拂面、吹漾开人心波漪……
“来,都和爹去放风筝,好不好?”
之后,自是一片稚嫩的应和之声……
无忧翠眉间拢起些诧色,与李世民隐意重重的眸,有一瞬相对……
他——
到底在想些什么?近日来,李世民的反常,无忧皆看在眼里,街头巷尾、朝中众臣,亦皆言秦王大病一场,似被带走了魂魄,安于享乐、意志消沉、不思进取,再不是那为大唐打下半壁江山、赫赫威武的天策上将了……
无忧立在凉亭白玉石柱边,眼神微微幽茫,浩浩碧空下,那挺拔威俊的男人,如灿日凌空、耀人眼眸的笑里,又隐了多少无法言说的无奈与苦涩呢……
一连几日,李世民亦皆如此,任东宫与齐王府之人如何寻衅挑事,也只是默默忍耐,承受下了所有……
逐渐的,李建成与李元吉自也失去了寻事的兴致……
“看来,那次用毒后……二弟也是怕了,听说……朝后已不论公事!宁愿在家逗孩子!”
东宫之中,李建成和李元吉、同一如既往的几个亲信之人,聚在了一起,柳连亦在其列,上一次没能杀掉李世民,杏黄衣女子在李元吉面前告了柳连一状,柳连以其惯有的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