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老衲为你找!”
“你知道它在哪儿?”
“知道!”
“它在哪儿?”
“过去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喏!”法空一指寺外,“请殿下随老衲来,老衲自会将你的心找来,为你安心!”
不用人扶,赵长安一下就从地上站起来,动作之快,力气之大,令围簇在他身周的人全吓了一跳。才一站直,他身形一晃,又要摔倒,法空一把托住了他:“走!”然后,两人相携出门。
看赵长安步履不稳,晏荷影想赶过去搀扶,却被游凡凤拉住了衣袖。她回头一看,他轻轻摇头,示意留步。但见二人出了寺门,还往前走,她终是不放心,也跟了出去。
却见二人就在一株亭亭如盖的苍劲古松下席地而坐。法空眉目飞舞,口说指划,但离得远了,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只见赵长安神情专注地听着,双眼越来越明亮,唇边也渐渐现出了笑意,还时不时地与法空争上两句,两人的争论渐趋激烈。一次争得狠了,法空腾地跳起身来,跺足大吼,看他面红耳赤的样子,好像马上就会掉头离去,但在地上转了两圈之后,却又愤愤坐下,继续与赵长安理论。
宁致远等人也出了寺门,遥望二人参禅论道,不敢上前打扰。就这样过了竟有三个多时辰,天快亮了,二人却仍神采奕奕,无丝毫倦意。宁致远正想,要不要送点水去,突见法空双掌一拍:“此心即安!”
赵长安一怔,沉思片刻,然后猛地抬头,哈哈大笑,笑声豪迈狂放、纵情无羁,在晏荷影、宁致远、游凡凤等人的印象里,他虽然时时都在笑,但像这样舒畅开怀、无拘无束的笑声,众人都还是头一次听到。
法空微笑,凝视笑声渐渐低歇下来的对方,轻轻一拍他肩膀:“此心既安,现在可以先好好睡上一觉了!”赵长安立觉一股柔和绵长的力道从肩膀传遍了全身,感觉就好像自己幼时躺在乳母温暖丰腴的怀中一般,无比自在舒适。他顿觉眼皮涩重,倦不可当,几乎是急不可耐地就躺在了草丛里,头才着地,已有轻轻的鼾声响起。
俯首笑视睡得婴儿般香甜的赵长安,法空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声:“都摄六根学势至,返闻自性奉观音。此真我佛兴方便,向上一机莫漫寻。”然后起身,也不与伫立寺门外的宁致远、游凡凤等人道别,一拂袍袖,翩然而去。
这一觉睡得酣畅舒服极了,直到次日午后,赵长安才醒。他一睁眼,就见一人盘膝坐在他身旁,擎一把油纸伞,只为了怕他会被炎夏的烈日晒伤,'。。'替他撑起了一片荫凉。像这样手臂悬空,仅凭腕力保持一个姿势,连撑几个时辰,就是一个会武的强壮男子也决计吃不消,何况是娇弱如荷花般的晏荷影?
二人四目相对,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良久,还是晏荷影先开了口:“尹郎……”只唤了这一声便哽咽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扑簌簌滚落。这声呼唤虽轻,却似一柄大锤,重重砸在了赵长安心上。他五内震动,霎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五月间的望郎浦,似乎又只有自己二人,在那海滩上、树影下,同看潮生,同赏日落……
眼望他形销骨立、憔悴枯槁的样子,晏荷影深深自责:虽然他从未因为她对他的误会和伤害而责备过她,但此刻,她又怎能因他的宽容就心安理得了呢?
她不禁嚎啕失声。寺内的宁致远、游凡凤等人乍听到哭声,吃了一惊,疾奔出来,却见赵长安正扶住她,亦不虚言安慰,只用宁致远覆在自己身上的一袭长衫为她拭泪。众人俱舒了一口气,听着那饱含自责、愧疚、懊悔、悲伤还有重逢的喜悦的哭声,众人眼眶也发潮了。游凡凤低头,一悄悄拭去眼角的一滴泪水,却见章强东亦正在用手背猛揉眼睛,边揉边骂:“他娘的,他奶奶的,格老子,这贼娘日的该死虫子,哪不好飞,偏往老夫的眼睛里来?”
半月后,众人回到泰山。赵长安经过这半个月无微不至的照顾调理,沐浴更衣,请医开药,治好了浑身的烂疮,左膝下的那处伤也已收口结疤。吃得好,更重要是睡得好,十几天下来,他已恢复了本来面目。只是,除了瘦之外,整个人跟以前相比还是有了一些变化:更安详,更沉静,也更耐看了,是那种饱经风霜和苦难之后才会有的一种成熟和从容。
才到中天门,还没下车,远远地就见一个花苞般的小女孩儿飞迎了上来:“爹!爹!爹回来了,安儿想你!”宁致远赶快从车上跳下,一把抱起她,先狠狠地亲了两口:“爹也想你!”这才笑对赵长安,“这是安儿!那年西湖之会后生的。”
腹部高高隆起的昭阳也扶着两个小丫环的肩,步履蹒跚地来了,还离着老远,已在急切地呼唤:“延年哥哥,延年哥哥!”一望见赵长安,忽背转身,“哇”的一声就哭了。
“哎呀,你真是,三弟才回来,大伙高兴都还嫌来不及,你倒一见面就哭!”宁致远忙放下女儿,低声安抚她。赵长安也跳下车,笑道:“昭阳妹妹一见我就哭,是不是怕我嘴巴搭在锅沿上,来白吃白喝?既然女主人厌烦,那我这个混饭的可就要逃之天天了。”
“扑哧!”昭阳忍俊不禁:“还敢逃?先砍断你的两只脚!让你一逃就是三年!”
“对!”后面车中下来的晏荷影煽风点火,“也省得让大家伙急急慌慌地四处乱找。”
众人说说笑笑地进门,到中堂坐下。昭阳一把拉过安儿,指着赵长安:“这就是娘常跟你说起的三叔叔,快,快叫三叔叔!”安儿怕生,拗着不肯。昭阳哄她:“快叫,叫了三叔叔有好东西给你!”
“昭阳,”宁致远忙拦,“你又这样教她!”安儿一听有“好东西”可得,赶紧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三叔叔!”这个称呼入耳,赵长安颇有新奇之感:“没想到,我也加官,做了叔叔了。”
“这算什么,到明年这时候,你更要晋爵,有人叫你做爹!”昭阳笑谑。晏荷影不由得飞红了脸。赵长安神色自若:“才一出生就会叫爹?那岂不是成了怪物了?”
“哈哈哈……”在要掀翻屋顶的大笑声中,晏荷影疾步逃离中堂。
赵长安对灵秀可爱的安儿招手:“安儿,过来,三叔叔有好东西给你!”未等父母阻拦,安儿已扑到了他怀中,赵长安将她抱在膝上,问她叫什么名字。
“宁谢安!”安儿口齿清楚地大声回答。“啊?”赵长安龇牙咧嘴,但心中却满溢浓浓的暖意。
“延年哥哥,你回来得正好。”昭阳轻轻拍了拍隆起的肚腹,“这个孩子也快出世了,你给起个名字吧?”
赵长安苦笑,摇头摆手一起来:“这是二哥的活,你甭来找我。”手一翻,掌中已多了样东西,“来,安儿,三叔叔给你样好东西,拿去玩吧。”众人一看,他给安儿的是一方金光灿然的小金印,印文是“宸主世子”。“不成不成,”宁致远忙把印夺过来,要还给他,“这东西太贵重,不能给孩子。”
赵长安却摆手:“什么贵重,就是个没用的疙瘩,给孩子玩正好。”宁致远无奈,只得将印还给小嘴已高高撅起,就要啼哭的宁谢安。
昭阳问赵长安,听宁致远说,过两天,他还要回趟汴梁?赵长安点头,道是要去把母亲接出来,然后携游凡凤、晏荷影寻个山明水秀的幽静地方归隐,从此四人远避尘嚣,清静度日,不再过问世事。
月色清明,笛声悠悠。晴好的夜空下,枝繁叶茂的夏夜里,是谁夜深仍未寐,吹响这悠扬婉转、清丽动人的笛曲,诱人遐想,引人情思?
循笛声,晏荷影缓步穿过葳蕤的树丛,沿着树影匝地的小径又一转,于是,就见在那一大块突起于半山腰的巨岩上,可俯瞰整个原野的陡崖边,有一个穿青衫的书生,坐在块大青石上,手持一管竹笛,陶然地吹着。
她凝望吹笛人的背影,沉醉地笑了,痴迷地听着那优美清扬的笛声,直待一曲终了,方移步上前,吟道:“谁家竹笛暗飞声,散入清风满山闻?此夜曲中闻三弄,君心可是怀远人?”
赵长安回首,笑答:“惊梦觉,弄笛时,声声只道不如归。天涯岂是无归意?争奈情怯不敢归。”
晏荷影一笑,问:“怎么?又睡不着吗?”赵长安点头:“没事,我不过是心里欢喜。没吵到你们吧?”招手,“既然来了,就陪我说说话吧。”但当她依偎着他坐下,痴痴地凝视着他时,他却望着远处朦胧的山影出神:三年了,不知在这三年中,娘已经急成了个什么样子?愁到了何种地步?一想到这儿,他心中涌上了一阵巨大的愧疚和不安。还有……皇上,他……定然也……他不愿再想下去了。
见他面色渐渐阴沉,眼中也显出了愁意,晏荷影遂问:“尹郎,你就这么怕回汴梁?”
“嗯!”赵长安轻轻颔首。
“你是怕什么呢?莫非……是怕皇上?其实,我看皇上对你一直都挺好的。”
赵长安苦笑,半晌,方幽幽叹了一声:“是啊,皇上待我实在是太好了,好得简直……别说是旁人,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过了分!”
他仰首,望着空中那一轮皎皎的明月,神色怅惘,沉浸在了往事的回忆之中:“在我才刚满五岁时,皇上就把我抱迸皇宫,安置在他的寝殿——乾清殿东配殿里,然后出阁讲学。除了皇帝,天底下所有的人,包括皇太后都不能在乾清殿长住。名义上说,我是近支王公子孙,入宫是做皇子们的伴读,其实,这话要是倒过来说还差不多……”
赵长安一共有太傅、少傅、太师、少师、太保、少保六位师傅,每天卯时正刻,天还漆黑一团时,他就被包承恩从热乎乎的被窝里抱出来,然后赶到隆运门内的毓德宫上书房。卯时二刻到辰时正刻习《经》,辰时正刻到三刻读《史》,然后用早膳。用完早膳,已是巳时初刻,这时是《诸子》,之后是《集》,再下来作赋。两篇赋作完,就到午膳的时候了,这时,其他皇子都可由各自的太监陪着散学了,而他却就在上书房里进午膳。之后小睡一会儿,午时三刻,包承恩再把他叫醒,先练半个时辰的琴,然后是半个时辰的棋,之后是字,完了再作画。等这些都完了之后,就该习武了,刀、剑、轻功、内功、点穴都要学。用完晚膳后,还不得歇息,要赶紧温习当天所学的全部功课,皇帝每晚都要考问,只要有一丁半点儿不满意的地方,他就要被罚跪在地上反省。
“在一开始的那几年里,我常常都不能让他满意,也就常常都跪着,一跪一两个时辰是常有的事。”赵长安自嘲地笑,“天下人都以为我的武功天下第一,其实,我真正天下第一的,是跪功!”
他七岁那年除夕,午后,师傅开恩,只让他作了三首律诗,又背了一篇窗课就散了学。心花怒放的他回到寝殿后,正寻思着等用过晚膳,就叫上包承恩去殿外的雪地里堆个雪人,这时,皇帝却突然考问起他当天早上学的《洛神赋》来了,并让他把全赋背诵一遍。结果,在背到“浮长川而忘返,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一句时,他把“繁霜”背成了“寒霜”,皇帝马上发怒,让他跪到殿外的雪地里去,呵斥道:“在那里能让你弄清‘繁’和‘寒’的分别!”
跪了才一小会儿,他就弄清了二者的区别——那晚的雪特别得大,真正就像席子一样,漫天铺地地往下盖,他略显单薄的身体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