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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今天坐在一起把酒言欢的人或早或晚都要分离。可是我从没想过,会和卫衫嘉分离的这般早,且是以死亡的方式。
林素从身后抱住我,下巴靠在我的颈窝里。她说:“撩撩,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我好心疼。”
我一点一点的回过神来,一点一点抹干净眼泪,对林素露出笑容,除了泪痕,脸上找不出刚才伤心过的痕迹。
我指着眼睛回头对林素笑嘻嘻的说:“天气太热啦,我眼睛出汗而已,你心疼什么?”
林素的手依然松松的圈着我的脖子,她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我。我们的脸离的很近,我几乎有种错觉,觉得林素的眼睫毛有轻轻的刷过我的眼睫。
林素的眼睛长得可真美丽,像两弯皎洁的月亮,又像两汪深深的泉水,眼底有鳞鳞的光。
“干嘛这样看着我?”我笑。
“眼泪。”
“嗯?。。。。。。”
林素忽然伸过脸来,亲了我嘴角一下,我倏的睁大眼睛僵在那里。
“我是说,你那里,有眼泪没擦干净。”林素轻轻点一下她刚才亲吻过的地方,然后神态自若的拿过我手里装冰沙的碗去厨房。
我有些晕晕乎乎的搞不清楚状况,只好继续转过头看机器猫的动画片。
后来我想,也许当时我就是知道谜底的,可是我不想知道,我不想自己确认那个最后的答案。我害怕。我宁愿这样胡里胡涂的,然后等有一天,当答案自己跳到我面前迫使我不得不面对的时候才去面对它。
许林乐说的对,我也许天生是属鸵鸟的。
那天之后我没有再见过林素。一次她找我的时候我和许林乐出去了,一次我去她家的时候她不在家。
七月下旬的时候我接到林素的电话,她说她想考美院,所以要到省城去进修一下美术。
林素的成绩那么好,考普通的一类院校根本就是十拿九稳的事。很多人读美术其实只是无奈之举,曲线读大学的方式,可是林素,她说她是因为梦想。
她想要为自己喜欢的事情努力一下,而不是按着别人为她铺设好的路,规规矩矩的走下去。
我说:“林素,加油呀,你一直是我的理想,你是我想要成为的女生的模样,你的梦想都会成真的。加油哦。”
林素在那一头沉默,忽然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撩撩。。。。。。”似乎是欲言又止,但是最终,她没有说再见,就轻轻挂上了电话。
顾白说林素这样的行为简直就是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对自己和父母,都不负责的行为。可是我却觉得林素这样很好啊。人生中有太多人力无法控制的事情了,所以那些你能控制的,你想为之努力和奋斗的事情出现的时候,好好把握它,好好为之拼搏,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呀。光想想都让我觉得热血沸腾。
我总是很容易被“梦想”这类的词语打动。
顾白看我一眼,他说:“撩撩你可知道,把自己的人生过的太任性,那是要付出代价的。而那代价具体是什么,在上天把它要的代价从你身边拿走之前,你可能是不知道的,无法预量的。
你知不知道,那其实是挺可怕的。你和林素只想到为了喜欢的事情、人努力,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可有没有想到,如果那些美好都破灭了,或者在奋斗努力的过程中遇到了其他的事情,把你们本该安稳的人生全部打破,那还能美好吗?林素一直说我把人生过的太无趣,我也知道。可是撩撩,有时我真不明白你们在想什么,难道安稳一点的人生不好吗?”
那是顾白,第一次一口气和我用那么严肃又急切的语气说了那么多的话。其实我不是太赞同顾白说的话,可是我知道他的这种想法也是没有错的。
我一直觉得每个人都有权力选择他想要过的生活的权力。例如顾白想要按部就班的安稳生活,而林素想要生活朝着自己希望和喜欢的方向走——谁都没有错的。
而顾白,他那么急切,其实只是因为那个对自己的人生“任性妄为”的人是林素吧。如果换作别人,我想他一定可以像我这样欣然祝福。
夏筱左去北京的时候我曾担心过她,怕她被欺负,怕她辛苦,怕她过的不好。因为夏筱左是一个喳喳呼呼,看起来很威猛,但其实和纸老虎一样脆弱的傻姑娘。可是无论林素做什么样的决定,她要走什么样的路,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我一直都相信她永远可以镇定自若的完美解决。——只因为,她是林素。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对林素有了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和信任。在我眼里她是那么完美和优秀的女孩子,漂亮聪明理智,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让她失败,还有什么能停止她前进的脚步,还有什么能阻止她飞翔的翅膀呢?
所以我一直觉得顾白的担心,是多虑了。可是当高三那年的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当我有一天忽然在校园里看到神情寡淡的顾白时,我忽然整个人就空白了。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因为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林素和顾白身上。
我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生活也算对我不薄了,它一次又一次的给我惊讶,一次又一次的让我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再起波澜,让我在短短十数年的生命里就经历了也许旁人数十年都未经历过的跌宕人生。
许林乐说,顾白是被省中劝退的,没有办法才转的学。因为他成绩好,我们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的百分点,所以收了他。顾白退学的原因并不是很清楚,各种传闻都有,但其中传的最广的,说是和林素有关。
因为顾白被劝退的三天之后,林素也休了学。
顾白其实已经转过来有一个多星期了,可是他既没有联系我也没有联系许林乐。据他们班的人说,这一个星期里,他甚至除了上课回答问题之外,没有和班里的任何一个人说过话。他永远都穿着白色T恤坐在教室后面那张另外加的位置里,不是听着耳机低头做习题,就是跑到没有人的天台上一个人坐那里发呆。
除了面无表情这种表情之外,这一个星期来,顾白没有露出过其他表情。他在陌生的环境里长成了一棵沉默阴沉的树,枝叶森森荆棘丛生,不让任何人靠近。
我问许林乐,顾白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劝退的呢?
从小到大顾白都是所有学生里最让老师放心的那个,如果有一百条路在他面前,他一定能准确的选出最平稳的那条,然后坚定不移的走下去。他喜欢安定,喜欢有秩序,喜欢一帆风顺,照理,他是绝不可能会惹出什么麻烦以致要被学校劝退的。
许林乐看着我,轻轻叹了口气说:“那事情,和林素有关。”
直到夜自修快开始的时候,我才在实验楼的楼顶角落里找到顾白。他居然靠着身后的栏杆睡着了,左耳戴着耳机,右耳的耳机已经掉下来,搭拉在胸前。暮色中微凉的风轻轻吹过他的发稍。我轻轻的在他身边坐下,把那个右耳机放到自己的耳朵——原来顾白在听爱薇儿旧专辑里的那首《SKATEBOY》。
我就那样和顾白分享着一个耳机,呆呆的坐在他身边看他熟睡的模样。
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发生了多少事,无论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变的亲密还是疏远,当我静静的望着顾白的时候,我总觉得我的目光轻易就能够穿越厚重的时光,一下子就回到我们最初时天真无邪的模样。
小小的顾白干净纯白,聪明善良。小小的骆撩撩笑的丑丑的站在他的身后,身上有灿烂的阴郁,隐秘收藏的自卑,和小小的但是坚不可摧的执扭和坚持。
我曾经那么痛恨自己的童年,痛恨那段充满身体和心理双重疼痛的生命,痛恨为什么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疼爱的时候,我永远都只有我自己。我不明白为什么幼儿园里只有顾白肯伸出手轻轻拉住我和我一起玩,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不认识的小孩要向我丢石头,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总要那么可怜,像路边被人丢弃的小狗小猫一样——明明我也有家呀,明明我也有爸爸呀。
可是现在,当我走出童年很久之后,当我变成一个开始有力量保护自己的人的时候,当我不再对那些生活的不公平耿耿于怀的时候,当我身边的人也开始渐渐长大,愿意放注意力在我还不算太糟糕的灵魂而非脸上的褐色胎记时,我却忽然又怀念起那段时光来。
因为在那时候,虽然骆撩撩是不开心的,可是顾白是开心的,林素是开心的,夏筱左是开心的。。。。。。还有很多很多人都是开心的。他们的童年阳光明媚,笑容纯真不含杂质。
可是现在呢。骆撩撩自己没有以前那么可怜了,可是顾白的笑容没有了,夏筱左消失了,卫衫嘉离开了,林素下落不明。我看着我周围的人一个一个遇到不开心的事情,我比我自己遇到不开心的事还要难过。
我总觉得我的朋友,他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最该得到幸福和快乐的人——至少比我要该得到,并且比我需要。因为我已经习惯了生活的小伎俩,我不怕伤害,我是无敌的小女超人,即使被伤的体无完肤,也可以像踩不死的杂草一样重头再来。
可是,我怕我的朋友们,他们不是这样。
所以我宁肯所有那些不好的事情都发生在我一个人身上。
我不知道顾白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看到我的。我只知道我胡思乱想着,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脸离他的脸很近,我的手指沉没在他的头发里,摆出梳理的姿势。
我知道,这样的动作,很暧昧。
我和顾白不是没有过亲密的动作。很长时间以来,我们都像没有性别的好朋友一样,相亲相爱。我们曾在走山路的时候拉过手,我们曾在分别的楼道灯下深深的拥抱,我们曾在沮丧的时候拍拍对方的脸说加油,我们曾在喝高的时候头挨头的凑在一起睡觉。
可是哪一次,都没有这一次的靠近暧昧。
夜色已经完全的降了下来,夜自修开始之后的校园安静的听得到生命之路快走到尽头的夏虫的哀鸣声。顾白的脸藏在夜色里,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得到他眼睛折射出的一点点光亮。
我有些无措的想要把身体挪远一点的时候,顾白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腕,他甚至身体前倾,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拉的更近了一些,鼻尖和右边的侧脸暴露在月光下,而左边的脸则墨色更加浓重。
他直直的看我十秒钟,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而后忽然说:“骆撩撩,你要和我在一起吗?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我吗?”
请你想象一下这样一个场景:你抱着一个透明的玻璃鱼缸,那里面装满了水,还有一条你挑了很久的水泡眼的红色金鱼。它美丽的像个穿着缥缈长裙的公主,在你怀里悠然的游来游去。它是你的珍宝,你心里的骄傲,你藏着不愿与人分享的秘密。你小心翼翼的守护着它,从喧闹的人群里安静的走过,不让任何人看见它,不让任何人打扰它。
你以为谁都没有发现它,你以为你把它保护的那么好,谁也没有办法伤害它——它是你一个人的宝贝。
可是有一天,有一个人忽然走过来问,你缸里的金鱼呢?——你这才发现原来你怀里藏着一条金鱼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一个秘密。你自以为把所有的细枝末梢都小心收藏,细心安放,你以为只要你不说就永远人没有发现,你以为大家都风平浪静粉饰着太平,可事实上,其实你除了欺瞒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