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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他下厨,料酒没了,直接开了瓶红酒就往锅里倒,看得出来心情不怎么样。年年在客厅大声地朗诵马丁。路德。金的一篇关于解放黑人的演讲稿,据说是学校有演讲比赛,在她第若干次卡壳后,我忍不住提问:“是谁给你挑的稿子?”
“我。”厨房里传出不小的回答声,他提着锅子走到厨房门口来,懒散散地说,“这个世界需要公平和正义。”
“可是它好难背……”小姑娘嗫嗫。
“‘有了这个信念,我们将能一起工作,一起祈祷,一起斗争,一起坐牢,一起维护自由;因为我们知道,我们是会自由的!’”他把年年刚才卡住的地方顺了一遍,说,“一点都不难,这对你的作文有好处,想吃晚饭就快点背!”
“这么长她背不下来的。”我开口替小丫头求情,跟进厨房,从后面抱住他,吻他的耳垂,低声问,“我替她背好不好?”
他不语,握着菜刀的手紧了紧,说:“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安分点回到客厅去,以免在这美好的黄昏里发生血案……”
赶紧松开手,迅速离开厨房。看来他这次真是生气了。
新的一周继续听没意义的报告。其实大的几个科室领导人只要去年一年内没有出大纰漏的,基本都不会更换,这不是企业里面随便培训几天就可以上岗的位置,一个医生的业务水平是高学历高领悟力加上多年经验才得出来的,有的一个科室仅有一个杰出,怎么样都不会刷他下马。
我的办公室还在行政楼,偶有空闲还可以做点自己的事情,不会有病人的打搅。陈涣找我更方便,竞聘的结果一出来,马上就送了一份来。
“大概就是这样,你没有意见的话,现在就送去文印室,下午发到各科室。”
“华炀祁……”我有些想法。
“老华?”陈涣敏锐地问,“他怎么了?”
大局为重。我说:“没什么。”
雁文没敲门就进来了,他跟我冷战了两天,我意外他会来找我。
“有事?”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二姐在急诊室跟病人家属有争执,保安是在了,你要不要还去看一下?”他看起来有些担心着急。
我立刻起身,陈涣更快,将手上的文件扔给雁文,匆匆嘱咐他送到文印室,两个人往急诊赶。涧雪不是学医的,跟家属交谈,难免会被钻空子,若是态度蛮横的,说不好要动手,长风的院长要是挨了病人家属的打,传出去可不好听。
事实上,后来涧雪本人倒是没出什么事情,发到各科室的红头文件却着实引发了不小的骚动。陈涣拿到手上那份,连他自己也傻眼了,原来竞聘的结果全部删改,包括华炀祁在内,起码有一半的原科室主任被刷了下来。这根本不是他早上拿给我看的那份。
到文印室问究竟,却说送来的就是这个结果。这中间只有一个人可以动手脚——打电话到麻醉科,说小李麻师下午休息去了。看看时间离下班还有一小时,我决定早退。
“你何必这么做。”涧雪的电话一直追到家里。
我停了车,一边开门一边应付她:“我什么都没做。”进门就是扑面的饭香,餐桌上菜肴热气腾腾,色香味全。
“你打算垂帘听政吗?”
“我重复一遍,我什么都没有做。”她的尖刻是不是遗传自她的母亲?
“那就管好你的人!”她愤怒地挂了电话。
我盯着手机好几秒钟,最后把它扔进沙发里。
他解了围裙,洗手坐下来吃饭,并没有看我。餐桌上气氛有些僵硬,年年小心翼翼地扒饭,不停的偷瞄我们俩。总算吃了饭,等我收拾完残局,他还在客厅陪年年看电视。我也坐了下来。
“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我还是没拦住自己。
他眼睛盯着电视,开口问:“反响怎么样?”
“很热烈。”
他看我一眼,自嘲:“你知道所有的事情对不对?……我自认工作这两年来没做过一件有损病人利益的事情,我本可以坦荡荡,可我一样无法面对外面那些指责,因为这个行业有得是像华炀祁,或者……像你那样的人。”
没大没小,他又钻进牛角尖了。我视线没离开他,说:“年年,回房间去。”
小姑娘看着形式不对,就等我这句话,一溜烟跑回房间躲难去了。
“说来听听,我是什么样的人?”把电视关掉,我有些烦躁。
“你说过你的钱来路不正!”
“那只是一小部分……”
“五十步还是一百步?”
“……这种事情国家都要三番五次改革,那不是你一腔热血就可以改变得了的!”
“我倒还没天真到那个程度。”
“那么你在做什么?!”我在克制怒火。
“我只想试试看,杀了这一群鸡,底下的猴子会不会学乖些。”
他的伶牙俐齿激怒我了:“李雁文,你觉得你今天做得很对是吧?”
“至少没有错。”
“你错得离谱!你以为把这批人全换了,这医院就清如水了?我告诉你,谁都一样!没人不爱钱!你这么做非但没有好处,反倒会使长风整个领导班子动摇!你怎么这么任性!至少应该告诉我吧?!”
他笑,说:“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哪里来的自信以为你就没有被换掉?”
我惊愕!他知道我最不能忍受他的轻视和冷漠,他明明就知道!
——他妈找死!
有没有别的人像我们这样生活在一起?像恋人,父子,兄弟,敌人,像两条缠绕的蛇。有时想着想着,突然很绝望,拼命祈祷时间过得快一点,早晨一觉醒来,枕边人白发苍苍,只要安心等着同葬一墓,再无旁想。
一直觉得年龄性格都不会是大问题,但一旦人生观不一样,相处就会出现裂缝,使我不得不在近不惑之年时,还要费心去配合着他的脚步摸索,老实说,有疲惫,但也有甜蜜,也许这才是恋爱的感觉吧。
浴室里蒸汽笼罩,和他静静躺在浴缸里泡热水澡,刚经过一场风暴,两个人都平静了许多。
“我们以后不吵架。好不好?”他的喉咙有些沙哑,他还是没学会在做爱的时候用鼻子帮助顺气。
亲吻他的头发,我说:“好。”
“呵。怎么可能嘛。”他轻笑,推翻自己前一秒才说过的话。“没准还要再吵上几十年呢。——你看你永远都不会喜欢周杰伦的歌。”
“我在慢慢学习。”我们之间的差距确实不小。“我已经会唱了哦。”
“你倒是唱一个听听。”
唱了几句,他受不了了:“闭上你的嘴。”
“我学了很久的。”我有些委屈,那些歌听着就够费力。
因为从背后抱着所以看不见他的表情。隔了好一会儿,听见他叹气,说:“我们以后不要再吵架了。”
“好。”我莞尔,小家伙,说话颠三倒四。
“如果吵架的话,”他又补充,“我是说万一又吵架的话,你能不能不要总用这样的办法结束?”
“你有更好的主意?”可以发泄多余精力,又可以及时终止话题,最重要的,过后总能使人冷静下来,不好吗?
他想了想,得出结论:“以后还是不要吵架了。”
文件已下达,一年内都不能更改。很长一段时间里,涧雪见了我都没有好脸色,他们夫妻俩想必费了不少功夫才没有使人材流失。不过,除了我们四个人,没有人知道这是雁文的恶作剧,这样看来,其实涧雪并没有多么生气。她对这个弟弟多少总有些感情,我不在的那些年,毕竟是他们四姐弟在一起度过的,说到同胞之情,反倒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更像个外人。
番外七 记四月十九号
整个四月,长风都在进行竞聘、双向选择之类的事项,这大概是私立医院特有的选拔方式。我不用去操办,但碍于大外科主任这个虚有的职位,光是听后勤、临床、医技、行政各科室的述职报告和竞聘演讲,就花了四个晚上,每晚听到十点多,白天还要开会讨论,实在不是一般的耗神。
碰巧有朋友邀请,说是农历三月三,海边有传统节日,全民塌沙滩。询问雁文,他很是兴奋,查日历是礼拜四,马上打电话和同事商量换班,一定陪我去。倒也真是陪着我,若我一个人,根本没那个兴致去看什么海。
宁波虽位于东海之滨,离东海最少却也有两个小时路程,又是典型的亚热带季风气候,四季分明,春季多阴雨,好在梅雨季节尚未来临,出游那天有个好天气。
早早起了床,把年年送到学校后,嘱咐她不许乱跑等着水含来接,我们就直接了上高速出发。他只穿了件长袖的棉T恤,一条牛仔裤,看上去干净清爽,我估计着他现在有一百二十来斤了吧,仍然有些清瘦,却比早些年要好得多了。
“你有一百二了吧?”随口问他,车快进入石浦这个海边小镇,空气中可以闻到不清淡的海腥味。
“体重吗?”他说,“昨天在科室称过,一百二十整,你怎么知道的?”
“你说我怎么知道的?”趁机调戏他。
他一愣,当即狠狠给了我一个白眼,警告说:“某中年变态大叔请注意言词,这是公众场合。”
车到目的地,在镇北端的皇城沙滩外停下来,面对人山人海锣鼓喧天,两个人都有些错愕,这哪里是来看海踏浪,简直是赶集。沿着沙滩一路走,找了块僻静的岩石坐下,望着远处海天一线,头顶暖阳,迎面海风清凉,才找到一点惬意的感觉。
“潮来一排雪,潮去一片金,”他念着不知哪里得来的句子,有些垂涎地望着海浪冲上滩又落下去。我还想着他能忍多久,他就开始动手脱鞋子了。
卷着裤腿跑了几步,站住了,任海浪涌上来淹没脚踝,他偏头看我:“不想下来吗?”
我摇头,我都几岁的人了,还学小孩子玩水,不好看。
“下来吧。”他浅浅笑,翘起一只沾满细纱的脚,摇摇晃晃,在阳光下晶莹白嫩地引诱我。
我连忙下了岩石,扶他一把,鞋子小心避开海水,说:“不要一只脚站在浪里,我可没带换洗衣服。”
“好舒服,好象踩在绸缎上一样。”他赞叹。东海岸的沙滩是纯天然的,最长,也最干净细软。
“有人用更贴切的比喻称赞过。”
“说说看。”
“像女人柔软细滑的小腹。”
他沉吟,有些遗憾地说:“那个我没摸过。”
“晚上给一个你摸摸。”
“当真?”他双眼放光。
我挑眉看他。
他马上转移话题:“啊,我的鞋子呢鞋子呢?李光明你到那边去看着我的鞋子啊。”
赶我回岩石上坐着,自己开始跑来跑去疯玩儿。
我开了DV,镜头一直追着他:在沙滩上用脚画画,追螃蟹……他看上去那么俊美,那么青春,朝气十足,甚至还有女孩儿过来搭讪。圈子里有人说什么“爱他就要放开他”这类的,都是屁话,这么多年自己辛苦收藏的宝贝,舍得放给谁?
当晚在“国际”下榻,当地的几个同行请到酒吧相聚,正好在酒店的三楼,于是带着小东西一起下去。我们还从未一起“泡”过吧。一进门就差点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轰出来,他倒是兴致高,拉着我往里扎,坐下来,立即有美艳的女招待上来。我还未开口,他先点了黑方,看来是没白和外科那帮家伙出去混,连上酒吧点酒喝都毫不生疏了。
我们并排坐在暗处,酒上来,他亲自动手倒了一小杯,加冰递给我,然后给自己也倒了小半杯,一点点喝完,又倒了半杯,胳膊支在桌面上边喝边看表演。舞池里一个女子穿着暴露,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