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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冲不防她有此一问,不禁一怔。苏姑娘虽是她以前的至爱,但如今已有黛妹,不复再有他想,何况苏姑娘心中仍有武名扬,她的心病也非自己所能医治。想了想,这话怎好出口,也道:“这个也不须你多管。”到船前向着前舱道:“苏姑娘,我去了,你好自珍重。”说完这话,向回城的方向大步迈去。心中在想:“也不知这一别,何日还能再见?其实见了又能如何,不过徒增伤感而已。”
刚至城门,忽然驰来十来骑,道上百姓慌不迭让道,乘者挥鞭驱赶,有闪得慢的立为马鞭抽个筋斗。少冲见武名扬赫然在列,便想质问他为何对苏姑娘不好,当下纵起轻功,追了上去。
那彪人马径入苏抚公署,署外围满了人,挨挤不开,有的大喊:“周大人受人陷害,请巡抚大人申冤做主。”少冲暗想:“莫非周顺昌大人被逮了么?”武名扬等人未着官服,但有锦衣厂的腰牌,署役便放他们进去。少冲跟在后面,混乱中署役也无暇细辨。进了署门,远远听见有人宣读诏书,道:“……周起元抚吴时,乾没帑金十余万,且与高攀龙等交好莫逆,诽谤朝廷,周顺昌身为吏部员外郎,不如实奏告,反就中穿针引线,罪实难恕,即日押解入京,付有司定罪,钦此!”
念旨那官身着紫袍,头戴翅翼乌纱帽,三绺长须,面皮微黑,不用问也知是苏抚毛一鹭。前面跪了一人,身穿松江缎子袍,方面大耳,鬓发如霜,正是休职在家的吏部员外郎周顺昌。
周顺昌听罢圣旨,跪拜毕,缇骑拿出枷锁便要拿人。周顺昌面色不改,引颈就枷。正此时,堂外喊声大作,五六百个生员拥上来,跪求道:“周大人大贤大德,必受人诬陷,恳请毛大人爱惜忠良,上疏解救。”毛一鹭道:“诸生此举,是重桑梓而轻君臣之义了。”诸生齐声道:“生员们不轻君臣之义,倒是老大人父母之恩太深些。”此话讽刺毛一鹭认魏忠贤为干爹,为虎作伥。又有两人上前拦住缇骑,不让上枷。
毛一鹭哪见过这等阵势,但知道二十年前苏州的一次民变,上至朝廷的税监,下至土豪劣绅皆被民众赶的赶,杀的杀。但若上疏,得罪了魏太监,免不得丢了这顶乌纱帽。左右为难,顿时额头汗下,言语支吾。僵持了半晌,忽听“镗”的一声,有人手掷锁链,喝斥道:“东厂逮人,哪个敢来插嘴?”说话的正是武名扬。
语未已,署外拥入无数手执焚香的民众,本打算为周顺昌呼请免逮,正听见此话,便有五人上前,问武名扬道:“圣旨出自皇上,东厂乃敢出旨么?”这五人正是少冲在城西鱼肆见过的五个豪杰。武名扬做了这班厂卫之首,连毛一鹭也不敢顶自己半句,哪知这五个市井屠沽之辈竟向自己质问,十分恼怒,厉声道:“东厂不出旨,何处出旨?”
马杰道:“我道是天子命令,所以偕众前来,为周吏部请命,不意却出自东厂魏太监。”说着话,来的众市民纷纷鼓噪,有的道:“魏太监矫传圣旨,屈害忠良,他才是罪人。”“魏太监是朝廷逆贼,何人不知?你等替他拿人,真是狐假虎威。”“阉贼残害正人义士,天理难容。”又有数人喊打。几个打字出口,众皆将焚香掷去,一拥而上,纵横殴击。毕竟人多力量大,当场殴毙校尉数人,圣旨、驾帖被撕得粉碎。余众有的脱下号衣混入人群,有的负伤逾墙逃去。
武名扬见变乱突起,拔剑喝道:“谁敢造反,立杀无赦!”说话间已杀死两人。少冲喝道:“武名扬,你敢妄杀平民?”猱身而上,一掌击他面门。武名扬陡见少冲,吃了一惊,身子斜地倒纵而出,几个起落,跳过院墙而去。
少冲也是一惊,不知他用的什么古怪身法,竟能轻松避开自己这一掌。
颜佩韦高喝道:“毛一鹭是魏太监螟蛉,狐假虎威,坑害百姓,着实可恨,大伙儿揍他啊。”众人大叫“有理”,却见毛一鹭逃得不知去向,便奔内宅找寻。
少冲遂扶起周顺昌,道:“周大人,你快走。”周顺昌却走到案前,道:“谁与我磨墨?”少冲不知他磨墨何用,但还是找了一方端砚,倒些茶水于砚池中,再找到墨石,磨了起来。周顺昌呆了半晌,叹口气,拈起笔架上的鼠须栗尾笔,蘸饱了墨汁,取出一沓洛阳佳纸,挥毫写下十来封书子。
少冲见书子起首都是“吾弟”、“吾友”之类,有些不解。周顺昌写罢,对着众人道:“承各位父老乡亲瞧得起,顺昌铭感五内,但朝廷律法岂能违抗?烦诸位将书子送给我的亲友。”说罢作了一揖,径出署门,望北而去。众人以为他远出避祸,身上带有银两的都上前相赠。周顺昌也不推辞。待周顺昌去得远了,沈扬猛然叫道:“不好,周大人这是入京就狱。”众人这才大悟,想起他临走时说的“朝廷律法岂能违抗”,以他的秉性,决计不会潜逃,但此去岂非羊入虎口,自投罗网?
杨念如道:“咱们快去追他回来。”马杰摇头道:“周大人意下已决,咱们劝他避祸,反陷他于不义。”众人听了,俱各叹息。有人道:“咱们吴中尽出好男子,二十年前葛傲天慷慨赴死,阉贼杀一个周大人,又有千千万万个好男子站出来。”众人听了此言,齐声叫好。
少冲心想:“原来二十年前苏州果然出了个大英雄,那兄妹俩江边拜祭的多半也是此人。”
众人又相约去烧苏杭织造李实的衙门,具本参周顺昌等人的便是他了。府县忙叫城门关了,院道各官出白牌安抚:“尔民暂且退散,待本院具题申救。”众人早已拥到织造衙门,李实侥幸不在,只有一个掌家在此催办缎匹,被众人乱拳打死,货物尽皆抛入河去,直闹到晚方散。
少冲问马杰五位豪杰道:“今日大闹公署,阉贼决不肯罢休,不知五位今后有何打算?”五人道:“照旧卖鱼喝酒,咱们都是烂命一条,豁出破头撞金钟,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这天下都是魏忠贤的,要逃也无处逃去,索性坐以待毙。”“咱们们出了这口恶气,若阉贼稍作收敛,这命也算值了。”少冲见他们视死如归,毫不)畏)惧(网),大为叹服。
分手后少冲径自回到姚家老店。美黛子房内亮着灯光,但他敲了许久不见应门,隐觉不祥,鼓力推开,果然没有黛妹,但见枕被叠放整齐,帏帐高挂,她的衣装包裹已不见了,看来不似被人掳走。恰好店伴送来一封书简,说道:“那位姑娘已走了三个时辰,临走时叫小的把这封书简交给客官。”
少冲心中一紧,料知黛妹不辞而别,展开看时,见是:“少冲君:恕小妹不告而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公主人中龙凤,堪为良匹,望君惜之。若你我缘份未尽,当于七巧良霄,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前至西湖胜地,有缘再见;否则此信即成永诀。妹美黛子百拜谨缄。”
少冲看罢,心道:“黛妹,你多心了,难道还不知我心中只有你一个么?”问店伴美黛子去的方向,皆说不知,他胡乱追了一程,哪有美黛子的身影,也不知她现下去了何处,就算知道,以己之脚力不难追上,但她既以“缘份”二字诀别,追上去也是徒然。好在七七之期尚远,西湖虽大,但他旧时玩之已遍,湖湾亭台烂熟于胸,自信到时不难相见。打定主意,便回到姚家老店。
这一夜一会儿想着日间大闹公署的壮举,一会儿想着美黛子会去何处,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眼才合时雄鸡唱晓,便即收拾行装,取道杭州。
按:曹逢春,后改名柳敬亭,人称柳麻子。据张岱《柳敬亭说书》载:“南京柳麻子,黧黑,满面疤癗,悠悠忽忽,土木形骸;善说书,一日说书一回,定价一两。十日前先送书帕下定,常不得空。南京一时有两行情人,王月生、柳麻子是也。……柳麻子貌奇丑,然其口角波俏,眼目流利,衣服恬静,直与王月生同其婉娈,故其行情正等。”
第三部 烟雨江湖 第卅三回 太湖迷踪
少冲走得口渴,路上也未遇到一个人家,便下马寻水。忽然听见阵阵兵器碰击之声传来,爬上一个高坡,见那边山坳里有六人打斗正酣。他一眼瞧见当中一个苍髯道士正是大仇人何太虚,顺手拾起一块卵石,一用劲捏为胤粉。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武当山掌门人大会上,何太虚身败名裂,真机子派人把他押回崆峒山囚禁,让人半路劫走,从此销声匿迹,下落不明。铲平帮喽罗四处打探,几年来寻之不得,没想到在此不期而遇。少冲握紧了拳头,心想这一回不能让贼道士逃了。
与何太虚相斗的是一粗壮汉子,认得是红拳门的章翠生,旁边章翠花夫妇则与两个浓眉大眼、形貌粗豪的汉子相斗。这两个汉子身手也是了得,但身上都斜挎着一个大包袱,甚是碍事,被范、章夫妇逼得左支右绌。章云龙抱臂站在一旁,眯缝着眼,看着这六人捉对厮杀。这时忽道:“翠生,你要让这位师伯得知,我红拳门虽是少林旁支,武功却并不比少林派正宗差,对了,这一拳跳步要远,腾空要高,搂手冲拳借右腿蹬地之力,力达拳面,才合‘跃步劈心拳’之要旨……”
他说这几句时,场中已过了好几个照面,跟着又道:“这一招插掌、冲掌不够顿挫有力,右掌上架,左拳平冲和马步落成不够协调一致……嗯,‘入地迎面打’揣拳手足未能到位……右盘肘击他前胸,封鼻拳反劈,右拳下栽,击他小腹……”他连珠炮似的连说三个招势,何太虚明明被他叫破,心有防备,哪知章翠生得父指点,这三招甚是连贯,应此未免失彼,顿觉小腹剧痛,他也趁章翠生转腰送肩之时,左掌按他肩头,“啪”的猛响,把章翠生打个趔趄。
章云龙见了,骂道:“不中用的东西!还是老朽亲自动手吧。”章翠生知父手脚不便,多年不与人动手,生怕有失,便道:“爹,还是您掠阵吧。”何太虚道:“章大侠,你我都是陇中老乡,何必逼人太甚?”章云龙道:“你崆峒派太也目中无人,嘲笑少林正宗倒也罢了,连带骂上少林旁支,这不是该死么?崆峒派出了你这个不肖之徒,内挑武林仇杀,外结满洲鞑子,我红拳门门户虽小,但也懂得江湖大义。”何太虚哈哈一笑,道:“什么狗屁江湖大义,我看你是凯觎我的珍宝吧?何必拿江湖大义作幌子呢?”
章云龙被他说中心事,恼羞成怒,弃下葫芦,右腿屈膝,屈肘收腰,两势合成一拳,名为“蹲桩卧收拳”。少林拳套路甚多,章云龙虽以大红拳、小红拳为主,但他将朝阳拳、通臂拳、七星拳、青龙拳、炮拳、六合少林禅、罗汉十八手都杂糅进来,自创了一套“红拳四段”,于是在陇西老家开门收徒,自立门户。
何太虚见拳来得厉害,滑步斜身,掌击章云龙面门,两人一来一往,都使出看家本领狠斗。章云龙使至“砍手缠丝腿”时,右脚自右向左划弧,勾踢何太虚何太虚足踝,紧接着左腿挺膝,顶何太虚下腹,两招皆未中,猛然右腿向前铲踢,这一踢要迅疾连贯,脚尖内和,力达外缘,拳中夹腿,腿法乃少林拳特有。何太虚果然不及相避,忙用右手指往他小腿上一点,这正是他崆峒派的“破阳指”绝技。练此功夫,须以蜈蚣等物配成药泥,每日拿十指插泥三个时辰。何太虚苦练而成,指头穿砖破石,甚是厉害,物犹如此,人何以堪?章云龙顿觉小腿剧痛,这一腿便没挺直,软垂了下去。何太虚趁他下盘不稳,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