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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沈言的那番紧张很好理解。在确定下见面议程后,他又想到了那次在肖远峰和苏青弦联手打压之下被摧残过的小心灵,所以紧张了一把。
不过等到下午时分,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同时也算是准备进入新的人生开端。
虽然从企业主到打工的,还是有一定的落差。不过经过了前面那段昏暗时光,好歹也算有了少许铺垫,不至于凌空落下摔到七零八落。
所以当沈言出现在苏青弦的秘书之前时,已经回复了当年笑容平静温和又充满朝气的样子。
苏青弦的秘书叫陈曦,喜欢人家叫她Sissy,看到沈言就笑着说道:「沈先生到了?请稍等,我通知苏先生。」
这是沈言和她的第一次见面,对方的反应却熟稔而自然,沈言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趁着女秘书去见苏青弦的空闲,沈言仔细琢磨了下对方的态度。从昨天苏青弦的表现,到今天女秘书的笑容,似乎都意味着对方很是看重他。
对比之前苏青弦客气又生疏的表现,真是天堂与地狱的差别。
对于这种剧变,沈言也推敲过,得出两个可能性:
一,苏青弦在自己身上的图谋关系重大。
二,苏青弦突然觉得自己格外顺眼。
说实在,第二种可能性在沈言看来实在不大,就算知道那才是接近真实的答案。所以沈言对于今天下午此行还是抱着很深的警惕感。不过既然昨晚上头脑发热已经收下了苏青弦的八百万,用人手短,捂进口袋的钱就很难再吐出来,所以只要苏青弦要求不甚过分,沈言决定都全力以赴。
Sissy再度出现在沈言面前,依旧笑容满面:「请进吧,苏先生在等你。」
这番用词再度让沈言小小惊吓了一把。
苏青弦的办公室非常大,采光甚好,虽然书、档案夹以及其他各色事物繁多,看起来却不凌乱,只不过让走进办公室的人都充分理解到这间房的主人事务繁忙。
苏青弦正在看东西,听到沈言的脚步声后抬起头,沈言这才看到他戴着副无框眼镜,平白添了几分书卷气,年轻俊雅了几分,也把苏青弦平时颇有些睥睨众生的眼神遮了不少。
沈言心里叹气。可见上天到底是不公平的——怎么可以既给予苏青弦家世、财富,又给他气质和外貌呢?
上天不公至此,这几件东西中间随便哪一件可能都是别人梦寐以求而不得的,苏青弦却是浑身上下一抓一大把似的。
苏青弦扬了扬下巴,示意沈言坐下,沈言的表情实在有点古怪,貌似又在不知名的空间出神发呆,逼得苏青弦不得不开口:「等下,Mike——我是说肖远峰——很快就到,让我看完手里这几页。」
沈言坐了下来,「怎么还在看纸本文件?」他看了看苏青弦桌上的电脑。
「方便,我还是比较习惯纸张。」
两人在进行了这么一番毫无营养的对话后沉默了下来,苏青弦继续专心于手上薄薄几页纸,沈言则开始百无聊赖地四顾。
苏青弦说自己喜欢古董,光看这间办公室是看不出来的。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陈设,只是在苏青弦的办公桌以及室内另一张小会议桌上放着两盆观叶植物,算是摆设。
依照以往沈言所认识的醉心于古玩的人,一般办公室即使不放贵重的收藏,也要放几件小陈设以便把玩。
沈言对于拿到的那张八百万支票的沉重度又有了新的估量。
办公室的门被很随意地敲了下就打开了,肖远峰的脸凑了进来,满脸堆笑:「老大,召臣何事?」颇为调侃的语气在看到沈言时被噎了进去,肖远峰的脸上有一剎那是尴尬和不解:他没听说有其他人在啊。
在认出沈言的脸后,肖远峰愣了一愣,「嗨」了一声后,厚脸皮的装成啥也没发生一般踱了进来:「沈先生,又见面了。」
苏青弦摘了眼镜,放下文件:「Mike,你上次提到需要沈言帮忙的企划怎样?」
肖远峰有点惊讶,不期然想到苏青弦当年那句「上善基金从来不是扶贫解困的地方」时的神色,冷冷淡淡,平静异常。
怎么?现在的新形势是国家鼓励企业扶贫解困并决定给予一定资助了么?
分神之下,肖远峰开口说了一句令气氛down到冰点的话:「那个企划?已经解决了啊。」一开口,发现苏青弦的面孔瞬间冰冻,肖远峰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可怜的是,他还完全不知自己是踩到主上哪一片逆鳞了。
随着苏青弦的脸一阵发青,沈言的脸也青了一下。
于是,温暖的采光良好的室内,只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仅以呼吸表示彼此的存在。
苏青弦分明能听到乌鸦飞过并幸灾乐祸的声音,一只接着一只,空气中很是热闹,而他则很是黑线。
好吧,他承认是他失策,应该先问下肖远峰有关于那个企划的事情,如果预先问一下,绝不至于出今天这等乌龙事件。
但是昨天晚上当他想到要打电话时,立刻就想到当初自己是多么冷静铁血又铁齿地说「这里不是扶贫解困的地方」,还说「只是需要还一个人情而已」,更何况还拒绝了肖远峰的提议……依肖远峰偶尔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来疯脾气,会怎样取笑或者探究其中奥妙的表现苏青弦简直能当电影在眼前掠过,多么真实……
正是想到此节,所以苏青弦才犹豫了一下,再想到关于企划的藉口好歹是确有其事,依照肖远峰的聪明程度应该懂得怎样应对,如果事后肖远峰再问起,自己随口回答说「路上偶遇沈言所以如此这般」瞎说一通,想必肖远峰也不会去向沈言考究,日子一长,自己自然能在这个老同学兼下属面前保留一点面子……
千思万想,唯独没有想到……
世易时移,那个企划已经Over了,告吹了,没了,拉倒了!
这算什么?
老天故意在耍他么?
看来老天耍他耍得很是开心……
苏青弦简直想要把肖远峰推出去等他能换个答案时再让他进来。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不过是想想而已,这种孩子气的耍赖放在心底一秒钟,就被现实取代。
现实是,怎样摆脱目前的窘境。
苏青弦瞪大了眼睛,十分惊讶状:「可是你一周前才告诉我急着要找沈言的吧?」
肖远峰因为主上直呼沈言其名的小细节而多注意了一下,以苏青弦的性格,貌似……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主上与沈言的关系大好了嘛。
肖远峰自以为了解了刚才一剎那尴尬境地的原因,故而没有展开讨论苏青弦关于「急着找」这一用词的准确性,顺着老板的话接了下去:「嗯,就是因为企划太急了,既然你说暂时找不到,我就另想他法了。」不过他心里多了个心思:苏青弦虽然外表并不冷厉,但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也绝不会自来熟……所以,这两个人相交的过程很值得推敲嘛。
「原来如此。」苏青弦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沈言。
此刻沈言的心理活动其实很是精彩,随着苏青弦和肖远峰对话的进程,他的心中从「又被耍了么?」到「真是这样么?」再到「理由听起来有点勉强」再到——「这样的话,八百万是不是要还回去?」
到最后一个念头时,沈言心里的天使和恶魔们已经是大惊失色抱成一团。
有过沈言这样经历的人恐怕都能体会,没拿到钱穷到死时和已经拿到钱幻想过应该怎样合理使用钱财这两种情况之下,能保持气节的坚持度是不同的。
没有钱时,多数有种「还能更糟么」的心态,抱着最差也不过如此的想法后,坚持清高虽然艰难,却没有曾经拥有过一线转机,突然被硬生生夺去时更艰难。
所以,此刻的沈言心中百味杂陈,一时来不及考虑苏青弦和肖远峰的不合宜表现了。
他抬头看向苏青弦,虽然勉强保持外表的平静,但脸色到底还是不好看。
苏青弦却不了解沈言一番心理交战,看到沈言这样的表现,禁不住有点心虚:「真是对不起,害你白跑一趟。」
肖远峰看了看两人的脸色,乖觉地问道:「老板,如果没其他事的话我先出去了,还有点事等我处理。」看到苏青弦点头后,立刻起身离去,留下这堂皇的房间里满屋子的诡谲。
怎么办?沈言心里一番天人交战,不过到最后,好孩子、好公民、道德新楷模沈言同学最终还是叹着「罢罢罢」,等到房内只剩两个人时,深深吸了口气:「既然企划的事情是这样子,那么过会儿我去把钱拿了还给你吧。」真可惜,支票刚入手还没捂热就得掏出来了,他的心里在滴血,奈何脸上还要装出正经正义的样子。
苏青弦看着他的脸,忍不住三度感慨——
真是好人。
好到让人觉得不欺负他对不起上天……
颇有些罪恶意味的念头一闪而过,苏青弦真诚微笑:「真是对不起,看来我和肖的沟通有点问题.结果连累了你。至于钱的事情……」他踌躇了一下,说道:「不用这么着急,我记得Mike那里还有许多棘手的事情,如果你愿意,能不能来帮他?」苏青弦抬头看向沈言,眼睛在阳光底下泛着微微的琥珀色光,漂亮的像是被阳光浸透了的宝石。
这是沈言第一次在面对苏青弦时突然产生危险的感觉。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如果硬要形容,那就是老鼠被猫盯上、顶级杀手被狙击手瞄准等等荒诞的字眼来派上用场的时候。
如果一定要用言语和逻辑来解释,那就是沈言自估就算把此刻的自己卖掉,恐怕也换不到苏青弦上一段时间表现的善意所体现的价值。
阳光分外温暖,沈言却觉得自己的背上有点微寒。对面的男人在阳光下显得前所未有的好看,那样漂亮的淡淡的笑容和浅浅的歉意都像闪着钻石的光芒,让人只觉得闪亮闪亮,但沈言却知道,苏青弦之所以为苏青弦,绝不是因他此刻露出的绝佳美色。
之前他还有些自信,猜想苏青弦大概遇到了比较棘手的IT行业技术问题而需要藉助自己的力量,现在的新进展却让沈言朦朦胧胧意识到,苏青弦的整个姿态像是在不计成本地示好。
这种举动在现今以「时间就是金钱」为口号,号召着所有有劳动能力的人徒劳奔波的社会中,在以每一分钟的时间说不定可以「万」计、而且还是美钻的苏青弦身上发现,怎叫沈言不心底生寒?
所以沈言紧紧地盯着苏青弦,一时间忍不住冲进脑海的首要问题:「你到底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苏青弦差点被空气噎到,因为沈言的表情看来完全像耸着肩面对陌生人的食物犹豫惊恐的野生流浪猫,那眼神透露着全然的不信任,甚至很有几分挑衅。苏青弦意识到,之前好不容易在两个人的相处之间加入柔化剂的努力全因为自己的一个小小疏忽而泡汤了。
他是有后悔,但是绝不会因为某个化身为警惕流浪猫的人的质问而失了方寸,相反,苏青弦的眼神因为「遇强则强」的心理而愈发显得真诚充满说服力。如果谎言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那么以美化过的事实为藉口呢?苏青弦此刻的心中已经升起熊熊战火,目标只有一个:搞不定你沈言,我就跟你姓!
「你觉得之前我的提议不合常理?那么,沈言,请问现在的你有什么值得我花这么大的力气和心思来图谋的?」虽然眼神很是诚恳,但是言语却甚为犀利,极为客气。
正因为自己不经大脑的张牙舞爪而懊恼着的沈言一时为之语塞,他此刻已经后悔,不管心里有多大疑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