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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箫英雄榜-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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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公钓听罢“哎哟”一声,道:“原来是这小子捣鬼!”到外屋来找陈功,却不见人,说是同马林到外面去了。他立觉不妙,飞身出门,正见陈功牵着马林胳膊向山下去,当即大喝一声:“站住了!”
陈功转过身,一手卡住马林哽嗓,道:“放我走,否则我杀了他!”姜公钓止住步,轻笑道:“姓陈的,你以为挟持人质就能逃走么?”手一扬,一根长棍飞出。陈功尚未看清何物,已被长棍贯穿头颅,伏地而死。那长棍正是姜公钓的兵器钓鱼竿。
马林挣开来,大喘其气,惊魂稍定,对陈功之尸大加践踏,说道:“我道他是好人,原来,原来……”转而向姜公钓谢救命之恩。姜公钓道:“若非那小兄弟揭穿他的阴谋,咱们铲平帮万劫不复了。”
马林听说父亲马啸风死于陈功进献的牛蛙,又知他是恶人谷打入铲平帮的奸细,才知错怪了舜伯耕及小乞丐,当下向二人一一致谦。舜伯耕长舒了口气,道:“俺老舜最怕被别人冤枉我,如今真相大白了,俺老舜也好受些了。”少冲见此处再无他的事,便欲离去。舜伯耕拉住他,向众人道:“俺老舜还是那句话,这位少侠得马大王难危授命,有我帮传帮信物玄女赤玉箫,今又挽狂澜于既来,扶大厦之将倾,利在当世,功在千秋,做我帮大王理所当然,别无二选。公钓兄,你说呢?”
姜公钓一捋苍髯,道:“姜某与武师彦将军虽有官贼之隔,但自那日后对他十分佩服。哎,只惜出师已捷身也死,天下谁知武将军?小兄弟乃武将军扶养成人,品行自当上佳,可是要做一个匪帮的头子,对不起武将军一番期望,未免难为了他。”
巴三娘道:“姜堂主,世人当咱们是匪帮,堂主怎么也看不起自己?做官的不让咱们做良民,咱们别无生路,只得落草为寇。梁山好汉又有哪一个天生就想当强盗,还不是给官逼的么?更何况咱们专杀贪官污吏,土豪恶霸,专劫为富不仁者,杀富济贫,替天行道,干的都是正义之事。”舜伯耕点头道:“不错!”
马林对少冲心怀感激,也说道:“少侠为家父申冤报仇,在下铭感五内,心悦诚服的奉你为我帮新任大王。”铲平帮众喽罗一齐跪下,口称:“我等心悦诚服的奉少侠为我帮新任大王。”
慌得少冲乱摇其手,说道:“不行,我怎么能做你们大王?”舜伯耕最见不得别人拖泥带水,激怒之下一锄震地,道:“大丈夫说一是一,你不愿做我帮大王,是不是瞧我等不起?”少冲忙道:“不是,不是……”
便在此时,门外白影一闪,有人道:“这儿好热闹啊。”众人见有人闯了进来,都操家伙向来人看去,见正是白莲教的木太岁。本来铲平帮在山下各处设有暗哨,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报上山来,这木太岁能一路过来不被人知觉,大不简单。
木太岁白衣飘飘,甚是儒雅,屋中敌人上百,他竟丝毫不惧,笑着抱拳道:“铲平帮两位堂主在此,幸会幸会!为杀一个余秀清,出动两位当家的,又摆什么火牛阵,铲平帮当真是费尽了心思。”舜伯耕道:“阁下莫非还想为姓余的报仇?”木太岁一摇头,道:“非也,冤冤相报何时了。木某此来,是借舜堂主手中物事的。”
舜伯耕瞧了一眼手中的玄女赤玉箫,立即藏于身后,道:“这是本帮的传帮信物,恕不外借。”
吕汝才道:“魔教妖人,与他多说什么废话?”手中镔铁棍一横,向木太岁击去。却见木太岁长手一指,道了声:“倒!”吕汝才应声而倒,抱膝起不来身。
数名喽罗上前扶起,问他出了何事,吕汝才只叫“奇怪”,那左腿似被点了穴一般,不能动弹。场中只姜公钓阅历甚丰,看出木太岁使的是“金针射穴”,袖中置有机关,触动机括,以常人不可见的芒针射入人的穴道,针上浸有麻药,入肉即散遍经脉,使人麻痹。不知就里的,还以为他施了什么邪术,对他大生戒惕之心,不敢妄动。
木太岁笑道:“这是我帮的生死咒,任你武功多高,中者立倒。嘿嘿,你们还有谁上来一试?”
姜公钓道声:“我来会会。”挥双掌向木太岁迎去。木太岁身形飘动,只不近身,姜公钓威猛的掌法不能着力,一时奈何不得木太岁,但他也时时留心木太岁双手,以防他施那“金针射穴”之法。旁边众人都全神贯注于二人,舜伯耕低声晓谕众喽罗:万一姜堂主失手,众人一哄而上,木太岁虽有生死咒,终究无法应付上百人。
两人正斗得难解难分时,忽然远处琴音响起,先时众人未加留意,后来姜公钓一掌拍中木太岁,震得他倒退三步,正欲上前,已听到了远处的琴音,甚觉奇怪。众人见他倾耳谛听,也都侧头探耳,更有的冲出大门口。那琴音起初甚低,几不可闻,由远及近,顷刻间大了许多,似乎弹琴之人已到门外。众人中除了少冲、木太岁略懂音律外,都是草莽粗人,但也听得琴声丁冬,妙不可言。那琴音一会儿转急,如万马齐奔,一会儿转缓,如清风拂面,一会儿转高,如雷霆万钧,一会儿转低,如浅唱低吟。众人都为之所动,沉醉其中,连适才的恶斗都忘却了。
少冲心想:“若非是师兄来了?”他有好几年未见庄铮,平日时常想念,也不知他近况如何,这会儿要见到他,禁不住激动起来。
那琴音急中戛然而止,余间袅袅,绕梁不绝。有人作歌道:“世上难觅,莫过知己。三十而立,七十古稀。高山流水,千古妙曲。我问苍天,谁为子期?”最后一句唱得粗犷豪放,却也显出苍凉无奈之情,令人感怀。
姜公钓道:“屋外是昆仑派的负琴先生么?既适此地,屋内故人,何不进来一叙?”
只听哈哈大笑向声,门闪处进来一人,头戴书生巾,一身青衫,身材瘦小,面容猥琐。怀里抱着具七弦桐,一端焦黑,如被火烧。众人不识得他的都想:“听他琴音,还以为是位雅量高致的仙人隐者,想不到如此邋塌不堪。”
负琴先生进了屋,见了众人,十分惊讶,道:“姜老爷子,这不是白莲教的妖人么?你们何时合成一伙,在这荒山野林闲谈?”
铲平帮众人见他副玩世不恭之态,都有些不舒服。姜公钓尚未答言,有人说道:“你把耗子眼睛放亮些,咱们在铲除妖人,为天下除害。”
负琴先生席地而坐,将琴横于膝上,道:“大伙儿坐下来谈。今日本先生高兴,弹奏几曲,芹献小技,博诸位一哂。”说罢调弦转轴,便欲弹奏。
巴三娘见他如此轻狂,按耐不住,叫道:“谁爱听你弹琴?”手中银月双钩合一,向负琴先生双手勾去。负琴先生全不在意,扭身侧头,避开巴三娘的双钩,十指拨动,铮铮琴音幽幽发出。巴三娘的密集攻势,竟丝毫不能使琴音有所阻滞。
少冲自听见负琴先生的琴音,对他已生好感,后又见他一副睥睨万物,诸事不萦于怀的模样,与自己脾性最是投合,这时不禁脱口说道:“你不听就滚开,我要听哩。”
铲平帮中有人叫道:“大王有令,巴三娘快滚出去!”但此时巴三娘杀得性狂,于旁人叫声充耳不闻。只见场中负琴先生目不斜视,仍是躲闪,巴三娘半空中舞动如凤,双钩凌厉递出,负琴先生双手一抬,轻易避过,发出“铮”的一声。巴三娘人影回旋,杀到后来竟随乐声而动,舞蹈起来。琴音一急,“嘣”的一声,戛然而止,人影中走出负琴先生,只见他目光黯淡,连声叹息道:“可惜,可惜。”巴三娘独自舞了一会儿,突然栽倒,大汗淋漓,呻吟不止。
吕汝才此时已能活动,忙奔上前,扶着巴三娘,向负琴先生道:“姓蔡的,你使什么妖法?”负琴先生名蔡邑却叹道:“好好的一具宝琴,在我手中毁了。”
少冲走上前道:“晚辈闻先生一曲雅奏,好比孔老夫子三月不知肉味,当真是‘此曲……’”负琴先生接口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你这小子为什么拍我的马屁?”少冲道:“你是马么?我干么拍你的马屁?”负琴先生斜睨着他道:“你既骂我是马,便不是讨好我。哎,玩物丧志,这琴没什么好。”少冲道:“我师父说,琴棋书画非但怡情适性,还解人饥渴,聊当饭吃。”负琴先生道:“你不随声附和我,可见说的是真心话。‘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你是我的知己良友,请坐!”说罢盘腿而坐。少冲也不管别人的目光,跟着坐地。少冲得庄铮授以乐理,两人虽说不上志趣相通,但一见倾心,仍十分谈得来。负琴先生听少冲提到庄铮其人,甚是钦慕,说道:“白莲教中也有这等人物,来日要会上一会。”
却听木太岁道:“舜老爷子,咱们出去再斗一场。”舜伯耕道:“为什么要出去,这里无妨。”他想五宗十三派与魔教为敌,有蔡邑这等强手在此,木太岁必有所忌惮。
负琴先生正与少冲交心而谈,听不得别人打扰,当下怒道:“舜老头子,你没看到我与这小兄弟在此说话么?你带着你那些个喽罗滚出去吧。”此言一出,铲平帮众人均怒目相视。负琴先生却视若不见,向少冲道:“算了,就当是蝉噪犬吠。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贵庚几何?”少冲道:“我叫少冲,今年十九岁。”负琴先生道:“我痴长你一倍,自今日起,咱们义结金兰,你叫我大哥吧。”少冲心想:“他是名门正派的前辈,我如何高攀得上。”正自犹豫,负琴先生不悦道:“怎么?你瞧不起我么?”吓得少冲双手乱摇道:“不是,不是,只是……”负琴先生道:“你若不愿我大哥,咱们就此分手,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谁也不认识谁。”说罢欲走。
少冲知他说到做到,慌得跪地道:“大哥请受小弟一拜!”负琴先生欣喜万分,与少冲对跪作了八拜,相携起身。少冲浑身肮脏,起初尚觉不自然,这时成了异姓兄弟,坦诚相对,心灵相通,反觉自己再丑上百倍,年纪再小上一倍,那也没什么。
两人自顾自的交谈,对旁边人视而不见,铲平帮众人自是瞧着不舒服。木太岁笼手袖中,冷冷的斜睨着。吕汝才对巴三娘暗怀情愫,见她不省人世,急得如热锅上蚂蚁,手足无措。
只听负琴先生道:“愚兄手中这具琴,你可知道有什么来历么?”少冲道:“小弟听说过‘焦尾琴’之名,这恐怕就是焦尾琴,什么来历小弟就不知道了?”负琴先生点头道:“正是焦尾琴!此乃东汉音律名家蔡邕所制。某日蔡丞相夜坐中庭,闻得邻人厨中火爆声不绝,知是燃烧桐木,细听爆声清越,慌忙奔入邻家救来。原来此木乃制琴之上好良材,可惜已被庸人烧去一截……”说着举起琴烧焦的一端给少冲看,果见那处炭黑,隐隐有焦炭之味。少冲接过琴细细抚看,见其木质坚硬,纹理明晰,制作精良,仙人背上阴刻几行小篆,古色古香。
少冲道:“这世上本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琴端被烧,才更使其弥足珍贵。”负琴先生道:“愚兄也如此想,哎,今日弹得兴起,用力过猛,折了宫弦,愚兄成了千古罪人矣。”少冲道:“大哥不必懊恼,断了还可以续上。”负琴先生道:“续上的终究比不过原样的。还是贤弟说的对,世上本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没了宫弦,不能奏慷慨激越的曲子,仍可以奏出婉转低回的曲子。再者,因我这琴弦一断,让那娘子入魔,也让愚兄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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