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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冲这才看清,这鬼影是“飞剑仙姑”孟婆师,而那来人长得虎背熊腰,身材高大,认得是风雪堡的完颜洪光,心想他自武当山掌门人大会上折臂后鲜露中原,还道他回了关外,却又在这里相遇。
孟婆师的飞剑取人项上人头百发百中,屡试不爽,何况这个既不会武功又毫不知觉的崔呈秀,哪知他命不该绝,这一扭头恰好避过飞剑。孟婆师恼完颜洪光叫破,古定剑如狂风骤雨般向他周身攻去,身子转得飞快,不知剑在何处,人在何处。完颜洪光却岿然不动,以强大内力在身周形成一道无形气墙,突然伸出两个指头将剑身夹住,孟婆师拔出另一柄,同样被完颜洪光以怪异的手法夹住。
孟婆师奋力回扯,却如蜻蜓撼柱,不动扯动分毫,暗自惊异:“这厮好生了得,使的也非‘空手入白刃’的功夫,肉掌竟不惧刀刃。”她不知完颜洪光戴着蚕丝手套,此手套以天蚕丝、金丝猴毛织成,刀剑不入、火烧不化,实乃异品。
孟婆师一身功夫全仗这双剑,如何肯弃,正在僵持不下,忽从近处梧桐树上跳下一个人来,落入花丛中隐没。崔呈秀一惊,喝道:“是谁?”那人不应。崔呈秀大着胆子走上去,拾起放在地上的花锄向那人隐没处一阵打砸,哪见人影?顿时心疼苦心栽植的花木。刚一转身,却从后面跳起来一人,长得青面獠牙,一双眼睛大如铜铃,张着血盆大口对着他,也不知是人是鬼,顿时把他吓昏了过去。
完颜洪光也觉惊异,这么一分心,手中劲力稍懈,孟婆师把剑扯回,便欲向屋里闯去。完颜洪光闪身上前挡住去路,道:“来的都是魔教妖人,那个小乞丐怎么不来?”
少冲听了这话,忽然明白完颜洪光掳玲儿幽禁在崔府,意在引自己来救,以报当年武当山折臂之恨。
孟婆师是个火脾气,耐不住性子与他厮缠,唰唰唰几剑,直指他要害,这几招奇幻玄妙,逼得完颜洪光连连后退,不敢硬接。
崔呈秀睁开眼时不见那个怪物,大呼:“来人啊,有刺客!”叫了半天并无人来,才想起此处隐密得紧,除金大宗师徒,府中人无自己命令不得靠近,怎听得见自己的叫声?正想从地上爬起,忽见那个怪物从屋中走了出来,惊叫道:“他……他又来了……”
完颜洪光眼光斜睨,看清那人戴着面具,心想:“此人武功甚高,却要戴个面具唬人。”挥掌逼开孟婆师,身子倒纵而出,双手成爪,向那人头顶抓落。那人一缩头,面具已被完颜洪光抓了下来,一看却是他大徒弟哈巴图。
完颜洪光怒道:“哈巴图,你搞什么鬼?”哈巴图一脸委屈的道:“我来帮师父对付小乞丐的。”崔呈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那你戴面具唬我干么?你这玩笑开得太过了吧?”
孟婆师见完颜洪光住了手,立即闯入屋去,完颜洪光紧随而后,却都陡然止步,原来屋中并无玲儿人影。完颜洪光问哈巴图道:“人呢?”哈巴图抓耳挠腮的道:“我出去时她还在的。”完颜洪光道:“我叫你看住她,不得离屋半步,你如何又出去了?”
哈巴图一脸疑惑,道:“不是您老人家叫我出去的么?”完颜洪光道:“胡说!我何时叫过你?你上了人家当了,那人什么模样?”哈巴图道:“刚才徒儿正在屋中听小丫头唱歌,忽见窗口有个丑人向徒儿招手,徒儿问他干啥,他取下脸上的面具,原来是个老头儿,他对徒儿道:‘你叫什么名字?’,徒儿道:‘哈巴图,你呢?’他道:‘我叫空空儿,是你师父的好朋友,你师父遇到对头了,叫你去帮他。’徒儿一听外面确有打斗之声,想是小乞丐来了,便道:‘这里烦你照看一下,我去帮师父。’他还将面具给徒儿,说道:‘你戴上面具,对头怕你,便会不战自败。’我一想也对,便戴上面具出去,哪知师父平白无故的袭击徒儿……”
孟婆师听到这里,知丁当已为空空儿救走,转忧为喜,笑道:“好聪明的空空儿!”一个轻纵,穿窗而走。
崔呈秀跌足叫道:“什么一想也对,你中了那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哎,我还没见过世上有你这么傻的人。”哈巴图兀自未明白怎么上的当,但知小丫头为人救走,便道:“我去追。”完颜洪光道:“人都走了,还追得着么?”
崔呈秀气呼呼回内院,喝令家丁搜查刺客。不想惊动了崔夫人,走出来问道:“发生了何事?”崔呈秀一怔,道:“夫人不是睡了么?”崔夫人道:“妾身在梦中听到窗格子作响,醒来不见了你,还以为贼心不死,又去找灵犀那贱人呢。”崔呈秀道:“没有的事,夫人多心了。”他怕夫人追问出祝玲儿的事,便叫家丁道:“刺客已去,不必搜了。”当下携夫人玉手进房休息。
其实窗格子作响并非偶然,乃是少冲故意所为,他见空空儿救走了玲儿,料到崔呈秀会派人搜查,不免将事闹大,心生一计,将他夫人弄醒,崔呈秀怕老婆,自会息事宁人。
少冲回到悦朋客栈,朱华凤笑脸相迎,连道:“成了,成了。”空空儿道:“空空儿前辈和玲儿回来了么?”朱华凤道:“孟婆师已与‘死不了’和好了,他们一家团聚了。”少冲也为他们高兴,道:“我去见玲儿。”当下来到空空儿房中,早闻见玲儿的抽泣声和空空儿、孟婆师二人的安慰声,叫了一声:“玲儿!”
刚想推门,门“呀”的一声打开,玲儿冲出来扑到少冲肩头,哭道:“他们欺负我,给我服了迷魂汤,不让我运功……傻蛋,你要为玲儿报仇……”少冲轻抚她的柔丝,心中感慨,道:“玲儿,你受苦了,这两个金狗如此可恶,下次我替你惩戒他们。”玲儿道:“什么惩戒?我要你将他们碎尸万断,以消我心头之恨。”
少冲万想不到她说出这等恶毒的话,道:“他们也没将你如何,你还是好好的。”玲儿道:“我乃一教之尊,岂容他们如何欺辱?我颜面何存?”少冲闻言,才知她为此而着恼,便转了话题道:“那日西山一战,后来又如何了。”
玲儿忽然退后几步,嗔道:“我叫刀梦飞来请你与我相见,你为何不来?”少冲道:“我脱不开身,再说你已离险地,我也就放心了。”玲儿道:“胡说!刀梦飞说你本来已然脱身,却又杀了回去,难道是不想见我么?你既不想见我,现下又来干么?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双手一推,将少冲推到门外,关上屋门。
空空儿道:“玲儿,你不是闹着要见少冲老弟么?现在少冲老弟来了,你又要赶人家走。”玲儿道:“爷爷,刚才我想见,现下又不想了。”孟婆师道:“丁当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这才像你婆婆。”玲儿不悦道:“我说过我叫玲儿,不叫丁当,我也姓祝,不姓孟,孟丁当,难听死了。”孟婆师忙道:“好好,祝玲儿,我的乖孙女儿,不要生气了。”玲儿怒道:“你们都出去!”
空空儿、孟婆师被弄得灰头土脸,只好出屋。孟婆师见到少冲,面有愠色的道:“都是你惹的祸,还不去道歉?”空空儿伸了伸舌头,溜下楼去。孟婆师向他叫道:“你去哪儿?老娘还有账没给你算呢。”发足追去。
屋里传来玲儿的声音道:“他要道歉,除非答应我永远陪在我身边,我才原谅他。”少冲大窘,想不到玲儿变得这么蛮不讲理,见朱华凤在旁窃笑,双手一摆,莫可奈何。朱华凤笑道:“谁教你辜负了人家?现在知道了吧,一个女子要是翻了脸,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少冲道:“你还有心取笑,你主意多,帮我想个法子。”朱华凤道:“你跟玲儿妹妹终生厮守,我高兴还不及呢,就是有法子,也不给你说。眼下有个人要见你,你去不去?”
少冲欲待问那人是谁,朱华凤拉着他便走,道:“见了再说。”领着少冲来到一处厢房外,开门进去,见空空儿、孟婆师早已在内,当中一位身穿儒服的老者忙起身相迎,口中道:“骆少侠,请坐!”众人坐定,老者方道:“老朽朱国桢,听公主言道,诸位都是侠肝义胆的侠士,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少冲听说是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的朱国桢,忙起身相拜,朱阁老扶起道:“少侠有所不知,老早已免归,如今与庶民无异。老朽开门见山,今日邀三位豪杰来,是求三位一件事。”孟婆师道:“什么事?”朱阁老道:“不忙,老朽先讲三个故事。”孟婆师哪有耐心听他说故事,便要离去。却见空空儿拍手道:“好极好极,空空儿最爱听故事,老头儿快说。”她便耐着性子坐下。
朱阁老道:“头一个叫‘刘知府五字杀身’。话说上公魏忠贤杀了熊经略,有个扬州知府刘铎,是个清廉耿介之人。见了朝报,心中不平,叹道:‘若论失守封疆,说是杨镐短谋丧师,后来王化贞失陷广宁,熊廷弼弃师而逃,死则三人同死。若论熊廷弼,也是个将才,当沈阳陷没时,挺身往守,亲冒矢镝,屡建奇功,躬亲土木,筑就沈阳城,何以独杀他一人,还要传首九边?正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石高于岸,水必摧之,日后边庭有事,谁肯出力?’遂作诗吊之,题于一柄真金扇子上,大意是悲他功名不终,为奸臣所害,事后便忘了。一日京里的僧人了明拜访,谈了些京中之事,走时刘铎赠了几十两程仪,内中就有那柄真金扇子。那了明回到京中,常把这扇子拿在手中,一次有个施主周老三请了明念经,走时扇着扇子,忘了还他,途中遇见一个表弟陈情,是锦衣卫杨寰的长班……”
空空儿见故事陡峰突起,插口说道:“唔呀这个陈情,必不是个好东西。”
朱阁老续道:“……二人站住谈心,陈情忽然看到了扇上的诗,笑道:‘哥呀,恭喜你造化到了,我领你去见杨爷,包你有顶乌纱帽戴。’两人遂到杨指挥私宅来,那杨寰看了也是大喜,领两人去见魏忠贤。魏忠贤即日出了驾帖,将刘铎拿了,不好以文字罪人,说他代熊廷弼钻刺说事,问了个罪,寄监在刑部,后来胡扯进个术士方景阳,说他贿赂方巫师,书符厌魅厂臣,终被斩于西郊。可怜刘知府一生清廉,竟成五字杀身。”
少冲听罢,深为叹惋。孟婆师道:“这年头好官无好报,刘知府做官,饮酒看戏便罢了,作甚鸟诗,引出这祸端。”
朱阁老道:“官场败乱如此,寻常百姓更不好过。这第二个故事叫做‘李监生因妻殒命’。话说开封有个李监生,与妻吴氏来京候选,借住在张皇亲的园子里。那日李监生去了国子监,吴氏在家无事,听见街上喧闹,开后门观瞧,正巧阉党的魏良卿、侯国兴从园旁的西方寺游玩出来,正要上轿,猛抬头看见吴氏貌美如花,心生歹意,明知这是张皇亲的园子,闯进去要看花。入中门,绕回廊,前后游玩了一回,明已初夏,芍药开得正好,侯国兴道:‘对此名花,何可无佳人?’魏良卿仗着魏太监,哪将后父张国纪放在眼里,径来拉吴氏到花园陪酒,道:‘只要你陪我们吃杯酒,随你丈夫要什么官,我吩咐部里一声,不敢不依。’昊氏死活不从,魏良卿便将她塞入轿中,欲抬回自家,临出门时,遇着李监生回来看见,忙上前打躬道:‘荆衩布裙,贫贱之妻,不堪下陈,大人府中燕赵佳人尽多,岂少此等嫫母无盐?监生不愿为官,却不肯卖妻求荣。’魏良卿哪肯听他罗唣,上轿便行。李监生此时气不留命,就街上拾起一块石头将他轿顶打坏,街上番役便把他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