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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的手!”她抓着自己的手腕,手心已经被一根竹签刺穿,血珠子顺着竹签往下淌,在地面开出一朵朵妖艳的花。
“谁?是谁?”三姑婆怒喊。门外传来低沉的脚步声,白小舟盯着那扇斑驳的木门,她有些惶恐,又有些期待,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门开了,一道高大的身影立于门外,肩膀上站着一只乌鸦:“你们要毁我女朋友的容,经过我同意了吗?”
朱翊凯?
话音未落,三姑婆觉得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后一推,“砰”的一声撞在石像上,一身的骨头都快要撞碎了,连站也站不起来,趴在地上哼哼。卫一凡冲过去扶她,恶狠狠地瞪着门口的少年。少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来到白小舟面前,为她解开绳子。
“竟然是你。”白小舟的语气里有遮掩不住的失望。朱翊凯奇道:“要不你以为是谁?”
白小舟低着头不说话,朱翊凯有些不悦:“你不会以为是刘明轩吧?”
“你怎么知道?”白小舟冲口而出。朱翊凯脸色更难看,皱着眉头问:“这些天你不会一直跟他在一起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看到他了。”
白小舟像被人当胸揍了一拳,抓着他的衣襟问:“他在哪儿?”
她的脸色很可怕,朱翊凯愣了一下:“小舟,你没事吧?”
“他到底在哪儿?”
“紫妫庙。”朱翊凯道,“我来的时候看到他进庙里去了。”
白小舟推开他,夺门而出,朱翊凯望着她的背影,拳头渐渐握紧。这两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小舟对刘明轩这么紧张?他不过晚了两天,就要失去小舟了吗?
白小舟在村子窄小的街道上飞奔,街旁的树木和房屋快速地向后退,她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一直以来,她就像是生活在一个奇怪的谜团怪圈里,她拼命挣扎,却始终找不到出口,如今,终于让她找到了线索,最重要的线索。
刘明轩,你究竟是谁?我,又是谁?
她推开紫妫庙的后门,冲进后院。月已西沉,四周寂静得只能听见风声,黄桷树在风中摇曳,手掌大的树叶随风飞舞,簌簌而下。
那个小女孩还坐在树下,正捂着脸呜呜地哭。白小舟冲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肩膀:“小娟,你是小娟吗?”
“我不是小娟,他说我永远都不能成为小娟。”女孩抬起头,泪眼婆娑,“我修行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他,为什么他还是不喜欢我?”
“他?他是谁?”白小舟焦急地问,“是刘明轩吗?”
“刘明轩?他现在叫刘明轩吗?”女孩看着她问,“你是他什么人 ?'…'”
“我……”白小舟犹豫了一下,“我是他外孙女。”
“他让我转告你。”女孩擦去眼泪,一字一顿认真地说,“缘分尽了。”
白小舟脑中一片空白,心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她激动地喊:“什么缘分尽了!他到底是谁?如果他是我外公,为什么不认我?为什么?”
女孩的眸中泛起一层淡淡的光,仿佛一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轻启朱唇,从喉咙里吐出来的竟是男音:“小舟,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
白小舟吸了口冷气,这声音,分明就是刘明轩!
“告诉我,我到底是谁?”白小舟问,“难道我妈妈真的是狐妖吗?”
“有些事情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你是人类,你的父母也是。”
听到这个消息,白小舟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悲伤,她倔犟地抹去脸上的泪痕:“他们现在在哪儿?”
“缘分到时,自然能够再见。”那双眼睛忽然深深地望着她,眸子深处荡漾着爱怜和不舍,“小舟,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请你原谅我。”
“你做过什么?”
女孩的头垂了下去,就像睡着了。白小舟捧起她的脸:“你说啊,你做过什么?”
女孩睁开眼睛:“他已经走了。”
他已经走了。
这句话在白小舟的胸膛里回响,她觉得自己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走,无奈地跌坐在地上,默默流泪。
她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她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小舟。”一双有力的手臂伸过来,将她抱进怀里,“小舟,别怕,有我呢。”
白小舟抱着自己的双肩,低着头不说话。朱翊凯心疼地说:“如果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白小舟一转头,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一边咬眼泪一边就流了下来。朱翊凯忍着痛,轻轻揉着她的头发。她松了口,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直哭得天昏地暗、涕泗滂沱。
已经很久了,快十年了吧,她没有这么痛快地哭过了,就像这些年来所有压抑在心底深处的委屈和悲伤全都爆发,心里的堤坝崩溃了,她才知道,其实自己没有那么坚强。
朱翊凯将她的头轻轻放在自己的肩窝里,她的泪滴在他的肩膀上,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和她贴得这样近。
那个名叫北极的小女孩呆呆地望着他们,眼中满是羡慕,这就是人类的爱情吧,真好,如果天磊也能这样抱着她就好了。她不能气馁,她要努力修行,等将来有一天,她成为配得上天磊的大美女之后,再去找他。
纷杂的脚步声传来,朱翊凯回过头,看见卫家人带着村民冲进来,手中提着锄头、菜刀等武器,嘴里喊着杀人凶手、作恶狂徒之类的口号。他皱了皱眉,正打算动手,忽然听那北极道:“你们继续,这些愚民我来对付。”
说罢,纵身一跃,娇小的身体在空中三百六十度前空翻,化成一只巨大的白狐,双眼泛红、面目狰狞地朝冲过来的村民怒吼,众人只觉得一股猛烈的阴风迎面扑来,卷得几个冲在前面的村民飞了起来。
“妖怪啊!山上的妖怪下来吃人啦!”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村民纷纷丢盔弃甲,夺路而逃,不到片刻就跑得尾烟都看不见了,只留下一地的菜刀和锄头。
“哼,对付这些愚民就只能用这种办法。”北极跳回石凳子上,叉着腰说,“你要是跟他们讲大道理,他们一定当你是傻瓜,恶人要用恶法子磨才行。”
白小舟第一次看见叉腰说话的狐狸,目瞪口呆地盯着它。它不满地瞥了她一眼:“别盯着人家看,真不礼貌。”
第二部 第十八章 炼狱劫数
“你是狐狸?”
“不是狐狸难道是狸猫吗?”
“……”
白小舟抓住它的腰,将它举了起来:“你和我外公是什么关系?”
“喂喂,把我放下来,抓那里很痒耶。”
“把来龙去脉说清楚就放你下来。”
“好啦,好啦,我都告诉你。”北极扭动身体,“好痒,先放下来再说。”
白小舟在石凳上坐下,将它放在双膝上,它蜷成一团,倒没有抗议。
北极永远记得1900年的冬天。
它是在这座山里出生的,从它记事以来,就没有父母,它不知道它们去哪里了,或许是被野兽吃了,或许是被猎人打死了。它从很小的时候就自己觅食,山林是一个恐怖的地方,那里有数不清的野兽,还有比野兽更可怕的猎人。
那年冬天雪很大,整个世界都好像被埋在雪下面了。它没有吃的,饿得发慌,冒着严寒出来觅食,却被人类放的夹子夹伤了。它以为自己死定了,拖着捕兽夹躺在雪地中,从它腿上流出的血将雪地染出一朵漂亮的莲花。
就在它最绝望的时候,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它的面前,那是一个男孩,他有着漂亮的五官和一双又深又亮,如黑夜一般深邃的眼睛。
他救了它,将它藏在自家床底下,省下自己的食物给它喂食。他说它的眼睛像天空中最亮的那一颗星辰,于是他给它起名字,叫北极。
在卫家养伤的那段日子,它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卫天磊,是卫家的旁支子弟,被卫家收养。和他一起被收养的,还有另一个旁支子弟——卫小娟。
“小娟也姓卫?”白小舟插嘴。
“别打岔!”北极不满地说。
渐渐地,北极发现卫天磊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能够看见山林中的草木精怪,总喜欢提着白色的灯笼在竹林中穿行,跟精怪们说话,甚至驾驭它们。
北极曾听山里的前辈说过,有一种人类,他们生来就有地仙的潜质,有或多或少的异能,这就是所谓的天赋异禀吧。
卫天磊和小娟在卫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卫家的孩子都欺负他们,他们总是一声不吭,默默地忍受着。每次受欺负,卫天磊总是护着小娟。有一次卫天磊被卫家的长子砸伤了,小娟一边替他包扎一边哭,卫天磊忽然抓住她的手,认真地对她说,等他再长大一点,就带她离开,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会照顾她一辈子。
北极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忽然很妒忌那个女孩,这是它第一次想要变成人。
只要潜心修行,就能变成人,这是从祖先那里遗传下来的,沉淀在每一只狐狸身上的记忆。那天它下定决心,要为了他,变成一个漂亮的女孩。
那个时候,他们都不知道,他们这么卑微的愿望,也是奢求。
那天卫天磊到地里做工回来,原本每天小娟都会欢天喜地地迎出来,递给他一杯冰凉甜美的井水,可那天小娟的房间里却空空如也。北极跑进来,咬着他的裤脚往外拉。他将它抱起来,焦急地说:“她去哪里了?是不是出事了?你尽管说,我能听懂。”
“她,她被卫家的人带走了。”北极结结巴巴地说,“说是要让她当烧面神婆。”
卫天磊脸色变了,丢下它就往外跑。北极不放心他一个人去,也连忙跟上。那些人来抓小娟的时候是很凶的,天磊一个人能对付他们吗?
那个时候,北极还不知道烧面神婆究竟是什么。其实,烧面神婆是紫妫娘娘的代言人,紫妫娘娘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神灵,谁也不知道,史书中也未见记载。当地人也只知道她许多年前出生在村子里,有一天大旱,颗粒无收,村民以为是神灵发怒了,就挑选了她做人牲,敬献给神灵。这个可怜的女孩被村民给活活烧死了,可是收尸的时候,人们却发现紫妫的身体并没有烧坏,只有那一张脸给烧得面目全非。人们以为是神灵显灵了,非常高兴,找了一张面具给尸体戴上,隆重地下了葬。
但是,雨还是没下,人们开始选第二个女孩。那天晚上,卫家的族长——也是村子的村长做了一个梦,梦见戴着面具的紫妫回来告诉他,她已经成了这一片山区的神灵,如果想要下雨,就必须做到三件事。
第一件,从卫家的女儿中选一个来做她的代言人,她可以赐给她神力,但必须毁掉她的脸,给她戴上面具。第二件,这个代言人不能是处女。第三件,为她建造神庙,世代供奉。
那个时候的人们都信奉鬼神,何况村子已经生存不下去了。卫家族长将自己一个不得宠的小妾生的女儿做成了烧面神婆,并在村子里修建了一座大庙宇。庙子落成的那一天,大雨倾盆而下。从此之后,原本贫瘠的土壤忽然变得肥沃,这个村子也渐渐富庶起来,卫家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家族。
卫家每一代族长都会收养旁支的孩子当养女,只等上一代烧面神婆死了,再将这名养女变成烧面神婆。
只要有烧面神婆在,卫家就能保住村长的地位,就能永远富贵。
卫天磊赶到那座进行烧面神婆仪式的小屋时,小娟已经戴上了面具。因为她还是处女,必须由卫家的长辈来破处,卫天磊看到了这一生烙刻于心,永远也抹不去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