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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濮咧开大嘴道:“我要怕,现下也就不敢朝外仲头了,婆娘,我不管你是干什么吃的,也不问你是四娘五娘,只看你这副吓得死活人,满脸雨打沙坑似的麻面丑八怪,我就不相信你尚有什么能耐呢!”
深深吸了口气,邢四娘眯上那只独眼,道:“你说——我是丑八怪?”
凌濮肯定的道:“不错,奇丑无比,丑得无以复加,我活了这一把年纪,还真没见过比你更丑的人,别说在女人中间找不出,男人里头也鲜有比你更丑的,丑人多作怪,正是一点不假?”
邢四娘平常最大的忌讳,便是痛恨有人说她丑,甚至当她面前提到与麻子有关的事物也会引起她的火气,比如说,像“满天星”啦“雨打沙坑”啦等等,有时候,人嘴里带上一个“麻”字她都受不了了,如今凌消单刀直人,针针见血的损及她的容貌,揭露她的疮疤,她那股子恨,那股子愁,几乎就连肺也鼓炸了。
宫笠偏在这时拱拱手,笑道:“四娘,我这伙计心直口快,一根肠子通到底,说起话来没遮没拦的,你得多多涵,再说,他可也讲的是实话,你——呃,的确算不上标致,就看在他实说实话这一桩上,你也该不予计较才是……”
狂吼一声,邢四娘狰恶如鬼般,口沫四溅的怪叫:“我把你这两个拔舌头的下三滥,小王八羔子活剐了,娘的狗臭皮,你们胆上生毛了不是?居然当着老娘的面嘲笑老娘?
老娘丑,你们莫非就生得俊?呸,俊个大头鬼,使个羊上树,屎壳螂戴花——臭你娘的美!”
凌濮笑道:“别生气,婆娘,我们不算俊,但至少比起你来要高明上一点吧?就凭我们两人的两张盘儿,总还光光滑滑的不带坑呀!”
顿时一口气差点上不来,邢四娘满脸凶煞之像,独目凸突,咬牙切齿:“狗娘养的杂种,看我剥了你这张人皮就在此际,那个看上去又邪又阴的青年忽然踏前一步,冷冷的道:“四娘千万不要着他们的道,他们就是故意来惹你发怒,以便在你神浮气虚,注意力分散之时乘机下手,刁诈诡计何值一笑?”
正在怒极之下,准备豁开来硬干一场的邢四娘,蓦地忧悟地,强制着胸隔间澎湃的激愤情绪,面孔扭曲着道:“好阴毒的一双畜生——我看他们犹能再在老娘手掌心里蹦跳多久!”
那青年人僵硬的道:“不急,四娘,这种老把戏混充不过识者的法眼,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摆布这两个人,看他们尚能再玩出什么等样邪法!”
宫笠目注对方,平静的道:“这一位,你又是谁?”
那青年人正眼也不看宫笠,冷淡的道:“你不配问。”
宫笠缓缓的道:“恐怕不见得。”
那人一双蛇也似的阴毒目光闪动了一下,傲然道:“少来这一套,在我眼里,你算什么人物!”
宫笠微微笑道:“你不是‘金牛头府’的喽罗之属,但是,你的地位也决超不过‘金牛头府’的三当家潘光祖,四当家雷雄,连他们两个我都放得倒,朋友,莫非你自认还会是我的对手?”
哼了哼,那人道:“是与不是,你即将获得答案。”
宫笠深沉的道:“我发现‘金牛头府’与其同路人,尽多徒托狂言,本身一无是处的窝囊废,朋友,潘光祖与雷雄在俯首就擒之前,气比你更要大上十分,结果如何?却是好生令人失望!”
那人冷凄凄的道:“你可以试我,再看看会不会使你失望!”
宫笠紧接着道:“当真?一个挑一个?”
邢四娘抢在前面大叫:“做你娘的清秋大梦去吧,和你这等青皮无赖,下作卑贱之徒,还能谈什么规矩道理?一个挑一个,呸!你准备着多接点彩头,活络活络吧!”
凌濮口里“啧”了几声,道:“真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哪,前些天,姓潘的和姓雷的他们也是死不要脸,活脱疯狗一群乱咬人,现在各位也是一样,又想来个以多欺少,以众凌寡啦?‘金牛头府’同贵府的帮手们,你们除了要赖使缠,还会什么呀?”
邢四娘大吼道:“还会刨你的祖坟,你他奶奶的。”
那蓄着两撇又黑又浓八字胡的矮小蓝袍人,忽然开口道:“二位倒是有些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狂法,怎么着,是真不想活了?”
凌濮嘿嘿笑道:“早等你开‘黄腔’了,我说舅子,你对刑四娘这么个巴结法,可是得了她多少好处?抑是她在事后要和你拜花堂?”
蓝袍人无所谓的笑笑,道:“俏皮话很难使我着恼,小子,你打错主意了!”
宫笠打量着那人,道:“你又是何方神圣?”
蓝袍人倒大方得很,他十分洒脱的道:“我姓焦,焦子云,道上朋友咸称我为‘闪手’!”
宫笠颔首道:“‘西凉派’的第一好汉,焦子云,久仰了!”
摸着唇上的两撇八字胡,焦子云道:“你对我的底蕴倒很熟悉。”
宫笠凝稳的道:“吃江湖饭,八方英豪的家谱都得背个滚瓜烂熟才行,似焦兄身为西凉首席的高手,赫赫声威,又怎会不知道呢?”
邢四娘凶悍的道:“莫说你向老焦拍马屁,你便舔他的屁股,跪下来叫爹也不行,今天说什么你这条狗命也拣不回去了,横着竖着,你除了死,仍还是个死,你那帮手也一样要和你到阴间搭配!”
凌濮怪笑道:“幸亏不是和你搭配,婆娘,阴阳两界。
我都招惹不起你啊!”
猛一挫牙,邢四娘的声音迸自牙缝:“婊子的野种,烂嘴烂舌的邪龟孙——”
焦子云安详的插口道:“二位,不论单打独斗也好,群杀群殴亦罢,二位今天恐怕都便宜不了,我建议我们何妨远处移几步?也比较清静点。”
宫笠道:“在此也是一样。”
那青年人突的冒出一句:“你们两个何不露露底?”
邢四娘火躁的道:“在宰了你们之后,好歹也替你们留个牌位!”
笑了,宫笠道:“我看,这位少兄倒是先亮个万儿出来听听,才较为合宜,不管我配不配高攀,至少,便栽在你手里,我总有权知道是谁要了我的命吧?”
邢四娘大声道:“告诉他,还怕他啃了鸟去?”
那青年人阴森的一笑,道:“也罢,‘蛇心’童芳。”
凌濮眨眨眼,道:“香喷喷的名字,又芬又芳的,童芳,嗯,若非聆音见人,我还以为是个未破瓜的大姑娘呢,童芳,那等软腻法……”
“蛇心”童芳不温不怒的道:“等一歇,朋友,哪一个软腻,你就会十分清楚了。”
凌濮大刺刺的道:“你唬不住我,姓童的相公。”
童芳冷峭的:“江湖上出了你这么一号粗陋的匹夫,也真叫不幸。”
用手一点邢四娘,凌濮道:“我不算什么,江湖上出了邢四娘这么一位开娼门似的鸨儿夜叉,才更叫不幸呢……”
邢四娘独目中凶光如火,满脸麻点都在跳动:“混帐王八蛋,我卖了你的妹子啦?你他娘红口黄牙胡扯你娘的南天门?你是死罪之外,愣要再加上点碎活罪受,才舒坦?”
凌濮笑道:“只要你不嫌弃,我就生受你了!”
猛一跺脚,邢四娘厉烈的道:“王八羔子,我,叫你说叫你俏,我若不将你那狗舌头扯出来割,我就不姓邢!”
童芳用目梢动一下,鼻中冷哼一声。
凌濮耸耸肩,蛮不在乎的道:“婆娘,我说你割不去,要不打个赌?”
邢四娘脸孔是一片黑,她的声音却出奇的平静了:“今天之后,你连命也没有了,还拿什么来与我赌?来吧,你既然一张臭嘴恁般硬朗,我倒要掂掂,你一身骨头架子是否也一样硬朗?”
“蛇心”童芳阴冷的道:“四娘,劳驾掠阵就地,这位光头朋友只不过是个‘一斤鸭子半斤嘴’的角色,担不起你的侍候,容我来领教几手高招吧!”
凌濮仰着头道:“谁都一样,我宁肯叫人打死,也不能叫人吓死,是真是假,是强是弱,光摆阵仗是不够的,好歹我也得碰上一碰方才甘心!”
那个弓腰驼背,一直没有开过口的长臂老人,极不耐烦的讲话了,声音和他的模样颇为衬托——又沉又哑:“小童,什么他娘的‘领教高招’?我们没有那多闲功夫和这两个免崽子缠黏,摆平万事皆休,其他一概不去顾虑!”
宫笠冷冷问道:“这就是说,各位要一窝蜂朝上拥了?”
满脸的皱纹仿佛全刻划着狠毒又残酷的神韵,长臂老人蛮横的道:“你不要管我们用什么法子收抬你,你只要能挡得住就算你的道行高,除此之外,说什么都是些废话!”
宫笠打量着长臂老人,徐缓的道:“你半天不开腔,一开口就凶横至此,想也必是有所依仗?”
长臂老人怪异的凝视着官笠,道:“在这种情势下,莫非你还希望我同你说好听的?不错,我当然有所依仗,依仗的不是利嘴利舌,乃是我‘飞猿’陈醒这块风霜雨雪的招牌!”
宫笠神色不动,毫无表情的道:“原来你就是陈醒!”
对方两条长臂轻轻晃动,充满了一股挑衅的貌视意味:“我就是陈醒,你记清楚我的姓名,看仔细我的模样,无论幽明两途,都是莫要找错了人!”
唇角勾动了一下,宫笠道:“你真狂!”
陈醒悍厉的道:“三十年来皆是如此,也没见有人能一挫我的校锐!”
那边,凌濮接口道:“老陈,今天恐怕你就要砸个一头疙瘩,灰头土脸!”
陈醒冷淡的道:“你们两个不是样的材料,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此时,邢四娘憋不住了,她咆哮道:“大家别净顾着唠叨了,潘老三同雷老四这个折辱之仇不能不报,当家的早有吩咐,若是他们栽了跟斗,便定须将那使他们栽跟斗的主儿扣出来,有几颗人头,扣几颗人头回去,一切牺牲在所不计,哥儿们,如今正是该扣人头的辰光了,什么规矩全不用讲,只管宰了人回去命!”
宫笠语声僵硬的道:“我们既是出来承担,也就没打着谱活着脱身,但是,邢四娘,你的诺言却尚未复行!”
独眼一瞪,邢四娘吼道:“我什么诺言尚未复行z”
宫笠道:“你答应过,我们只要出来,你便先行撤兵!”
邢四娘血盆大嘴一咧,狞笑道:“王八羔子,你还是先替你自己的狗命多担份心吧,这题外的一着,就和你没有关联了,犯不上由你来多管闲事!”
宫笠低沉的道:“你不要忘了,我们就是在这种互惠条件之下方才同意出来的!”
重重一哼,邢四娘很厉的道:“什么‘互惠条件’?你们惠我可以,我凭什么惠你们?简直幼稚愚蠢,痴人说梦话,我邢四娘是给人好处的角色么?‘金牛头府’更不会叫别人占了便宜去,总归一句话——任何形势之下,我们都不能吃亏!”
宫笠幽冷的道:“先前你的允诺不算数了?”
邢四娘悍然道:“不算数又怎么样?”
“呸”的吐了口唾沫,凌濮轻蔑的道:“就权当是放的狗臭屁好了!”
邢四娘阴毒的,讽刺的,呵呵一声,道:“两个愣头,一双傻鸟,让老娘教你们一点东西,所谓道义,所谓信守,那只是一种骗人欺人的空话,拿来挂在嘴皮子当招牌用而已,除此之外,半文不值,我们‘金牛头府’别的全不讲求,只注重实际的利害关系,在这个原则下,任何手段皆不惜施展出来,就算你们不知道‘金牛头府’的一贯作风,至少也该明白,‘兵不厌诈’这四个字的道理吧!什么允诺?
什么条件?哦哇,哄你们玩玩,骗你们自投罗同罢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