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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临近,只见横匾上金字剥落,依稀还瞧得清是“灵岩古刹”四个大字。两扇山门,也经多年风雨侵蚀,变成了白色。
江青岚走上一步,轻轻磕了几下,不见有人答应。只好又锤了几下重的,薄板山门,发出蓬蓬之声。
这会,里面的人,敢情已经听到,隔不一会,山门启处,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和尚。
一双阴晴不定的眼睛,向江青岚一阵打量。又瞧了他腰问长剑一眼,突然双手合十,面堆笑容的道:“阿弥陀佛,施主想是夜行迷路,快请里面待宿。 ”
江青岚连忙还礼,脸色微红的道:“小生贪赶路程,错过宿头,想借宝刹权宿一宵,打扰师父,心实不安。”
中年和尚道:“施主说的那里话?出家人与人方便,原属分内。”
说着连连肃客,一面随手关上山门。
引着江青岚,由大殿回廊,转过偏殿,又穿过两道门户,走入一间静室之中。
中年和尚回身说道:“施主想来尚未进食,且请略作休息,容小僧到厨下张罗,烧些开水送来,顺便也向当家师父报告一声。”
江青岚忙道:“师父请便。”
中年和尚出去之后,江青岚就解下长剑,挂到床前,一个人坐了一会。
瞥见格子窗棂外边,人影一闪,似乎正有一人在向里偷窥,等自己眼睛抬起,便已隐没。
不由心中暗想:自己自从跟展老夫子练习内功,近一年以来,耳目特别灵敏,几丈之内,飞花落叶,都能清晰听到,窗台前面,如果有人偷窥,自己怎会一无所觉?
因此反而疑惑方才瞧见的人影,敢情是自己肚子饿久了,发生眼花,当下也并不在意。
又过了了会,才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那中年和尚端了一盘熟腾腾的包子,和一壶茶进来,放到桌上,一面陪笑说道:“小寺地处荒僻,只有几个包子,施主将就些罢!”
说完又斟上一杯茶,送到江青岚面前,又道:“时间不早,施主路上辛苦,用完之后,也好早些休息,小僧告退了。”
江青岚觉得深更半夜,打扰人家,心中十分过意不去,也连忙道谢。
中年和尚十合为礼,退出身去,顺便替他关上房门。
江青岚这时肚中十分饥饿,看到这一盘热腾腾的包子,真比一席珍馐,还更好吃,狼吞虎咽,一阵工夫,已把盘中二十来个包子,一齐吃完。
端起茶杯,呷了两口,只觉入口微带苦涩,暗想这种荒山破刹,那有什么上好茶叶,自己将就点儿,也就是了。
想到这里,正待再喝,忽觉头昏脑胀,微感眩晕,这就放下茶杯,和衣向床上倒去!
迷迷糊糊的过了许久,似乎听到远处有叱喝之声。又隔了好一会,好像有人猛摇自己身子。
一阵工夫,好像有湿漉漉的冷水,浇到自己脸上,但睡意方酣,恍恍惚惚的浑身十分疲乏,眼皮上有若压着一块重铅,睁不开,也不想睁,终于又沉沉睡熟!
反正很长!很甜!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才从睡梦中醒来。睁睛一瞧,红日透窗,时间已经不早!
自己怎会如此好睡?赶紧翻身下床,只觉头脑还有点昏沉沉的不大舒服。心中不免暗自惊奇,自己从练武以来,从没有过如此现象,难道昨晚赶了半夜山路,身子就会这样困乏?
回眼一瞧,房门已业已大开。
噫!昨晚分明关得好好的,但此时无暇多想,匆匆佩好长剑,准备上路。再一想,自己受了人家招待,临走时总该多给些香火,向和尚道谢一声再走。
跨出房门,穿过偏殿,大殿上静悄悄的竟然不见人迹!荒山破刹,也许和尚不多,自己不如到后进瞧瞧!
想着立即由大殿再绕到后进,一直找到厨房,再由厨房找到僧寮,竟然找不到半个和尚。但从挂着的僧衣僧帽推断,这寺中,至少也有三四个人!
这真是奇事,这些和尚,大清早会跑到那里去呢?咳!自己还有正经事儿待办,管他人在不在。
当下从身边掏出一小锭金子,重新回到房中,放到桌上,然后走出寺门。
约摸走了十来步路,刚要穿林而出,忽听有人声嘶力竭的喊着:“阿弥陀佛!救命王菩萨,大施主,你量大福大,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小僧们罢!”
江青岚蓦地一怔,跃开三步,单掌向胸,向四处一瞧,这座松林,疏朗朗的并不浓密,望过去一目了然,那有半点人影?真是怪事,难道青天白日,撞了鬼不成?
管他,自己还是赶路要紧,想到这里,立即撒开大步。那知刚一跨出,那声音又复响起!
这会却有二三个人的口音:“大施主,你老这么一走,再没人前来解救人,这样吊上几天,就算不累死,也得饿死,活菩萨,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果然有人呼救!这声音似乎来自半空?江青岚抬头一望,不禁又是一愕!
只见七八丈外的几棵参天古松上,正高吊着三个光头僧人。
每个人手足都被反缚,在空中荡来荡去,拼命挣扎,却全无借力之处。他们眼巴巴的望着自己,露出乞怜之色。难怪自己在寺里找不到人,原来吊在这里!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当下跃上树去,一看缚着他们的,竟然全是浸湿了的熟牛皮条。就是会武之人,也挣不脱,崩不断!
于是从身边抽出长剑,割断皮条,一个一个的把三人放到地上。然后再把缚住他们手足的皮条割断,三个僧人活动了一会血脉,向江青岚面前跪下。
连连磕头,口中说道:“小僧们有眼不识泰山,多蒙施主见赦。 ”
江青岚听得十分糊涂,忙道:“师父们快请起来,到底是谁把你们吊在树上的?”
这话问得三个僧人面面相觑,还是昨晚那个中年和尚,战战兢兢的道:“大施主难道真的不知道?”
江青岚人本聪明,蓦然记起平日展老夫子所说的江湖之事,回想昨晚情形:那窗前鬼鬼祟祟的人影,和自己喝了两口茶,就头脑昏眩,其中不无可疑。
心念转动,不由脸色一沉,说道:“小生和你们无怨无仇,怎会把你们吊在树上?不过昨晚之事,你们不得隐瞒,从实说来。”
那中年和尚连连应是,说道:“小僧们的师父,江湖上人称花弥勒,武功十分了得。
半年之前,被田节度使聘为府中教练,前些日子,师父带着我们三人,就找到这所破寺,做了主持。
因为地方隐蔽,不易惹人注意,所以从魏郡来的人,都在这里落脚。 ”
江青岚“哦”了一声,暗自庆幸,原来自己误打误撞,闯到这里,无意之中,发现了这个秘密!
随即问道:“前天晚上,魏郡来的一批人,也住在这里?”
中年和尚点头道:“是!是!前天一共来了十一个人,有一个是女的,听说了为报什么仇,后来回来的,却只有四个。”
“四个?”
江青岚想起前晚只有四死二擒,那末该有五个人回转?
哦!那姓柳的丫头,被自己震飞长剑,跌坐地上,后来就不见踪影,难道她也没有回去?
想到这里,不由问道:“那女的也没有再回来?”
中年和尚说道:“没有,所以公孙大爷就吩咐鬼影子何大爷留下来,务必要探听那几个人的下落。
昨晚施主投宿,被何大爷瞧到了,说你老是他们仇人的弟子,吩咐小僧在茶水中间,偷偷的放了蒙汗药。”
江青岚听得蓦然一惊,急急问道:“后来呢?”
中年和尚又道:“就在小僧回去之时,好像有一条黑影,在眼前晃了晃,糊里糊涂的被人点了穴道,后来就不知道了,直到醒来,我们已被吊在树上。”
江青岚心中暗自惊异,鬼影子何异,既然认出自己,怎会让自己安安稳稳的睡到天明?他和花弥勒两人,又到那里去了呢?哦!这是暗中有人相救!花弥勒和鬼影子,可能就被他打跑了。
不是吗?光瞧这三个和尚,武功定也不弱,竟然将他们吊上树去。而且还不让他们见到身形,以致这三人疑心是自己做的手脚。
那么此人武功之高,实足难以捉摸了,可惜他没有再露面,真是失之交臂。
他心中一阵琢磨,一面向三个僧人,告诫了几句,便自上道。
由滏阳奔魏郡,正是薛田两家的最前哨,边界上各屯重兵,壁垒森严!
江青岚杂在百姓群中,并没被人发现。
一路无话,中午时分,就到了魏郡。
当时雁门郡王田承嗣坐拥重兵,权势之大,连朝廷都不在他眼里,魏郡正是他跸驻之地,形胜繁华。
但见红楼画阎,商肆栉比,雕车辘轳骏马兢驰,奔坊酒肆,尽多猜拳行令,柳陌花衢,但闻弦歌不缀!
真是一片浮华之象!
他信步走上酒楼,但见满楼人声喧哗,尽是些酒肉征逐之徒,几乎位无虚席!
正想退下身去,却被眼快的堂倌瞧到,早已迎了上来。
自己不好回下,只得由他领到临窗一处座头上,和人家并桌。
先在那人,大概也才来不久,叫的洒菜,尚未送到。
此时面对窗外,似乎在赏览街景!
江青岚坐在他侧首,瞧不清人家面目,只觉这人身材瘦小,年龄比自己也不会大得太多。
身上穿一袭黑布短袄,腰间还束着一条布带,瞧他这份装束,敢情是个庄稼汉模样!
当下也并未在意,吩咐过酒菜,就独自低头盘算着午餐之后,自己应该无瞧瞧当地形势,和田节度使府周围环境,然后再找一处隐蔽客店落脚。
这时堂倌已把瘦小个子的酒菜端来,那都是现成东西,十斤高梁,一大盘牛肉,一大盘卤蛋,和五十个馒头,一起放到桌上。
这可把江青岚吓了一跳,这许多东西,即使五个自己,怕也吃不下去,瘦小个子,能有如此食量?
心中想着,目光不期而然向对方落去。
只见瘦小个子早已倒了一大碗高梁,咕嘟咕嘟的喝了两口,用舌尖咂了咂嘴角,夹起一大块牛肉,直往口中送去。
他一面咀嚼,一面却蓦的回过头来,冲着江青岚咧嘴微笑!
这才看清那瘦小个子,原来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
生得脸型瘦削,棕黑色的皮肤,黑中透亮,眉宇之间,一股精干之色。尤其是那双眼睛,锐利如剑,隐射金光!
江青岚心头猛然一凛,暗想:瞧不出这个庄稼漠模样的人,竟然还是一位内家高手!
展老夫子常说,江湖之中,龙蛇杂处,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当真不错!
正想和他招呼,但人家只冲着自己咧嘴一笑,立即别转头去,又自顾自的大吃大嚼起来。
高梁、牛肉、卤蛋、馒头,不停的往口中直送,简直狼吞虎咽,没有自己开口的余地。
正好堂倌已把自己点的酒菜送来,心想等他转过头来,再和他招呼不迟。
当下也就浅斟低酌,等候瘦小个子回头!
那知对方好像早已知道自己心思似的,自从适才那咧嘴一笑之后,就始终不曾回过头来。
一会工夫,十斤高梁,一大盘牛肉,一大盘卤蛋,和五十个馒头,早已像风卷残叶,一扫而空!
瘦小个子倏地站起身来,很快的就会账下楼,他似乎故意规避自己?
江青岚心头微感诧异,觉得此人行径,透着些古怪。
当下自己也匆匆吃毕,会账下楼,装作漫不经心的,在街上逛了一圈。
渐渐到了田节度使府门前,江青岚远远停身,抬头一望。
只见大门前两根旗杆,高耸入云,两头威武狰狞的白石狮子,盘坐在大门两旁。
一排白玉阶石,直通到前厅,派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