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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开始沈言又回苏家住了,每天都能吃到厨娘料理的无数好菜。三十那天中午的菜色中间有一味响铃——用豆腐皮包裹馅后下油锅炸的一种菜,馅料有肉、豆沙、菜末等等,因为豆腐皮炸过后金黄松脆,嚼起来响声可喜而得名,是江南小吃中的一种,沈言吃了好几个。苏青弦见他喜欢,直接就把菜盘端到了他面前。
沈言也毫不客气,连吃了五个,把盘子清了一大半,才心满意足地把盘子再挪回去:「说来也奇怪,从小到大,对于春节餐桌的印象中间最深的就是这道菜。小时候家里穷,每年直到春节我妈才会做这道菜。」这样说着的沈言自己都觉得诧异,关于家庭这种话题他并不喜欢拿来谈天,因为回忆并不美好,所以他总是很少回头看,但是此刻,提起这种事却显得很平常,心境也没有感到失落或者郁闷。
苏青弦夹了一个响铃放回自己的碗里:「差不多吧。以前我妈很擅长做这个,每年春节都会做。直到……」他断了断,「她死前的最后一年。」
沈言也沉默了。
吃完饭,沈言突然眉开眼笑,过来揪住了苏青弦。
苏青弦见他笑容灿烂,又有了别样的想法,回了笑容问:「干嘛?想要做什么坏事么?这么兴奋。」
「哈,你别乱讲。」沈言故意朝他扳起了脸,不过一秒后就破功。
「我说,我们做响铃吧。」
「啊?」
「做响铃。」沈言认真看他。
事实证明,即使是商业金童,即使是IT奇才,在做别的事情时也不一定得心应手。当天下午苏大少和沈言进厨房的经历被苏家厨娘视为洪水猛兽,心有余悸。
其中过程我们不再描述,总之苏家厨房一时成了水深火热的犯罪现场。等两人终于放弃离开后,厨娘本来精心调制的豆沙馅不光洒遍了桌子,还有不少漏网之鱼直奔光洁的地面。不小心踩到一脚,那黏腻感能让人发狂。
桌上倒是放着不少响铃成品,但是形状千奇百怪。本来应该是长条状的可爱样子,结果从苏沈两位手下做出的,不少是三角形、正方形,还有梯形的。而且最让厨娘「惊艳」的是:几乎每个响铃都有「漏馅」的现象。
事实上做到后来,沈言和苏青弦都以「不漏馅」为目标奋斗着,事实证明,没有天分的人在短期内是很难用数量来追求质量的。
最后厨娘还是把那些不合格的成品送了上桌,沈言和苏青弦以消灭罪证的决心把一盘子响铃都消灭了,结果因为油炸的东西太过腻口,吃了很容易感到饱,厨娘当晚准备的很多其他菜色最后都未被赏识。
吃完饭沈言和苏青弦一同进了书房,他们两方都有些事要处理,对着各自的电脑才十分钟,两人就先后陷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再度回到现实,是因为午夜十二点的烟火。
苏青弦站起来把窗帘大开,映着漫天的绚烂烟火的夜空看来如此璀璨。烟火的声音听来十分热闹,他出神地看了一分钟,转头来看向沈言。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声「新年快乐」,然后相对一笑。
沈言端了两人原已冷掉的茶去倒掉,又重新沏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窗前的苏青弦。摘掉眼镜的苏青弦眼底有些疲倦,内眼角处还有因为戴太久眼镜而压出的红痕,看着这样的苏青弦,不知为何心中大暖,冲着苏青弦一笑。
然后就看到苏青弦冲着自己侧过头来。
那些烟火的颜色照在苏青弦的脸上,沈言却全看不到,只能看到苏青弦那双明亮的黑眼睛,还有眼底的浅浅温柔。
理智告诉他此刻的情况很不妥,然后身体却不能动,眼睁睁看着面前一片黑暗,身周只有对方的气息。
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觉得危险,然后他只能盯着对方的唇轻轻地压到自己的颊边。
温热的唇有点干干的,然而却似乎能体味到亲吻那一方的心脏的脉动,沈言一时有些恍惚,头皮都有些发麻。
然后气息移开了,苏青弦的脸又在烟火中亮了起来,冲他浅浅一笑:「新年快乐。」
沈言过了好几秒,才能回答:「新年快乐。」
苏青弦的眼又转去看烟火,沈言悄悄地退了一步,他知道自己的脸肯定是全红了。
大脑一片混乱……话说自己为什么要脸红?
就当是普通的贴面礼好了吧……
但是……那种情况,应该是异性之间吧?
所以……为什么……又吻他!?
沈言的心境也像那漫天烟火,一时间纷乱斑斓。
那一个大年夜的晚上特别寂静。苏宅的佣人多半是本地人,大年夜都提早回去团聚了,偌大的苏宅只剩下沈言和苏青弦两个人。
凌晨一点多,沈言洗完澡躺下时,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的心似乎还停留在烟火灿烂那一刻,还在琢磨着那个吻。
如果说之前还能用「洋人礼节」这样的说法为苏青弦粉饰太平,那么现在似乎是行不通了。
沈言瞪着天花板,那上面有阴暗相间的图案,是外面花园里照明灯的杰作。在一片漆黑之中,天花板上像是伏着一只怪兽,随着风声浮动着,就要一跃而出。
沈言用力地闭上了眼睛,选择了沉默。
因为前一天晚上睡得太晚,第二天他们两个起得都有点晚。沈言起床都九点半了,磨磨蹭蹭下楼,看到苏青弦也刚坐到桌前看报纸吃早餐。
「你倒是比我早啊。」沈言坐到苏青弦的另一头,从他手边抽了两页报纸,又端了碗粥过来,一派云淡风轻。
苏青弦眼镜片后的视线越过报纸刊头看向男人,沈言一脸的平静,似乎凌晨时分的难眠毫不存在。
整了整报纸,苏青弦吃完了手上的面包:「等下去花市逛逛吧,我想挑两盆君子兰。」
「好啊。」
两人的对答都很平和又普通,但这一刻,苏沈两人都明白自己正前所未有的有些怯懦。
害怕这一刻的平静会随着对于昨夜的追究而逝去。
所以,两人都再度不约而同地保持了缄默。
苏青弦和沈言没过几天称为「年」的日子。从年初二开始,两人就开始又一轮的拜年安排。年初二之后沈言又回到了自己家,苏青弦没有拦。
到年初四开始,两人已经完全回到了工作状态。对于沈言而言,这就是孤家寡人单身生活的好处之一:过年时分不像旁人那样有众多的亲戚需要走访孝敬。而苏家本身是个血缘关系相对淡薄的家庭,看苏青弦父母大过年都不回家就可见一斑。
新年的开始总是有一堆的事件要处理,还有许多年尾搁置的事宜。因为忙碌的关系,沈言与苏青弦之间暂时除了公事之外再没有别的,而随着忙碌程度的加深,时光流逝的速度似乎也加快了。
沈言的压力很大。
光是组合团队耗用的精力就大大出乎他的预料。虽然沈言并不负责技术团队高层组建的工作,但是作为两方代表之一,必须为两方的制衡和博弈努力。随之而来的是之前在熟悉技术时没有经历过的勾心斗角。
或许用勾心斗角来形容还是稍微夸张了一点,因为目前启明星和苏氏到底还是处于甜蜜的蜜月期,虽然私底下两方都有各自的盘算,但是台面上总是和乐融融的。
与工作上的繁忙相对应的,沈言这几天中午和晚上的应酬非常多,各方面都齐聚一堂,对于沈言的「价值」有了高度评价。特别是启明星一方以总经理方儒成为代表,更是表现得对沈言「另眼相看」。虽然沈言一进入启明星时就已经注定了立场,但两方都不吝于向对方示好。
才不过几个月,沈言就在天堂和地狱间走了一遭,重新回到这片江湖,多了之前摸爬滚打的经验,应付这种局面也算是有了心得。
商场上的应酬免不了酒和色,沈言于饭桌、KTV等等场合与启明星一脉迅速培养起感情来,不过他始终不惯这些,饭局虽然去,酒却喝得少,如果遇到有叫小姐坐陪的场合,总是坐陪凑个礼数,多半很快就走。即使坐着,神色间也总是淡淡。一来二去,众人都知道他的脾性。
这倒也不是沈言假道学,乃是因为他幼时父母就是因为这种事情闹翻,给他留下冰冷的童年回忆,直到成人他都不喜欢这些。好在启明星作为新兴的科技型企业,风气总算干净。他如果是去跑业务,恐怕是没多大出息的。
苏青弦也曾与他同座几次,觥筹交错之间也对沈言这一点有所了解。虽然其实并不意味着任何事情,苏青弦还是对于沈言的「洁身自爱」感到高兴,当然其中免不了几分私心。
偶尔肖远峰也会参与,掌握着上善基金的他是大忙人,又不像苏青弦那样有重要的人「押」在启明星,所以露面的机会反而比大老板苏青弦要少。
某一回苏青弦去了外地,肖远峰到启明星处理些事务,肖、沈、方三人会同启明星的另一个副总聊得兴起,晚上又商量着一起去喝茶。地方是望湖边一处幽静茶舍,那里一向以能看到一弯明月倒映在碧泓湖水之中而闻名。订位置的时间是有些晚了,没订到最好的包厢,不过总算也能看到湖边的绿荫,虽说夜深了看着并不清楚,好歹也算是回事。
到九点多时启明星的那位副总就推称有事先走了。方儒成喝的茶水最多,因此跑厕所的次数也为最,一次方儒成缺席时,茶舍的侍应小姐进来倒茶,那手里提着的是个碧青碧青的仿冰裂龙泉窑的小茶壶。沈言见到这茶壶,突然想起了之前的那段谎言,不由得心中后悔。
这样想着,脸色都有些难看,肖远峰是个精明的人,立刻就看出了身边人的不对劲,小咳了一下,沈言的视线这才收回来望向他。
「老方也真是的,大概是肾亏了。」肖远峰微笑,虽然心里有几分好奇,不过自然不会冒冒失失问出来。
沈言却突然把话题转了向:「苏青弦他好像很喜欢古董啊。」
肖远峰点了点头,他知道沈言和苏青弦最近的关系很亲近,像沈言这样直呼苏青弦名字的也算少见。私底下他也琢磨过怎么这俩人的关系就这么突飞猛进的,不过自然是啥也没想出来。肖远峰只能猜想沈言脑子里有什么让苏青弦感兴趣的金点子,但是观察了很久也没有头绪。
然而,老大总是对的。如果发现老大不对,请参看上一句话——这乃是苏氏的一道金科玉律。
沈言必有什么过人之处——肖远峰这样想着,回答了沈言的话:「是啊,他是喜欢的。」
「那我看他的办公室或者家里也没有多少收藏品啊。除了家居或者办公必备的东西,就没啥摆设。所谓的收藏家不是都有自己的珍品么?」
「他是喜欢观赏收藏品,事实上老大他对这方面还蛮有研究的。我记得刚上大学时他好奇去学过一些东西,什么陶瓷考据、古钱考据、书画考据的,好像还挺得当时的教授夸奖,说他有慧根。不过老大的本质是个商人,对于这行始终只是个兴趣,很快就荒废了。」
「啊?」沈言微皱起了眉,「所以他也没做过什么古董投资?我以为他会对这行感兴趣。」
「他对这行似乎完全没兴趣,也没有收藏癖。不过即使如此,我记得老大对于陶瓷器皿很有研究。」谈到这里时,肖远峰的兴趣上来了,「你该知道H市的古瓷器及研究很有名吧?市博物馆的藏品是全国之最,十多年前我们市附近有发现过一批宋朝官窑汝窑的瓶瓶罐罐,当时的鉴定团成员中间就有老大以前的古陶瓷导师。那位老先生带了几个弟子替政府帮忙,其中就有我们这位苏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