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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冲想了想,摇头道:
“你们不要找我,以免露了形迹,只要‘丹月堂’得悉你们的消息,我想我也会马上知道,我总尽可能先和你们联络就是!”
接着晦涩涩的一笑,他又道:
“当然,我是说我这趟回去不出纸漏的话,如果出了纸漏,自身都已难保,恐怕就无法为各位效力卖命了……”
查既白沉声道:
“稳着点,李冲,你他娘一向思维细密,心工计巧,嘴巴又能说会道,这一关口,务必要设法搪过,不光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们!”
李冲咧咧嘴,道:
“这还用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们身处这般逆境,犹不甘不认的奋力挣命自保,我比你们各位总还轻松些,岂会嫌命长了?老查,你放心,包管后会有期!”
真的后会有期么?不要说李冲没有把握,查既白和影子又何尝有把握?几个人心里全像压着那等沉郁的灰覆,浓稠得散不尽,化不开;前途荆棘重重,要想安然无损的全身通过,委实是难了……
黑夜。
荒野的夜色不但深沉,不但凄清,更有一股子说不出的险恶气氛,仿佛黑夜是一张巨兽大开的嘴巴,无时无刻不在伺机吞噬弓;奔命于它齿椽的人们,又好像是一个幽遵不测的洞穴,专等着人们坠落其间,坠落向渺不可知的黑暗。
虫声在远近嗽呜,偶而也有几声尖厉若鬼怪的鸟啼叫,这真是他娘的一个要命之夜!
查既白、影子、谷瑛三人,半伏着身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野地里疾行着,时而一只夜鸟升空,时而一头小兽受惊蹿走,每一种突发情况,都使他惕悸,连连顿止,提心吊胆的活脱鬼门关上踩钢索。
然而他决不停歇着,他们虽然是时伏起,却总认定一个方向,毫不气馁的往前挺进,他们要珍惜这段夜幕深垂的宝贵时间来与死亡的阴影竞争,能够多走一步,就算脱离了敌人的魔手一分!
以查既白的功力而言,走这段路本不算什么苦事,麻烦出在他创伤未愈,加上心理负担太重,这一奔命起来,受的罪就不轻了;影子比较松快自如,但却须照顾一脚高,一脚低,跟头连连的谷瑛,荒野里地面崎岖多变,说不定哪里一条洼沟,哪处一道坎堤,不小心踩空碰上,好歹就是一跤,影子前需注意紧随查既白,后要搀扶谷瑛,大半夜路赶下来,一样是气吁吁,汗流泱背!
又赶了好一阵之后,领头的查既白终于缓下脚步,长长透了口气。
影子紧搀着谷瑛,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好半晌提不起劲来说话,而谷玻更是咬牙,这一阵狠提快跑,业已累得她脸色泛青,虚汗透衣,满身满头的灰上草屑,她却半声不哼,似是认定了跑断气就拉倒!
抹着额上的汗水,查既白舔着嘴唇道:
“云楼……我们这是到了哪里啦?”
呆了呆,影子愕然道:
“老板,不是你在带路么?”
目光四转,查既白道:
“我带路是不错,我是冲着一个方向走,至于走到何处,我怎会知道?”
望望天色,影子道:
“快天亮了,老板,可要歇息一会?”
查既白一屁股坐下,有气无力的道:
“这一夜拼赶,赶得我四肢乏力,五内如焚,赶得我逆血回涌,虚汗洋洋,再不歇下来喘口气,就不用‘丹月堂’的那些王八蛋来索命,我自己便把性命奉上了……”
影子干笑道:
“我倒还好……”
谷瑛跟着坐下,却因脱力太甚,全身抖个不停,她紧闭双眼,连连干咳了几声。
查既白关切的道:
“你还挺得住吧,谷瑛?”
影子也不再避讳什么,他抢上一步,在谷瑛肩背部尽用力的搓揉推拿:
“我看她是有点虚脱了,老板,如今非得歇口气不行啦,这一阵赶,约莫也已经脱离险境,‘丹月堂’的人不会把网撤到这么远……”
查既白喃喃的道:
“希望是不会……娘的皮,这人在长途奔跑的辰光,怎会发生恁多毛病?心跳得像擂鼓,气喘得活似拉风箱,五脏六腑就宛若烧着一团烈火,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影子笑道:
“逃命嘛,总不比平时练功长跑那样自在逍遥……”
查既白叹息一声:
“说起来真叫窝囊,我老查自从闯道混世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叫人家追得如此狼狈——堪堪就和丧家之犬差不多远啦……”
影子安慰着道:
“你也别太怨艾,老板,所谓三年风水轮流转,谁亦不敢说吃定了谁,往后日子长远着,安知我们不会把司徒拔山父子撵得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嘿嘿笑了,查既白却咬着牙道:
“我一定要想法子报这个仇,娘的,他们今天将我逼得这般凄皇,有朝一日,我必然追得他们四处乱窜——云楼,咱们且把脊梁挺起来!”
影子轻声道:
“我们从来也不曾屈服过,老板,只是敌众我寡,吃了点亏罢了!”
查既白伸了个懒腰,肚子里响起一阵鸣动,他手抚肚皮,又往周遭打量:
“说到吃亏,我这才想起业已有两三天没祭五脏庙了,又饥又渴,真不是味道;云楼,倒要先想个法子弄点东西来吃,才是正经!”
影子穷目四望,边道:
“在这荒郊野地,却到何处去讨吃食?附近连一户人家都不见……”
吞了口唾液,查既白道:
“能找到条山泉流溪什么的就可先凑合解渴,没有人家,打只野兔野鸡烧一番亦堪充饥,你他娘动动脑筋呀!”
停止了为谷瑛推拿动作,影子道:
“好吧,我且去附近走一趟,但愿能找到点吃喝的东西回来!”
目注影子的身形消失在黑暗之中,查既白又不禁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道:
“他娘,真不知作了什么孽,竟遭到这等折磨……”
谷瑛缓缓张开眼睛,低沉的道:
“这就是江湖生涯,老查,你原该比我更能适应才是。”
查既白苦笑道:
“你觉得好些了吧?这几趟委实苦了你。”
谷瑛幽幽的道:
“老查,我方才说的话,你可有感触?”
查既白道:
“你说我应该比你更能适应江湖生涯?不错,但却不是像这种叫人追撵逃命的江湖生涯,这不叫江湖生涯,这是他娘的流窜逃亡,在道上闯,闯到这步田地,也就快砸锅啦!”
摇摇头,谷瑛不以为然的道:
“不,老查,说穿了只一句话——你向来胜多败少,不惯于尝试输家的味道而已;其实一个真正的江湖豪杰,必须能淡然得意,忍受失意,你想想,人活着,哪有永远一帆风顺,不遭逆困的好光景,连神仙也免不了会有烦恼呢……”
查既白悻然道:
“谷瑛,就凭你这把火候,也配给我讲解道上争生求存的道理?娘的,我老查今天时运不济,连个三络梳头,两截穿衣的妇道也数划起我来,人一旦霉了,遇上什么光景也都反了常啦……”
谷瑛一点也不生气,神情十分恳切的道:
“别不高兴,老查,在经过这么一段日子相处以后,我们也算患难之交,从前我不了解你,甚至)畏)惧(网)你,躲避你,但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对你我已经有了一个新的认识、新的观感;老查,因此我对你说的话语,出自肺腑,字字发由内心,我不会故意讽刺你,更不会存心调侃你,你是我的朋友,是我真正掬诚相交的朋友!”
怔忡了好一会,查既白才艰涩的道:
“我心情不好,难免出言无状,谷漠,谢谢你的海涵与曲谅……我想,你说的不错,是我这些年来上风占惯了,才受不了失败的打击,希望你别介意我先前的那些屁话,我会记住你的谏言——一个江湖人,必须能淡然得意,忍受失意……”
谷瑛笑道:
“那才是真正的豪杰!”
查既白打了个哈哈:
“豪杰不豪杰我根本谈不上,至少不叫人家看成个输不起的草包,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没关系,这一阵失了脸面,下一场再扳回来,只要他娘的人不死,最后哪一个笑脸还不一定哩!”
谷瑛点着头道:
“好极了,老查,我就怕你挫了锐气,失了斗志,想想看,似‘丹月堂’这等以杀人为业的邪恶组合,有多大的势力,多厚的力量?除了你老查敢以一己之力与其抗抬,更连连挫其锋锐,两道上还有谁具有你这等勇气和雄心?只凭这一点,你已足可顾盼自豪,至于将来成败,乃尽其在我,任什么人也没有资格加以批评——…他们不敢批评,因为在你之前,从来没有人胆敢明着与‘丹月堂’为敌!”
双手一拍,查既白大笑:
“好婆娘,经你这一说,我他娘顿觉豪气干云,热血沸腾,结,豁上了!”
正说到这里,远处已传来影子的低呼声:
“老板,老板……”
查既白站起身来,双手叉腰:
“在这里,云楼,可找着吃喝的东西啦?”
十方瘟神……第三十一章故旧
第三十一章故旧
黑暗中,影子气吁吁的奔到近前,脸上的神情十分兴奋:
“老板,我们运气不错,就在那片林子过去,有一道斜坡,哈,坡上居然有户人家,还是幢砖瓦房哩,你说凑巧不凑巧?”
查既白道:
“会不会是幢废弃了的空屋?你看清楚有人住在里头?”
影子忙着:
“错不了,屋里业已掌起早灯,亮晃晃映着人影闪动,庄稼人起身抢在日头前,包准是在做朝食啦,咱们快一步过去,说不定正好讨碗热粥喝,顺便要两个白馍,又解渴,又搪饥——”
吞了口口水:“娘的,我们使银子买!”
影子道:
“那就更方便了,能加买点鸡蛋肉食什么的,吃起来就益发适口适心啦。”
谷瑛笑道:
“经你们这一说,我也觉得嘴馋起来,这些天来总是饥一顿少一餐的,压根没好好吃过喝过,待会找上那户人家,可得央他多弄点爽味的东西补一补……”
查既白道:
“就是这话,最好能买上一只老母鸡炖它一锅,再加个蹄膀肚子或火腿什么的提提味,喷喷,老子一个人就干得下半锅,哪怕花上一百两银子也情愿!”
影子摸着肚皮,喉结不停上下移动:
“我的亲娘,馋虫业已爬到嘴边啦,想想看,那油旺旺的一锅炖鸡,锅里衬着半肥瘦的蹄膀,红白交问的火腿片浮沉着,香味不但扑鼻,更且沁心;老板吃半锅,剩下半锅我和谷瑛也就好歹消受啦……”
谷瑛道:
“我们还等什么?”
点点头,查既白手指林边:
“走,开路吃炖鸡去!”
走过那片稀疏的树林子,果然看到斜坡上孤伶伶的那户人家,不错,是两间相连的砖瓦房屋上的烟卤还在袅袅冒着炊烟,敢情真是在做早饭啦。
“咕”的吞了口唾沫,查既白好像已经看到那锅热腾腾,香喷喷的炖鸡摆到桌上了,隐约间,他似乎还闻到了那股了诱人的鸡汤味道。
影子抢在前面,于微露的曙光中举手叩门——十分温文尔雅的举手叩门。
只敲了几下,门里已传来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
“谁呀?”
影子先把自家的衣衫抚整了一番,然后才以一种非常和悦的腔调回话:
“我们是几个过路的行旅,为了贪图赶路,夜里走得早,这一大段脚程赶下来,真叫又饥又渴,特地上门来讨碗水喝,还请行个方便……”
厚重的土门轻轻启开,屋里的灯光映照着那当门而立的人——…嗯,是一个老年人,一个老年的女人。
那老太婆眯着眼打量影子,皱纹重叠的面孔上展现出一抹笑颜,她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