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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众人提起他都是骇笑——把个十六的新媳妇和年轻哑巴放一处养着,自己却是连着几天不回去,也不怕弄出个小哑巴来。
丁朋五这一走,杳无音信。还是大半个月后,常与丁朋五见面的金小丰带来消息,说是丁朋五那三间小屋里装载了太多的恩怨情仇,丁朋五一生气,把哑巴和媳妇全揍了。
俞振鹏一听这话,当即衣角飘飘的下了山,前去丁宅探望。半天过后,他搭着公共汽车回来了,进门就是苦笑。及至到了晚上,家人欢聚一堂了,他才绘声绘色的讲述了丁家情形。
原来万小姐在过门之后,发现哑巴总也不走,便对着丁朋五发脾气。而丁朋五对万小姐是娶也娶了,睡也睡了,便不由自主的拿出丈夫身份,横眉怒目的吆五喝六。
万小姐早就知道丁朋五不是个好货,故而也不震怒。等到丁朋五白日走了,她便推门进了哑巴的小房间,由着性子对哑巴又抓又骂,想要把哑巴撵走。哑巴不敢还手,也没地方去,抱着脑袋蜷在角落里,被万小姐挠的满脖子都是血痕。等到丁朋五晚上回家了,万小姐再恶人先告状,把种种罪名压到哑巴头上,说哑巴在家又馋又懒充大爷,并且还给她脸色看。
丁朋五听了这话,也不耐烦去断案,冲上去就打哑巴,把哑巴踢的满地乱滚。哑巴哇哇的叫,有苦说不出,而丁朋五听出他是受了委屈,可是懒得理会,踢过之后就搂着万小姐出了门,又看电影又逛舞场,午夜时分才能回家。
如此过了几日,丁朋五偶然中午回家,正遇上万小姐蓬头垢面的睡了懒觉起来,正在一边痛骂哑巴,一边扬手狠扇哑巴耳光。丁朋五也是个不稳重的,见此情形,立刻倒戈,扛起万小姐就掼到了卧室床上,然后指着对方的鼻尖,日娘捣老子的乱骂了一通。万小姐先听他骂的出奇,还是讶异,后来忽然明白过来了,登时就急怒攻心,“嗷——”的哭了起来。
丁朋五也不懂得怜香惜玉,万小姐都要哭抽了,他还滔滔不绝:“妈的给脸不要脸,你和我充什么丁太太?好啊,我养了十来年的人,我现在都不打了,你算哪根葱?我告诉你,你再敢动哑巴一指头,我剁了你的手!”
经此一役,丁家的形势又起了变化。
万小姐这回不打哑巴了,也不骂哑巴了。大白天的,她穿着小背心小裤衩,跑到哑巴的小房间里谈心。
哑巴英俊老实,个子高挑,看着比丁朋五漂亮许多。万小姐怀着鬼胎,对他发笑,而他看了万小姐这个形象,十分不安,房间偏又狭小阴暗,除了一张床再容不下其它,他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万小姐见他羞赧,正中下怀,像一团温香软玉似的往他身边凑。
这个情景,又被丁朋五发现了。
丁朋五这回越发烦躁,索性把万小姐和哑巴全狠打了一顿。万小姐嚎的惊天动地,哑巴被他打的口鼻流血,不敢叫,自己用手去堵去抹,鲜血顺着手臂往袖子里流。
年前,丁朋五把哑巴带回陆宅了。
他还是没能享成齐人之福——哑巴瘦的不像样了,脸上脖子上都是伤痕。
丁朋五没想到万小姐这么厉害,逼急了真敢寻死觅活,可自己又不好天天随身带着哑巴到处走。
丁朋五回来这天,李绍文夫妇正好也来看望陆雪征。李太太已经有了身孕,依旧娇憨活泼,用四川话讲笑话给陆雪征听,逗的陆雪征哈哈大笑,李绍文也忍不住乐。正是在这一片祥和的气氛中,丁朋五和哑巴两人出现在众人眼前,而众人看了他二位的这幅倒霉模样,都感觉可怜又可笑,十分违和。
陆雪征把这两人叫到跟前,然后拉扯哑巴弯腰下来,仔细查看他那头脸上的新旧伤痕。
看过之后,他松开哑巴,抬头对着丁朋五说道:“这不怪你媳妇,怪你。”
他指了指丁朋五:“你是自找!”
丁朋五落花流水的站在陆雪征面前,哭丧着脸低声说道:“干爹,您不知道,这些天都难死我了。”
陆雪征挥了挥手:“一样的兄弟,你看看李绍文的日子,再看看你自己。我们都吃过饭了,你们自己去厨房想办法。”
丁朋五乖乖的一鞠躬:“是,干爹。”
陆雪征懒得看他:“滚吧!”
197、一家亲
大年初二这天,陆雪征坐在书房的窗台上,双手捧着一本小说在读。
金小丰背对着他坐在紧靠窗台的椅子上,端端正正的就在陆雪征身前,陆雪征那两条腿没有地方安置,索性脱掉皮鞋抬起双腿,将穿着袜子的双脚向下踩到了对方的大腿上。
两条大腿舒舒服服的搭上金小丰的宽阔肩膀,陆雪征觉得挺舒服。而金小丰万没想到他会做出这个姿势,惊讶之余几乎脸红。试探着向后靠了一下,他的大脑袋被陆雪征夹在了双腿之间。
陆雪征没理会,专心致志的翻过一页,然后随手抚摸了金小丰的光头。金小丰被他摸的心猿意马,不想此时,陆云端忽然推门走进来了。
陆云端看他父亲快要骑到哥哥的脖子上,不以为然,认为这是在欺负人。但是他另有要务,来不及打抱不平。拿着一册笔记本走上前去,他没找到落座的地方,便一歪身坐上了金小丰的大腿:“哥哥,你看这一篇账,怎么这样乱?”
陆云端长得太快,身体偏于沉重瘦削。一屁股压住父亲的脚,疼的陆雪征“哎哟”一声,连忙把脚挪了一下:“好这屁股,能把石头硌碎了!”
金小丰一手接过笔记本,一手摸索着握住陆雪征的脚轻轻揉搓,又头也不回的低声问道:“干爹还疼不疼了?”
陆雪征眼望书本,读的如痴如醉,心不在焉的咕哝了一句:“不疼了。”
金小丰没把账目看明白,和陆云端嘀嘀咕咕的商议许久,怎么计算都是不对,后来陆云端就烦躁了,侧过身来搂住父亲的小腿摇来晃去:“唉,哥哥,不算了,不算了!”
陆雪征不参与这些事情,自顾自的盯着书页:“儿子,别晃啦,再晃就把爸爸晃下去了!”
陆云端还是闹心,老大不小的在金小丰怀里扭来拱去,哼哼唧唧的发牢骚;陆雪征听他出言不逊,便伸手在他那脑袋上凿了一个爆栗:“臭小子,怎么和你哥哥说话呢?欺负他嘴笨是不是?”
此言一出,金小丰笑了,闷声闷气的说道:“干爹,没关系,云端和我闹着玩呢!”
陆云端一挺身站起来了,绕过金小丰扑向陆雪征,开始大规模的撒娇——因为爸爸偏心眼儿,只对哥哥好。
窗台很窄,陆云端抱住陆雪征,把父亲揉搓的东倒西歪。陆雪征知道儿子这是在和自己闹,所以绝不翻脸,只是手中一本新书不好放置,亏得金小丰在下方坐的稳如磐石,并且抬手扶住了他的两条小腿,让他不至于一头栽到地上。而陆云端闹着闹着,一眼瞥向窗外,却是忽然说道:“咦?丁哥来了!”
丁朋五把一只大饭盒送回房内,然后上楼去见了陆雪征。陆雪征没有问他的家事,只谈了两句闲话,然后就把他打发出去了。
丁朋五得了清闲,下楼找到了哑巴——哑巴这些天没有再跟他回家,因为丁朋五心力交瘁,实在是打不动了。
哑巴无所事事,正在小屋床上蜷着睡觉。丁朋五端着饭盒走进去坐到床边,很粗暴的推搡了他:“哑巴,醒醒!”
哑巴吓了一跳,立刻就糊里糊涂的睁开了眼睛。一眼看到丁朋五,他连忙坐了起来,又“啊”的叫了一声。
丁朋五打开盒盖,饭盒里面装的却是萝卜糕。哑巴是个苦人,在衣食住行上从来不曾随心所欲过,虽然看起来干净整齐,其实还是丁朋五给他什么,他穿什么;喂他什么,他吃什么。丁朋五记得上半年哑巴偶然吃了一次萝卜糕,吃的舔嘴咂舌,意犹未尽;不过仅仅是记得而已,他可没心思去伺候哑巴!
把饭盒向哑巴面前一送,他说:“吃吧!”
哑巴接过饭盒,可是随即又端到了丁朋五面前:“哇!”
丁朋五能够听懂他那声音中蕴含着的意思,这时就摇头说道:“我不爱吃这玩意,你吃吧!”
于是哑巴就低头开始吃。
丁朋五看着哑巴的吃相,压低声音问道:“干爹没撵你吧?”
哑巴抬眼看着他,连连摇头。
丁朋五又道:“那你就继续留下来,家里那边容不下你,你回去了,又得吵架。”
哑巴一边咀嚼一边点头:“嗯。”
丁朋五歪着脑袋瞧他,越瞧越觉得哑巴挺好,后来就忍不住一笑:“我今晚不走了,你到我房里睡。”
哑巴含着满嘴的萝卜糕,继续点头:“嗯。”
丁朋五知道哑巴没有头脑也没有心眼,百分之二百的忠于自己,心中便是生出一股子怜爱。抬手搂过哑巴亲了一口,他随即又含笑在对方腿间捏了一把,逗的哑巴一哆嗦。
俞振鹏见丁朋五赖着不走,便做出一番嘲笑,又道:“你这算盘可是打的精明,自己在外面养个老婆,干爹在这里给你养个哑巴!”
丁朋五一想这话,发现的确是这个道理,便去低声呵斥俞振鹏:“别他妈乱叫!万一干爹反应过来,再把哑巴和大福一起赶走,我就得多花一份钱去租房子了!”
俞振鹏乐不可支:“何必多花一份钱呀!你那公寓不是正好三间屋子吗?你们小两口睡一间,大福一间,哑巴一间,多热闹啊!”
丁朋五拧着眉毛做出回答:“你妈×!”
丁朋五从此两头跑,以看望干爹为名,时常就回来住个一夜两夜。陆雪征心如明镜,但是不管,因为家里不差哑巴那点粮食,犯不上让干儿子因为家事为难。而如此过了正月十五,正是他在打点行装,预备前往泰国之时,金世陵忽然结婚了,新娘正是那位基逊太太。
陆雪征收到了请柬,和李世尧结伴而行,同去观礼。这金世陵许久不曾露面,如今闪亮登场,依旧俊美非凡;基逊太太浓妆艳抹,企图用脂粉掩盖住一脸老态,可惜不甚成功;小基逊则是根本没有出现。
婚礼十分盛大,甚至有新闻记者过来拍照。金世陵出着电影明星的风头,打扮的比电影明星更漂亮。而陆雪征和李世尧站在人群中,不禁感慨良多——陆雪征依然认为对方是个尤物,并且得意于自己曾和这位尤物有过一段露水姻缘;李世尧则是在默默心算,想要估出基逊太太目前的财产身价。
金家的孩子,一个个穿戴的整齐华丽,也都站在人群之中。孩子们太美丽了,脸蛋上甚至薄薄的拍了一层脂粉,看起来简直不像真人。其中斯蒂芬妮最为醒目,她穿着一身蕾丝繁复的拖地连衣裙,长发烫的卷曲蓬松,宛如大号洋娃娃。
孩子们全部面无表情,规规矩矩的站成一排。其中只有金雪生比较兴奋,意图上蹿下跳,可惜被斯蒂芬妮死死扯住,不得自由。
婚礼过后,陆雪征回到家中,对陆云端笑道:“儿子,我今天看到了金家那个斯蒂芬妮。哎呀,这丫头越长越漂亮了!”
陆云端佯作无意的答道:“哦。”
陆雪征又道:“我记得你好像一度很喜欢她……”
陆云端不等父亲说完,便低头走开了。
陆云端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斯蒂芬妮了——他总觉得斯蒂芬妮对自己没什么意思,倒是对何家承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