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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人在他27岁的最后一天醒悟他的初恋从15岁就开始并且延续了十二年,这应该不算太晚。
春天从来不遥远。
如果我沉默(十四)
封刑
陈涣是父亲的得力助手,做医务科主任也就两三年的工夫,市里的几个相关领导他已经混的相当熟了。他比我大了三岁,脾气很好,笑起来眼角有少许鱼尾纹,我惊讶于他的亲和力和说服力,院里除了老一辈人,只有他会直呼我的名字,并且不会使我觉得没规矩。
年初,全院民主选举新领导班子,我接替了父亲的位置,成为本院有史以来最年轻也是唯一一位正统医管系毕业的院长。陈涣升到副院,保留原来的石俊饶副院长,父亲也退到了副院。
选举结束,我的“新官三把火”还没烧,院里就发生了医疗纠纷。妇产科一个新生儿莫名其妙死了,家属闹的凶,非要赔钱。值班医生说没他们的责任,因为新生儿评分满十,是个足月产的健婴,死亡肯定因为外在因素,例如,晚上母婴同床时,不慎闷死的。
陈涣听完解释,推了推眼镜,说:“即便是被闷死的,我们也一样有责任。难道晚上你们不巡视病房么?巡视时如果及时发现,会闷死吗?”
“不是我们不巡视,而是家属产妇拒绝我们巡视,因为吵到他们睡觉,要是吵醒一个小毛头,哭起来,整个病房都不能睡了。”
“那就是说,你们就是没有巡视。对不对?”他平静压倒这些借口,可并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而是转头对沉默一旁的我说,“这个漏洞,若是打官司,恐怕会很麻烦。”
可我关心的不是责任,而是后果和解决方法:“他们要多少?”
“二十万。”
“那还可以再加一点嘛,”陈涣笑着说,“反正我们给不起。”
“那你说赔多少?”我开着玩笑。
他斟酌了片刻,说:“两三万吧。”
“从你的工资奖金里扣?”看他赶紧摇头,我站了起来准备离开,说,“我是一分钱都没有的。要是你也没钱,最好还是通知医鉴委。——你应该轻车熟路了嘛。”不管多少,赔钱就说明我们理亏,会毁“长风”的名声。
陈涣的表情像是还有话说,但他咽下去了,他很少与人起正面冲突,意见不合时,他宁可暗中解决。他是个聪明的男人。
“真想闹到法庭上去啊?”吃晚饭雁文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我不解的抬头看他,不明白他说什么:“啊?”
“白天去做检查,遇到陈涣,他说了妇产科的事。”盛了饭,他双手递给我,然后坐下来喝了口粥,右手重新拿起放在一边的水笔。高三冲刺,书房都让给他了,怎么他还有闲心管事儿?我纳闷。
“陈涣还跟你说什么了?”如果不满意我的决定大可以来跟我说,不用借雁文的口。“他倒是机灵!”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搭腔,边喝粥边做练习卷,一不小心粥掉在卷子上了便跑去拿纱布擦掉,继续埋头做。我突然没了胃口,扔掉筷子直直的盯着看他,他总让我觉得自己不被重视。
“喂。”叫他没听见,我操起一根筷子便扔了过去,正中他脸颊。
“干嘛?”他不耐烦问。
“我做院长了。”好歹表示一下吧。
“那很好啊。”他漫不经心,“得民心者得天下,众望所归啊。”
我立马操起另一根筷子也扔了过去,他偏头闪开攻击,呵呵地笑了,说:“李大院长,你才八岁啊,还要人抱是不是?”
“对。”我就是没办法在他面前装平淡。靠着椅背打开怀抱,我就是要他抱。
看我不像闹着玩的样子,他无奈的放下笔,绕过餐桌,俯身抱住我,靠在耳边说:“恭喜你,——满意了?”
“没有。”我呢喃,收紧手臂,轻柔地吻着他温暖的颈窝,他身上有奇怪的味道,不像沐浴露,像是牛奶加香草的味道,很淡。“用什么洗澡的?”
“——先放开我。”他还是不适应这种暗昧的亲密,欠调教的身体又开始紧绷了。
松开怀抱,手滑到他的腰间,我抬头望着他,问:“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喝特浓牛奶?”
他摇头,脸上泛着淡粉红。极诱人。
“因为它多加了稀奶油,喝起来新鲜,香甜,可口,就像想象中的你的味道。”这样的暗示够明白了。
“我不懂……”
“你已经16岁了,雁文,你应该懂得的。”捉着他的眼神让他放松,我将手缓缓探进他的毛衣,感受他腰际温热滑腻的肌肤。多么年轻的身体,几乎令人把持不住。
他瑟缩了一下,马上抓住我的手阻止:“等一下!我,我有话跟你说。”
“你说。”我微笑着,因为他的紧张。
他犹豫了几秒,垂下眼睑躲开我不单纯的目光,像是很小心的寻找字眼开口:“你……,你是不是……?”
“我是不是什么?”
“同性恋?”
似乎有隔了好半天,我才明白他在问什么,微笑已经失去温度,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我还没有想过该用一副什么表情来面对他问这个问题,也许他早就有了疑问,只不过不想问,却怎么也抵不过我的进攻。
我该怎么回答呢?他怎么看待同性恋,倘若承认,他会有什么反应?
沉默,也许已经给了他某种程度上的肯定答案。他扬手就给了我一个巴掌。是下意识的动作。因为打完之后他自己也怔住了。
我知道我必须说些什么,哪怕不是否认或解释,但我做不到。不介意那一巴掌,因为那并不是厌恶和排斥,他传达过来的只是他的震惊和惶惶失措。我想他并不是不能接受我是同志,只是他已领悟到了我的猎物是他自己。
他的小脸儿惨白,盯着我的目光掩饰不住害怕,一双手冰冰冷试图推开腰上的禁锢,可我不放。
“你松开,”他低声哀求,“我要吐了……”
心一阵紧缩,我立刻收手,看着他直冲到浴室甩上门,快的就像逃避瘟疫一样。凭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他让我所有的勇气一瞬间消失无影,像是被一个无形的敌人击中,原来他想伤害我,是这样的轻而易举。
我的失策,早就该想到这一幕,早就该想到安抚他的办法,早就该想到自己的胆怯……
电话突兀而及时的响了,惊的我倏地回神,起身去接,听到了陈涣的声音:
“劳驾,李院长在不在家?”
“我是。”
“光明啊,你能不能过来一下,市政厅的车出车祸了,组织部长在里边,刚送到急诊室,情况不太妙,我能应付家属警察,可应付不了市长……你怎么不说话,有没有在听啊,光明?”
“我在听。”
“——你没事吧?”
“你先通知脑外科、创伤科、手术室还有血库,我大概十分钟后到。”
挂了电话,回头看浴室的门,还是紧闭着。短时间里他是不会出来了。深呼吸让自己调整情绪,我用手掌擦了把脸,走过去轻扣门板。
“我去一下长风。”我说,“等一下你把桌子收拾了,碗留着我回来洗。”
没有回应,我又敲了两下,直到听见他在另一面不太重的敲击声才放心的离开。
如果我沉默(十五)
封刑
等到了长风,家属看客少说已聚了百来人了,陈涣已处理完了大部分,正和几个警察说话。见了我,递过来一件白大褂:“你总算来了,几位领导刚走。”
“人呢?”急诊室里狼籍一片空空如也。
“已经送去手术室了,边走边说吧。”他解开领口散热,摘下眼镜擦拭,“组织部长敲到了脑袋,颅内有出血现象,不过万幸他坐在后面,还不是没的救。倒是开车那司机,颅骨碎了一大块,出血很严重,我们得和时间拼一拼了。”
“电话里你怎么不说有两个?”我皱紧眉头,“人手够么?”
“麻醉科一个主任一个副主任,脑外科一个主任两个副主任再加外科主任和主治医师,两台同时上的话,一台起码可以保证。”
“你让他们保哪个?”
“领导说千万要保住部长的生命,当然,这里你说了算。”他说着,突然眯起眼睛凑过来看我,“你脸怎么了?”
“没什么。”我挡开他的目光,一侧脸颊大概是挨了雁文一巴掌,所以有些红,“抓紧时间,哪个重要先保哪个。”
“哪个重要?”他追问,“伤重的,还是伤轻的?”
“陈涣。”我停下脚步,严厉的盯着他,不是不懂他的弦外之音,但我除了是个救命的医生之外,更是个担着五百人饭碗的院长,我不能不这么做。“组织部长重要,还是司机重要?”
他架好眼睛,呼了口气,说:“反正谁也没有咱医院重要。”
手术持续了四个小时,处理完组织部长所有的伤口,立即送往CT室拍脑部CT,其他人继续抢救那司机。
在走廊上,我见到了司机的家属,母女俩,母亲哭的肝肠寸断,女儿镇定了些,红着眼不住的安慰母亲,抬头目光与我接触,悲伤和焦虑使我觉得莫名的熟悉。像那年钮嬷嬷病重时,雁文也是这般……
“医生。”她站起来,一百六十左右的身高让她必须抬头才能与我说话:“我父亲——”
“我们会尽力的。”这场面话在她的眼神下说出口,竟然有些困难。
她的母亲突然“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老泪纵横,“医生,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啊。”
“您别这样。”我连忙去扶她,这一跪,我非折寿不可。
陈涣开了门,见了这一幕,愣了愣,示意我进去说话。确定关好了门,我问:“怎么样了?”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习惯性的顶了一下镜框。
我突然有些烦躁,低声咒骂:“怎么搞的?!”
“失血过多,倘若快一步,也许还……”剩下的话,他看了看我的脸色,全部咽了下去。站了一会,按了按我的肩膀,转身准备与手术人员商量记录病历去。
“陈涣。”我叫住他,说:“我家里还有点事,家属那边,你去解决吧。”算是帮我一把了,我实在不想面对门外的母女俩了。
他认命的点了点头,问:“那市领导晚上要是过来……”
“晚上他们不会再来了,要来,也是明天早上。”别真以为那些个当官的多有人情味。
车在车库里停稳了,我静下来想借口以消除几小时前的僵局,那种气氛很容易让我觉得累,而现在我真的累了,需要他帮我热牛奶,帮我放洗澡水,帮我松懈肌肉,说穿了,需要他的关爱。
是不是否认自己是同性恋,我们就可以在这种假想的温暖里相濡以沫下去呢,只是让他面对现实罢了,我不应该么?
屋子里空气冰冷,边换鞋边唤他:“雁文。”
没人答应,大概出去了。——出去了?!鞋子脱了一半,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出去了?打开所有房间找寻,不在,都快十一点了,他居然还跑出去!就因为得到了一个他早就知道了的答案,他不会是想跟我玩离家出走吧?!该死的!
一路飞车到孝闻街的老宅,没见他人影,转到公共墓地,在一片阴森的坟墓里找到钮嬷嬷的那座,我松了口气,他果然在。除了这两个地方,我还真不知道他能去哪儿了。
“你发什么疯。”我顶了他一脚,没用力的,“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手电筒的灯光刺目,他抬起来手来遮住眼睛,一只手乱抓了一把,揪住了我的裤管扯了扯,他说:“你坐下来,我们和嬷嬷说说话。”
要教训的话咽了下去,我灭了手电站着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