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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笑道:“我历来睡得浅,早就习惯了。你待会可是要带莫姑娘去领牌?”
“正是!”王朝颔首,无奈地扫了莫研一眼,后者已开始吃第五个包子了,“我原说让她跟着梁捕头巡街,梁捕头是出了名的好性,不会欺负新人,谁知这姑娘她就是不肯。”
“你让我先巡三个月街,那我师兄怎么办?我自然是不肯!”莫研抬头没好气道。
展昭闻言微微一怔,他倒是忘了这规矩,新捕快都得先巡街三个月,想来包大人也未曾考虑到这层。她一心是想为师兄脱罪才勉强入的公门,此刻让她去巡街,想来也知她定是不肯。
“规矩不可废,”他缓缓道,装着没看见莫研瞪他,然后又道,“不过莫姑娘关心师兄,也是情有可原。不如让她先查此案,待此案结束后,再去巡街,二位以为如何?”
论起官阶,展昭比他们要高出不少,但他与王朝马汉相识甚早,又同在包拯门下多时,故对他们一直兄弟相称,并不端架子,说话间也甚是柔和。
“如此也好。”王朝见展昭肯打这个圆场,自然再好不过,“既是这样,那案子展兄最为熟悉,不如就让她跟着你吧。”
他顺手就把这个烫手山芋抛给展昭。
展昭倒也不介怀,点点头。自昨日看她聪明过人,他心中也存了几分好奇,若是她能发现自己未尝发现的破绽,确也是好事。
王朝马汉见展昭点头,顿时都松了口气。马汉忙又叫了一屉包子,将刚才未吃的都补上。
王朝唤了莫研起来,先带她去领牌,再到巡捕房里转了一圈,不过是认认脸,免得日后有什么误会。不一会儿,两人仍旧回来,莫研手上多了块小铜牌,随随便便地拿着晃荡,很不当回事。
“姑娘收好!这牌子虽小,但若弄丢了,让别人拣了去冒充捕快,那罪可不小。”马汉看她拿制牌浑不在意,忍不住道。
“哦。”
她老老实实地依言收入怀中,没再冒出什么话,倒让马汉有些错愕。
王朝笑道:“方才领她去巡捕房,里面的兄弟直说:包大人莫非是想效仿杨门女将,也弄个开封女巡捕来给咱们衙门增增色。”
闻言,展昭和马汉都笑。
其实这话虽是玩笑,但那些人说时语气口吻却颇有些瞧不起莫研的意思在里头。王朝自己心中也对莫研不以为然,自然不会替她说话,不过是大家笑一阵罢了。
展昭用完早食起身,放了几个铜板在桌上,朝王朝马汉略一拱手:“两位慢用,小弟有事先行。”又对莫研道:“我今早正好要去案发官驿一趟,你就随我来吧。”
莫研点点头,也跟着起身,似乎又想起一事,转头认认真真对王朝道:“以后给嫂夫人买胭脂,别买那些二、三钱银子的便宜货,味道实在太冲。上好的也越不过二两银子,质地味道都要胜出许多。你又不是拿不出银子,下回可记着别抠门了。”
王朝愣在当地,一时也不知改说什么,待他回过神来,她已随展昭走远。
“嫂夫人用的胭脂,她怎么知道?难道你身上有味道?”马汉凑过来,在他身上一通乱嗅,奇道,“我怎么没闻出来?”
“去去去!”王朝忙把他推开,心中直犯嘀咕:她怎么知道我买的是二、三钱银子的胭脂?
……
展昭看莫研在自己身边安安静静地走着,也不说话,一双眼睛只在大街两旁的铺子溜来溜去,目光中透着股新鲜劲,活脱脱还是个孩子模样。
她倒真是观察入微,王朝脖颈处衣领沾上的一小点胭脂膏汁也没逃过她的眼睛,想是刚涂了胭脂的夫人为他整理衣领时不小心沾上去的。展昭不由微微一笑,可以想见,方才莫研的寥寥几句话足以让王朝犯上一天的嘀咕。
“莫姑娘,”他忽想起,略住了住脚步,“我们还是先去验过白宝震和那名官役的尸身,再去案发所在吧。”
“尸身!”
她的脸刷得一下变得煞白,结结巴巴道:“那个、那个……那个不是有仵作吗?”
“虽说有仵作,但只怕难免会有疏忽,此案事关重大,我想,应当再细细验过。”
“展大人说得是……不过……我们还是先去那家官驿瞧瞧,我一般习惯最后再看那个……”
莫非她怕见尸首?展昭心中奇道。
姑娘家见了尸首胆小怯懦原也是常事,只是他原以为莫研是江湖中人,胆子怎么说也应该比寻常姑娘家大些才对。
“可好?”她拿眼偷溜他的神情,试探问道。
“也好。”
展昭不欲为难她,便应允了。
第五章
官驿距离开封府衙颇有些路,两人沿着大街走了很长一段,又拐了几个弯,一处挂着‘官’字灯笼的黑漆大门出现在眼前。
“就是这里。”
莫研略看了看四周,奇道:“京城有几处官驿?怎得这处如此偏僻?”
“此处官驿最小,所以偏僻。”
“白宝震好歹也是三品大员,上京怎么会住到这么小的官驿里来?”她微皱了眉,“除非……”
后面的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两人心中想的却都是一样:白宝震偷偷上京,为避人耳目,普通客栈人多嘴杂,难免走漏风声,还不如官驿来得清静。
展昭上前扣门,过了好半日,才有位瘦瘦小小的老官役来开了门。
“展大人,是您啊!”老官役看上去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展昭扫了他一眼,淡道:“这几日,除了我,可还有别人来过?”
“就来了些官差把尸首搬走了,除此外,再无别人。”
“他是这里的官役?”莫研探入头来,奇道,“不是说你死了吗?”
那老官役与她大眼瞪小眼,直到她掏出小铜牌在他眼前晃悠,方道:“小人没死,死的是宋离。小人那晚酒喝多了,什么都不知道。”
“哦!”莫研笑嘻嘻道,“酒是好东西,也亏得你喝多了,要不然只怕你也……”她伸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架一划,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说罢,也不理呆愣在当地的官役,自顾自地跨进里面。
展昭看她也不问出事地点在何处,只在驿中转悠,他也不急,立在一旁静静等候。
莫研来回踱了两三趟,方抬头问老官役道:“这院子的花草多久浇一次水?”
“四五天浇一次,有时下雨就不浇。”老官役顿了顿,“前两日的秋雨直下了一天一夜,所以小人也一直没浇水。”
“出事那夜也下着雨?”
“是。”
莫研面露喜色,又在这官驿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时而俯身细看,时而又跃上墙头,大概过了一盏茶功夫,她蹲在墙头朝展昭招手……
“展大人!你来看看这个!”
他依言跃上,循着她的手指望去,墙头上有几处青苔被压扁的痕迹。
“脚印?”
展昭嘴角微扬,眼底有一丝赞许之意,其实他那日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墙头的脚印,闭口不言,不过是想看看她能不能发现而已。
伸出手顺着痕迹虚划了一下,莫研颦眉道:“有两个人,都是男人,身长七尺……”她用手掌在脚印处比了比,“另一个矮些,大概是六尺有八。只有进的脚印,想是事后从门口出去的。”
展昭点点头,她的推测与他的一般无异。从脚印来推测一个人的身高,这还是他初入公门之时,在办案中从包拯身上学到的。她竟不知从何学来,或是无师自通?
“这里也有!”
莫研轻轻旋身跃下,示意他也下来,指着院中几处地方给他看:“虽然只有足尖的痕迹,但也可以看出一个朝东面而去,另一个朝西北面而去。”
“西北面是厢房,白宝震就死在那里;东面是厨房,死的是官役。”展昭淡道。
老官役在旁惊道:“不是说已经抓住凶手了嘛?难道这凶手还有两个不成?”
莫研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抓那个可不是凶……”
“莫姑娘!”展昭沉声喝住她,目中有威镇之意,示意她莫要乱说话。
冷哼一声,她颇不为然,别开脸去,却没再说什么。
“去厢房看看吧。”
展昭越过她率先往后面厢房走去,心道,这姑娘既入了公门,怎得说话还是如此口没遮拦。来日方长,她这性子自己要吃亏不说,只怕还会连累开封府。
推开那间厢房的门,便见地上干干净净,与之前来时的狼藉模样大相径庭。他一怔,刚要问话,那老官役已赶上前来,陪着笑道:“我昨儿才把这屋子给打扫利落了。”
“谁让你打扫的?”展昭面色一沉。
“这个……”老官役忙道,“小人是想这厢房里头还得住人,一地的血迹总留着怪糁人的。”
“那么,厨房你也一定打扫过了?”莫研探头问道。
“……是,小人日常做饭做菜,若是不打扫,这实在是……”老官役苦着脸,“不瞒二位,自我那兄弟宋离死后,小人独自一人住在此处,说不害怕是骗人的。”
莫研不耐听他罗嗦,进得门去,四下打量,发觉不仅地上清洗过,一并连桌椅床柜也都抹洗过,不由冷笑道:“看不出,你这么个人,打扫的功夫倒还真细致。”
听她语气有异,老官役讪讪不敢接话。
“你的月俸是多少?”她宛然一笑,又问道。
“月俸一两银子。”
“才一两银子?这家里头上上下下的吃穿用度怎么够用呢?”莫研侧头看他,道,“想必是平日里客人里的打赏不少吧。”
“姑娘这是说笑话呢。我们这官驿小,又偏僻,来的人自然也少。有时一两个月也未必有人来,谁曾想,这一来了人就出事了……”老官役愁眉苦脸道,“就是有人打赏也不过三瓜两枣地打发我们罢了,这些年真是越发艰难了。”
莫研扫了展昭一眼,后者盯着老官役的脸,似乎正在思量他的话。
“越发艰难了?”她转头望向老官役,仍是笑嘻嘻的模样,目光却骤然锐利起来,“怎得这么艰难,你还喝得起小阳春?”
小阳春是闻名京城的好酒,一两二钱银子方能打半斤酒。展昭不知莫研从何处得知这官役喝的是小阳春,但看老官役一脸慌张,便知被她一语言中。
“小人、小人……小人喝的不是小阳春,是自家酿的米酒。”老官役强自镇定道。
“自家酿的米酒能飘出小阳春的味,”莫研冷笑道,“那你家真应该开酒坊,想必一定是客似云来。……不如先把你床底下藏的米酒,拿来给我尝尝。”
老官役被她说得心头大慌,不知该如何是好。
展昭淡道:“还不快去拿来!”
“展、展大人……”老官役“通”得一声跪下,怎么也不敢去拿酒,“这酒确是小阳春,可是……可是……此事确实与小人无关啊!这钱是白大人赏给小人的!”
“他赏钱给你做什么?”
“他说他此事上京甚为隐密,就赏了小人些银子,让小人不可走了风声。”
“你可知,他上京所为何事?”
“小人不知……”他飞快道,忽又听见莫研在旁轻轻一笑,慌忙补道,“不过他曾让宋离替他送信给三司使大人。”
展昭与莫研相视一惊,同时道:“信中写些什么?”
“这个小人确实不知!那信小人并不曾见过,只是听宋离说要出门送信。何况,小人也不识字啊!”
莫研蹲下身子,拍拍他肩膀,笑道:“起来吧,怕什么,你不过是拿了点银子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我们自然不会吃了你。”
看这老官役模样不似撒谎,也再问不出什么,展昭遂与莫研出了官驿。回来路上,相比起她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他却只是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