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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热,汗水滴下来,他害怕一转过转角就看见娘亲立在那里,然后死去,然后漫天的白色,然后……他总算看见了,花园里有人,大大松了口气向那里跑去。
才跑了几步他又停住了,他看见的几个丫鬟,手里捧着花盘,执着剪子,轻手轻脚地剪花,每一个动作都轻,每一个脚步都无声,连头上的钗环也没有响动,没人说话,连剪子也没有声音,裙摆没有声音,慢得很轻得很,诡异安静得就象一群鬼。
他想到记忆里总以为会在花园里的花鬼,会把他抓来吃的花鬼……刚想跑,听见:“三少爷!”
整齐的行礼,整齐又柔细的声音。他总算把僵直的脸放下来:“原来是你们呵!怎么这样安静了,平日里你姐妹们不都是说说笑笑的?”他很勉强装作轻浮地问。
柔柔无声的笑,不是平日那哧哧的娇羞,倒有几分鬼魅飘浮:“女儿家要以柔顺娴静为美,哪能那么嘈吵。何况……三少夫人要为三少爷选妾,三少爷不是喜欢贞静的女子吗?”为首的一名丫鬟对他说,“三少爷看我姐妹几个如何?”几乎同时,几名丫鬟同时对着他嘴角上翘——咧嘴——笑。
鬼!
他这才看见,每名丫鬟都青紫着眼眶,树阴下看着就象没有眼睛般,连粉都盖不住那可怕的青黑,苍白的脸凹陷下去不用粉就已经很可观,还有红色唇膏子衬托着排排雪白的齿……他现在总算听见声音了,他的牙齿在打架,年幼的他常常害怕突然从什么角落冲出来的妖怪如今就在他眼前。
“少爷!”“三少爷,让奴婢服侍你!”“三少爷……”细细的声音却很吵,几乎一拥而上的包围,无声的包围。
鬼,一群鬼!
“这个……以后再说吧!”季祥枫抬脚便飞快逃走,死也不要这些女人,他想。
快转过去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群丫鬟是越看越厌,可,更恼怒的是,她们的头上整齐的都插着支一模一样的银簪子,明晃晃的老远也看得见。路顺和,你——真好!
真好!
潜心入梦,玩儿第一次觉得进入人的内心里任意掠夺一切,任意改变一切,如同发掘宝藏般,他偷偷地知晓了一切,一切聪明的愚蠢的念头都在他面前一一展示,如同那人裸体般。只是,他无法很快运用自如,主人只要他潜入府里那些仆人的梦里,要他们轻手轻脚,轻声轻气不要搅了主人修习,用不同的说法哄骗恐吓,得到相同的结果,男人或是女人统统都要相信,不相信的他便夜夜潜入,一次次,他必要完成主人的吩咐。
可他进得梦去却无法很快出来,每每一挣扎便成就了噩梦,夜夜遭他如此的人便乌黑眼眶急剧消瘦。时不时他就遇见了这样的人,然后想起那人心中的隐秘就暗自得意起来。他觉得那时刻,他就是神,主宰一切的神!
主人真可怕啊,他最后总想到这里。
…
“大少爷!”
玩儿刚将烯悬所需用度送进璁岚轩,便找了个地方修习潜心入梦。府中仆人众多,平日他只帮着迎送客人充充场面或是做些打扫高处地杂事,本也无人专管他,他也常躲着人,未料到今日躲到这偏僻久不用的茶亭里却遇着了人。
“怎的这亭子荒了?遣人来收拾,不日我有用。”
人声近了,耳听着就要进入,玩儿深知躲不过,无奈开门躬身:“见过大少爷!”
季祥榉一身白杏色素软锦,身后是个普通总管,见茶亭里面竟有人也是一惊,回身看了那总管一眼,“是三少夫人陪嫁来的压命的那个小厮。”总管忙回禀。
“恩,你这小子,可在这里做什么?不必服侍三弟妹?” 季祥榉抬脚进去茶亭,漫不经心地说。他四周环顾,见茶亭里干净无污,窗明几净甚是满意,一把便将窗子推开。
“三少夫人只偶尔遣我做些杂事,并不需我服侍。”玩儿忙跟着总管将所有的窗开了,这茶亭处在水边,一开窗风从水上而来,清凉一身。
玩儿从不开窗,此时只觉得一阵舒坦,便立直了身体迎风看向谁那边,风将他的衣袂吹起,汗水里微微散发出的一种馨香不知觉间弥漫到整个茶亭。
季祥榉似乎感应一般侧头看他,一阵惊愕,是个美男子呢!
他转过身对着他:“你叫什么?”
“回答少爷,我叫玩儿。”
“……呵!这叫个什么名字?谁取的?”
“是三少夫人所取。”
…
季祥榉一阵沉默,这个样子的小厮做陪嫁?他突然想起乐元的话,她说,什么来着?——
三弟娶了个好媳妇,有趣的人呢。是这么个有趣法啊?
“这茶亭是你打扫来着?”
“是,大少爷。”
“那好,以后就由你来给我拾掇这茶亭,你可愿意?”
“是,小的愿意。”
季祥榉看了玩儿一眼,恭敬得弯着腰看不见脸,转身吩咐过管家便离去。
这个大少爷,他要做什么?玩儿想,要不是主人叫我不能对仆人以外的人下手,我真想潜入他梦里去……
…
“玩儿,府里安静多了,你可有把握进一步。”
“主人,再宽限几日,我定能给主人选上的那群丫头好好教上一课。”
“哼,是呢,该好好教教她们了。”
黑雾如蛇,在夜里到处游走,它所到之处全是一个个的梦境。玩儿静静地坐在树上等待着人们进入梦境,然后他如同悍匪般开始劫掠,直到再没有什么秘密,他再如同救世主般深入那虚弱的心灵,引诱着他们无法自拔。
谁?是谁?谁在那里,三少爷……是三少爷么?
只要我宠爱你,只要我肯要你,你就是我的人啊,快啊,快啊,快啊……
房中的人在黑雾弥漫中接受着那诱哄,一遍遍……
围追堵截
季祥枫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不仅他那日见着的丫鬟们,就连自己贴身的两个小厮也是一般,轻手轻脚轻声轻气,真个没声音的死鬼!他不顺心连打带骂也没把那俩小子给转回来,简直是疯了!绝对疯了,他们竟说梦见地里有菩萨,说是他们踩痛了菩萨的背,说要他们轻些,说他们要得菩萨保佑将来能得富贵。
哼!做奴才的有甚富贵不也得从这府里拿,自己这正经的菩萨这俩臭小子不拜,倒去想那没影的好事。看着那软脚虾般的两团东西就厌恶,一早打发滚蛋,眼不见为净!
俩小子办外差没跟着,季祥枫又是一个人,走到偏僻的地方去凉快,如今他也不怕这没虫没鸟的安静了,好过见着一群跟鬼似的人。躺着躺着他就睡着了。
睡着了他做梦,梦见那双手或轻或重地在身上游走,然后她对他说,我等你来,一直等你来。一转眼她站在自己眼前,我等不了,我自己来了,我们照旧那样吧!他一把挥开她的手……他觉得痛苦,痛苦到想打喷嚏,啊——嚏!
醒了,鼻子上落着个什么叶子,起身转头才发现身边竟站了个人,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穿着米绸色绣三叶草的小衫,梳着个双髻,眨巴着眼望着他,怪可爱的。
…
“哪里的小丫头,看什么呢?”季祥枫见是个小丫头倒也觉得有意思。
“少爷,”“喝茶!”
小丫头也不答话,径直捧着绘荷花的大茶碗递过来,还是眨巴着水汪汪的眼望着他,挺认真的请他喝茶。
“呵,小丫头!真会服侍的。”季祥枫觉得有趣,接过来喝下一口,荷叶泡的薄荷茶水,果然是清香扑鼻。
“小丫头,问你呢,哪里的?”他好笑的看着小丫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喝茶,继续喝上一口,看着小丫头捡到宝一样眼冒星星。
“我跟着姐姐来的。”稚嫩的声音。不错,比那帮子鬼女有声响,季祥枫久没听见聒噪也怀念起来。
“哪个姐姐?”
“好多姐姐。”
“好多姐姐是哪个姐姐啊?”
“是这个姐姐和那个姐姐。”
“那姐姐总有名字吧?叫什么?”
“叫——姐姐。”
傻丫头啊,季祥枫偷笑起来。
“这么说是你姐姐让你来送茶的?”
“嗯啊。”小丫头用力点头,“少爷茶好喝吗?”她问。
“好。”
“少爷,我服侍得好吗?”小丫头看着季祥枫,他将茶水喝下一大半:“好啊,小丫头。”
嘻嘻,小丫头跳起来一拍手:“少爷,你收了我吧,我会好好服侍少爷的!”说完满脸喜悦地等着他回答。
季祥枫手一抖,剩下的茶水全到了衣服上,才八九岁的小丫头啊 ,真是,真是……是自己太厉害了吗?他很没信心。
“姐姐说,我服侍得好少爷就会纳我的!”小丫头理直气壮。
“唉,小丫头,少爷我可不能纳你,少爷我只能纳少夫人选的那些姐姐们啊!”他瞅见她头上没有那作怪的银簪子,立时松了口气。
小丫头歪着头看着他:“真的?少爷没骗我?”
“当然!”季祥枫得意起来,这蠢丫头啊。
“喏!这里!”半响,小丫头从袖子翻出个东西递到季祥枫鼻子底下。季祥枫笑不出声了,正是那碍眼的银簪子,光身闪亮,耀眼要命……
…
晦气,真晦气,路——顺——和!季祥枫一路咬牙切齿,他的衣服都被小丫头给扯坏了,还给抹上了鼻涕眼泪,竟然连八九岁的小丫头也给选上了,真晦气!可他没看清楚,那簪子根本不是烯悬赐下的那些,他也忘了问,到底是那些姐姐把个蠢丫头推他面前的。
摇着头,他突然有了内急,那茶水不错,可是太大碗了,自己竟也就喝了那么多,唉,晦气!这处只一个厕轩,还得去那里。
…
厕轩里也有男女之分,各自有男童和女童照管。季祥枫进得男轩去,只见香炉袅袅,室内雕花架子上排着几盆兰花,书画皆有,黄杨木卧榻,小几,软靠垫,茶具皆具备,如平常一般,但男童却不知去了哪里。
他脱下脏污的衣裳,扔在桌上放的洗衣朱漆合欢花木盆里,往里面隐蔽的小间里走,恭桶就在那里。出来的时候他突然觉得眼黑脚软,他暗自心惊,立刻倒上卧榻,前后想了想,糟糕,上了当了,可不知是那路顺和要我的命还是那些“姐姐”要算计我呢?
他难受得哼哼两声,很快就不能动弹了,其余却无恙,他暗自宽心,看来只是些麻痹药。果然他半迷糊着,眼虽看不真切却还是看见了几个女子怯怯地走进来,到他身边。
“真的要这样吗?”一个女子犹豫的问,季祥枫听出来时他奶娘张妈的大女儿。
“如何?你怕便出去。”是赖夫人的丑丫鬟,季祥枫开始冒汗,想干什么?
“少夫人可说了,谁得了宠谁就是姨娘了,你们若是怕便自己走了了事。” 于厨娘的干女儿把嗓门压低了吼到。男人有了一次就会喜欢的,这是那梦里的神仙说的,只要做了姨娘,少爷也逃不脱的,她又痴痴地笑。
两个乐娘羞羞答答地一旁不说话,只拿眼看着昏头昏脑的季祥枫,这样秀美的男子,哪里有不愿意的。何况三少爷亲娘在梦里都给她们说了,中意她们服侍,三少爷又喜欢女子活泛些的……
“那……谁先来啊……我……我可不会啊……” 张妈的大女儿捂住了脸躲开去。
哼,于厨娘的干女儿:“少夫人可说了,谁先得的宠,谁就是二姨娘。”她将袖子豪气的一捋一甩,横着眼看了看几个羞怯红脸的女子;“到时你们可别不认账!”
“我先,干妈可是教过我的。” 于厨娘的干女儿一脸骄傲伸手向榻上。
“姐姐不要!”突然一双手斜冲出来捉住她那双肥手,带着点哭腔的,“姐姐还是不要了吧,三少爷这样子姐姐怎忍心?”
于厨娘的干女儿怒睁着圆眼一看,是姜夫人的侍女金葵,那个气啊,早先她可是坚决同意的,临到这头就又反悔。
“滚,要你来装样!” 于厨娘的干女儿急不可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