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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逆着光,嘴角挑起一丝嘲讽的笑容来,“如此看来,我倒真真是一点都不认识你了。”
那人闻言,月白色的长袖微微一挥,转身变成一个小小熟悉的身影。
“这样我让你觉得自在一些么?”他抬头,两条美髯肆意浮动,俊俏中带着些诙谐的容颜活灵活现地出现在小小面前。
小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良久才开口道,“我究竟是该叫你重渊仙君,还是上善真人?”
那人浅笑,本应该属于重渊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萧索之意来。
“你还是叫我重渊吧。”
他有些怀念地叹道,“这些年倒是用得习惯了……”
“好,重渊。”小小点头,“你知道我有事问你。”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唯一没有料想到会是这般相见。只是如今,问不问还由得了自己么?
重渊莞尔,“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慢慢告诉你。”
所有的隐瞒不就是为了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么?而如今,这个时机应该是成熟了。
“只是在此之前,我想问一下,你是如何戳穿我的?”他自问重渊与上善真人之间无一丝相似之处,她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小小垂眸,将鬓边的发绕到耳后,“只要有心隐瞒,就不会留下破绽。但你处处留下线索,纵然我再愚笨,当这一切摊在面前,我也不得不将一切串联在一起。”
“你既留下线索,便是希望我受这指引而来,而如今我站在这里,只是想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交叠的梦境,神秘的指引,九尾的失魂,昆仑的宝藏,地图……一环扣一环,所有人都被他玩弄在鼓掌之中。
而如今,他却又想要做些什么呢?
重渊悠悠叹息,“我花了一万年来营造上善真人存在于世的假象,千机算尽就是为了今天。”他微微一顿,乌黑的眸子看向小小,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庄重缓缓道,“女魃,该回来了。”
话音未落,小小整个人微微一震,她强行稳住身体道,“夺舍之事是受你指示么?”
重渊摇头,“并非我授意,我只是借着一些陈年旧事推波助澜而已罢了。”
小小心头大震,魍魉姬之事,果然与他有关!
“是,魔界魍魉姬是你轮回之后的第一世,本来那一世你就该回来,只可惜你将精魂交付于那天帝之子清旭,差点魂飞魄散,幸好我用昆仑镜锁住你的最后一丝元神投放到那农妇的女儿之上,方才得以保全你。”
“这么说,我一直在你的掌控之下?直到我死?”小小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问过地府关于你的寿元,你活到一十五岁便会因为疾病而死。只是五百年前仙魔大战爆发,我未来得及去接引你。”说到这里,重渊乌黑的剑眉微微蹙起。
“等到了结战事,我已失去关于你的消息。又反复寻觅百年,方才得知你在旱魃身边。”
他自然是寻不到她的魂魄,世事难料谁又能知道她死而不僵阴差阳错成为一只僵尸呢?
一个人的面容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小小眉头微展,露出一丝笑容来。
只是作为一只僵尸也未尝不是好事。
她缓缓抬头,对上重渊的眸子,轻声道,“仙君,我是农妇的女儿,我叫小小。我是一只僵尸,无论前世今生,我都不是女魃。”
只是天意难料,因其执念,才桎梧于此。
作者有话要说:真相了,这一卷马上就要快结束了。
☆、此命不由己
她本应该安安生生活到百岁,嫁人生子,含饴弄孙,在某天颤颤地合上眼。奈何老天爷偏不让,她糊里糊涂活了五百余岁,成了老婆吓唬孩童口中的老妖怪不算,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却又被卷入一桩离奇的阴谋之中。
而阴谋之人却告诉她自己所做一切全部都是为了她,到头来她全成为了始作俑者。
这段狗血的故事若是写到戏文之中,怕又是一篇惊天动地的传世佳作,只可惜人生如戏,人却不能如同戏子一般泰然处之。
她活了五百年,却突然有人告诉她,她是另外一个人。推翻她原有的一切,只为重塑另一个人。
是你,你又作何感想?
小小自问天下之大,她心远远没有如此之大。
“我不懂你究竟想要作何?我只有一句话,我不是女魃,也不会任你的拿捏去做女魃。倘若你真的逼我,那我情愿丢去这幅躯壳!”
回去做个破葫芦也未尝不好,至少自由,至少不用考虑接踵而至的阴谋诡计。
她声色俱厉,色厉内荏。然而始作俑者却丝毫不受威胁。
黑眸将小小一切激烈的情绪尽收眼底,重渊缓缓开口道,“我自是知道你的想法,你不愿意将过去的生活轨迹磨灭改变。可是我,必须要将你的过去摧毁,这世上只能有女魃,不能有尸小小。”
小小低头,又听到他冷静不带任何感□彩的声音自耳畔缓缓传来,一字一句很是清晰,“如果我没有才猜错的话,你的身体已经开始产生异变了吧。”
他走到小小身边,拽过她低垂的双手,将袖子撸起。她雪白的臂膀上已经有密密麻麻漆黑的纹路在蔓延。
“没有我,不出多日,你的心智也会被彻底吞噬,由我出面,你至少可以少一些痛苦。”他附在小小耳边轻声说道。
小小抬头,“为什么要逼我?”
重渊微笑,“天意。”
见小小久久不语,他抬眸凝视眼前的少女,她蓬松乌黑的长发如同流云一般垂在肩上,一枚略尖的瓜子脸衬得人越发小,一身灰衣穿得妥帖齐整,周身没有任何修饰。只是眼下,她眉眼间带着太过人熟悉的倔强,一双手紧紧地捏住衣角,即便是再为难,紧闭的双唇里也吐不出丝毫服软的言语了。
“我知你接受不了,只是这一切也并非我的操纵。万物轮回,皆有天意。当年你父君重归混沌之时,曾嘱咐天帝让你归位,几十万年了,难道眼前这一切就不是天意了么?”
他看着小小,复又道,“你若是不相信,我便让你看一样东西。等你看完,你便是全明白了。”
话音未落,重渊广袖一挥。眼前的一切如同压碎的镜片一般支离破碎,而转眼间,他们来到一片茫茫河川之边。
大片大片的往生花开得热切簇拥着延伸到远方天际,如同烧上天际的火烧云一般,极尽艳丽。
小小抬首,见重渊手中拿着一面镜子,幽蓝的镜面不知用何材质做成,光可鉴人,而镜子外围以一圈上好玉石包裹,边缘系着红穗子。
见着重渊将手中镜子递到自己面前,小小有些迟疑道,“这是……?”
“握住它,你便知道这一切了。”
小小伸手接过镜子,就在她接过镜子的一瞬间,镜面发出一阵耀眼的炫亮,无形中从镜子中弹射出一波又一波的气浪,霎那间将小小整个人淹没。
她黑色的眸子瞬间被光芒充溢,如同布满星子的黑夜一般熠熠生辉。
虚妄中似有一阵阵铁骑声纷至沓来,带着金戈铁马的汹涌之意,小小伸手劈开迷雾。看见大队人马骑在天马之上,银盔披身。
他们手中的刀剑锋芒隐约刺伤了她的眼,她伸手掩住双眼,却在缝隙中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
那人如瀑布般的黑发倾泻在腰际,他一身戎装,手握一柄巨剑,剑身一面刻日月星辰,另一面刻山川草木,所刻内容全部用古符刻槽圈住,以表示精华之气永凝不散。
汹涌的马蹄声贯耳,不绝于耳的厮杀声,漫天的血风弥漫,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恍惚看见他露出的半个侧面。
如刀劈斧刻一般的侧脸,坚韧刚毅。
眼前的迷雾似是一点点散开,如同金乌破开云层一般,丝丝阳光倾泻下来,照射在她的肩头。
心中呼啸之意更盛,似有什么将要破土而出,小小低头,双臂隐隐有些炽热,撩开衣袖,却发现那一道蜿蜒而上的黑色纹路如同疯长的蔓草一般急速布满自己的皮肤。
黑中隐隐有一道道血红窜过,如同刀剑劈上玉石外表绽放出的铄金之意般火花四溅。
而此时头顶风云骤变,是谁祭出一道织天大网将四散的云层积聚在一起,一时间,电闪雷鸣,似有黑龙出没于浮云之上,倾盆大雨随着一道道轰鸣声下磅礴盖之众人的头顶。
马蹄声在雨水的浇灌下显得有些混乱,狂风呼啸,金甲士兵自水雾中席卷而来,大杀四方。
刀剑碰撞之间,撞出火花四溅。
小小只见银盔战士一批批倒下,有一批批前仆后继,接踵而来。而为首的那个男人,巨剑在手,带着破开天地苍穹一般逼人的气势。
“父君……”身旁有一熟悉的声音传来,小小惊愕回头,有一女子骑于战马之上,赤衣纷飞,正望这遥遥看来。
“女魃。”男人终于回头,被雨水打湿的面容英气勃发,没有半点狼狈的模样。
“让女儿去吧!”女子双手交错,口中喃喃念法,瞬息之间,法光大盛。一把赤红色的巨剑自她身体中破出。
“太虚,走!”赤剑清啸一声,划开一道火焰般绚丽的光芒,乘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头顶的漫天大网之中。
小小抬头,见那女子挥剑斩上巨网。剑锋与那大网相触的那一刻,绽放出一道惊天动地的火光。
半空中水火相交,不断蒸发的气雾一瞬间迷住了所有人的双眼。
那赤衣女子在一声轻喝声中,化作一道虹光,划开天际坠落在东方大地。虹光驱散漫天雨雾,光芒大盛之中,雨水渐渐褪去。
大地重回光明,银盔军士气大振,趁胜追击。而青芒过瞬,鲜血飙射,黑发戎装男子将对方贼首斩于马下。
草木生辉,山川复流。
小小怔忪着,听见重渊的声音在耳畔传来,“你想起来了么?女魃,那是你的父君,中央轩辕大帝。”
如同一颗石子掉落静水湖面,泛起一层层往外扩的涟漪。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而小小回过神,自己面前仍然是站着白衣的重渊。
原来方才那一幕便是上古闻名的涿鹿之战,在此役中,女魃为止住风伯雨师的大雨而献身。
身染邪秽,永不复归。
想到这里,她全身似被强烈刺激一般,扭曲地抖动着。乌黑色的纹路渐渐从她雪白的脖颈蔓延而上。
“邪秽附体,又引发执念。女魃,我必须净化你。”
重渊的身影又渐渐模糊,而小小的周身又被幻境的迷雾所包围。
长发席地,秀眉斜飞入鬓,眉目如雪,未染细砂。遇水则清,逢雪不妖,隔着水雾,她与魍魉姬遥遥对望。
魔界之女爱上天帝之子,这是如何惊天动地的艳情之事。然而偏生有人从中作梗,有情之人终于被拆散。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仙魔大战,二人在战场相遇,各司其职。
刀剑激战之中,泪眼无语凝咽。
终于是他败了,她一剑刺中他的胸膛,却又后悔了。她三赴昆仑,赤手空拳打入昆仑圣宫,拜于西王母膝下,只为求一枚让人起死回生的丹药。
即便那枚丹药要以她精魂为引方才可以炼成,她依旧义无反顾,纵身跃入那紫金丹炉之中。
无数张熟悉的面容如同放映一般自小小脑海中鲜活灵动地穿梭而过,而她如同散珠一般的混乱记忆也终于被一根线串联在一块。
魔界有两位女君,其一为魍魉姬,其二为魁魅姬,接相倾心于清旭君。
小小低头,嘴角拉出一丝苦笑。怪不得,原来葵容竟是一眼便认出了自己,这便是死敌之间的感应么?
而彼时手中抱着的那只白狐,便是九尾罢。
原来一切的一切上天都是注定的,她魂灭于昆仑,最后又回到昆仑。
“天煞星堕世,天煞星堕世,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低头嗟叹。
“当初那位青衣道长是谁?”
沉默良久,她复又抬头,眉眼中隐隐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