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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月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医女吞吞吐吐不肯说实情,后宫嫔妃怀孕是大事,如果脉象号得不准让人空欢喜一场,她就免不了要得罪人,所以宁可多跑一趟请老太医来确认一下。
杜鹃等人顿时大喜过望,翠雀哎呀一声:“方才三娘染了风寒,还喝了一碗姜汤……”
“不妨,不妨!”老太医摆手,“不过下回要注意了,似那些有活血化瘀功效的药材,要少碰为妙,我开个安神保胎的方子,回头你们跟医女回太医院抓药罢!”
翠雀连忙应下。
待送了老太医出去,又让白鹭跟着跑一趟太医院拿药,杜鹃回头一看,就看见刘海月倚在床头,神色并不像意料之中那样欣喜,反倒带了点沉思和凝重。
☆、计长思短
“三娘,怀孕是大喜事,今后可得注意了,生冷东西吃不得,你最是喜欢吃那些螃蟹的,奴婢听说螃蟹性凉,以后还是少吃为妙……哎呀,还得托人给宫外的老爷夫人寄个信,要是他们知道了肯定很高兴……”杜鹃还沉浸在听说这个消息的喜悦之中,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刘海月好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有喜呢!”
任杜鹃再沉稳,听到这句话也不由红了脸颊,“三娘就不要调笑奴婢了!”
“好好,我不调笑你,不过你也得跟其他人说一声,虽然怀孕是喜事,不过在外头不要太高调了,毕竟我只是个才人,这宫里头也不唯独我一个人怀孕。”
“是。”杜鹃郑重应下。
黄鹂和白鹭是新来的,虽然已经经过刘海月的敲打和杜鹃的调教,不过要她们在一夜之间就变得沉稳可靠也是不可能的。刘海月有孕,她们自然要跟着高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主子吃香喝辣,底下的人自然也就少不了好处,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刘海月怀孕的消息传出去,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一来她的位份低,只是个五品才人而已,也不是如卫贵妃那样宠冠后宫,再怎么样也不会对其他人造成多大的威胁。二来也是最重要的,此时宫里头连同于淑妃、刘海珠、姜佳儿在内,已经有四个人怀孕了,她不是位份最高的,也不是最美的,夹在众人中间,并不打眼,拉的仇恨值也不多。
这恰恰是刘海月需要的。她原本是想着等十八岁的时候再怀孕就最好了,那时候身体发育成熟,生出来的孩子也足够健康,但是帝心难测,谁也没法料到两年的时间还能发生多少事情,自从夜宴刺杀事件之后,刘海月深深感到人生无常,很多事情并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以往的计划不得不打乱或提前,就像这次怀孕,就是完完全全出乎意料。
然而幸运的是,怀孕的时机刚刚好,有更加受宠的于淑妃和刘海珠在前头吸引众人的注意,她能够有更大的机会平安生下孩子。
但这样还不算彻底安全,皇长子的死给她敲醒了警钟——她绝不相信皇长子是真的受了惊吓一病不起最后呜呼哀哉的,宫里有太多阴暗和龌龊,连皇帝唯一的儿子都能整死,那些女人还有什么不敢干出来的?
不管是皇后,于淑妃,卫贵妃,抑或其他女人下的手,敢于直接向郭德妃挑战,那说明她根本就有恃无恐,所以自己需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在自己拥有一宫主位之前,根本就没有具备跟这些女人博弈的能力!
皇帝的赏赐很快就下发了,金银珠宝自不必提,还有孕妇所需的补品药材等等,大方而丰厚,让杜鹃等人好一番喜悦。
皇长子的丧礼办完之后,或许是因为不想再牵扯出更深的纠葛,希望就此罢手,息事宁人,皇帝并没有着手调查他的死因,这让许多人不由得松了口气,无论怎样,这相当于另一场“巫蛊案”不会发生,也没有更多的人为此丧命。
但今年对于皇帝来说可谓是喜怒交加的矛盾年份。喜的是之前皇家子息单薄,他曾经还一度有过要将江陵王幼子接进宫抚养的念头,结果从卫贵妃开始,后宫嫔妃突然就接二连三地怀孕了,照这么发展下去,自己离儿女绕膝也就不遥远了,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乐意看到的,作为一个皇帝,不必再为了没有继承人而发愁,这是最让人高兴的了。
可是在这些高兴的事情里边还夹杂了那么一两件不高兴的事情,最让他伤心的就是皇长子的夭折,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个孩子身上寄托了多大的期望。
除此之外就是对边关形势的担忧,也许在当上皇帝之前,赵容熙还没有那么深刻的体会,但在登基之后,每天接触来自内阁与兵部的奏章,让他深深感觉到帝国的危机,这种危机不仅仅是来自内部的日益腐败,而且还有来自外部的威胁。
边关将领的不作为,赵容熙是略有耳闻的,所以他与内阁才会商议出每隔五年就调换一次的决议,这也是为了防止边关将领坐大私人势力,上下勾结贪污腐败,但问题还不仅仅出在这里。如今大羌和北蛮虎视眈眈,根据前几天得到的密报,大羌似乎暗中与北蛮达成了某种协议,想也知道,这种协议必定是跟大梁有关。
可不管用什么办法,大梁也探听不到关于协议的一丁点内容,这也难怪,若又协议,那必定是两国的最高机密,怎么可能轻易让外人得知。为了这件事,赵容熙心中的焦虑和危机感越来越甚,从每天呈上来的帝国邸报和奏疏上,他看出了这个国家存在的许多问题,甚至看到掩藏在太平假象之下的危机,但他却没有能力去改变,或者说,这些已经成了痼疾,随便一动就会伤筋动骨,遭到一大批既得利益者的反对。
赵容熙感到深深的无力,他虽然是皇帝,可皇帝也有许多做不到的事情。他不是太祖皇帝,没有大刀阔斧把一个国家推翻重新来过的魄力和能力,他只是一个守成之君,能够维持着这一大摊子事已经十分不容易,而这个国家的隐患,从前几代皇帝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到了他这一代,已经积重难返,非有大变革不能改变。
不说皇帝如何为前朝的事情费尽心思,焦头烂额,后宫之中却呈现出一片难得的平和景象。
皇后重新掌了宫权,卫贵妃诞下皇子,于淑妃有孕,其余嫔妃雨露均沾,除了丧子的郭德妃之外,皆大欢喜,太后也因为一下子有这么多嫔妃怀孕而欣喜不已,特地把刘海玉等人都召过去,和煦地叮嘱一番,让她们好生养胎。
至于郭德妃,自从皇长子没了之后,她便常常把自己藏在兴庆宫内,深居简出,轻易不会外出,张太后怜她丧子,倒是经常让人去请她赏花听曲,只是十回总有八九回被郭德妃推了,久而久之,众人似乎忘了宫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
在确诊怀孕的半个月之后,海天阁内迎来一位特殊的客人。
那天下午,刘海月正倚靠在床边的小榻上看书,头发完成松松的发髻,用一根碧玉簪固定住,身上穿着休闲宽松的衣袍,在外人看来显得有些不修边幅,但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刘海月却十分喜欢这样的打扮和氛围,对于她来说,这里就像是在深宫之中能够拥有的为数不多,可以彻底放松下来的时光。
手边摆着一杯大麦茶,里头袅袅蒸腾出香气,窗外的垂丝海棠开得正好,几株绯红从树上蜿蜒下来,就似女子鬓发边上的华丽步摇,随着微风轻轻摇曳,舒展而静谧。
但是好时光注定总是容易被打扰,这不,老板就找上门来了。
“你倒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清朗男声从外头传了进来,刘海月略略诧异地抬起头,随即放下书本,上前行礼。
“妾见过陛下,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在宫中待久了,这些场面话完全不必经过大脑思考就能流利地迸出来。
“免礼。”赵容熙微微弯腰半扶起她,“你已经是有身子的人了,以后不必如此多礼。”
刘海月莞尔:“如今月份尚浅,并不妨事,假使再过几个月,怕是弯腰都有困难了,到那会儿就算陛下不说,妾也要讨个免礼的恩典了!”
赵容熙被她逗笑了,伸手摸上她的小腹,不带任何*意味。
那里平坦得很,还没有隆起的迹象,但因为某种心理作用,知道那里正有一个生命在孕育,所以他特地放轻了动作,带了点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小心翼翼。
掖庭宫是低阶嫔妃聚居之地,皇帝轻易不会亲自前来,就算要侍寝也是翻牌子把人召到甘泉宫那边,不过嫔妃怀孕这种事情,还是值得他破例前来探望的,拜肚子里那个还未成形的生命所赐,刘海月也有了这种殊荣。
两人低声说着话,有一搭没一搭,看得出帝王有点心不在焉,最近发生的事情,刘海月也听说了,大羌与北蛮达成秘密协议,就连各地藩王似乎也不安分,有点蠢蠢欲动,相比自己偷得浮生日日闲,皇帝这才是真正的“半日闲”。
严平海等人没有进来,都守在外头,刘海月吩咐杜鹃下去准备茶点,片刻之后,门推开,端着盘子的却是黄鹂。
☆、计将安出
能够被选进宫的宫女当然不可能是丑八怪,但也不可能比嫔妃更好看。
黄鹂和白鹭被拨到海天阁的时候,还都是青涩的小女孩年纪,五官算是清秀标致,但要说多漂亮,肯定是没有的,甚至还带了点营养不足,毕竟宫女选拔标准只是清白人家出身,身体没有缺陷即可,比嫔妃选拔要低了许多,当然宫女里头也不乏出过绝色美女,被皇帝看中一夜风流云云,但大部分人的水准还是摆在那里的。
海天阁的待遇并不差,刘海月不喜欢苛待手下人,她本身也不缺银钱,对于手脚勤快忠心耿耿的人,她也不吝于多赏赐一些,以增加他们的忠诚度和动力值,所以黄鹂和白鹭自从来了海天阁之后,营养跟上去了,身体也渐渐长开,五官露出清秀少女的轮廓,长发挽了起来,再穿上一身颜色鲜亮的宫女裙装,便也有了四五月陌上花开的绰约风姿。
此时她捧着托盘,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陛下,才人,这是翠雀姐姐刚做好的五色糕,还有大麦茶。”
少女纤细的声音响了起来,打断两个人的说话,皇帝也觉得有些口渴,拿起托盘上的茶盅,顺口说了句:“你这婢女倒是伶俐。”
黄鹂却为了这句无心的话霎时羞红了脸颊,连带耳廓也染上一层薄红。
可惜皇帝说完之后,视线就转到矮几的棋盘上,浑然没有看见少女一颗春心萌动。
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真是可怜了好一朵落花空流水。
刘海月不着痕迹地瞥了黄鹂一眼,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是她海天阁的规矩太松,宫女都可以公然在主子面前勾搭皇帝了,还是皇帝已经花名在外,大家都觉得他是个女的就会喜欢?
“既是陛下喜欢,不如让她到甘泉宫伺候吧。”刘海月喝了口茶,没有一丝醋味地笑道。
如果因为这样就要吃醋,那她早就泡在醋海里淹死了,小小一个才人,有什么资格对皇帝指手画脚,君不见连受宠如卫贵妃都不敢拦着皇帝点哪个嫔妃侍寝!
这种似真似假的玩笑话,赵容熙自然是不会生气的,他抬起头笑睇了刘海月一眼,调侃道:“朕还以为爱卿是最贤惠大方的,没想到你也会吃醋!”
刘海月眼波流转,抿唇嗔道:“妾怎么就在吃醋了,妾是真心实意地询问陛下的意思呢!”
赵容熙失笑地捏了捏她的下巴,两人顾着调情,完全把脸色苍白的黄鹂忘在一旁了。
“你怎么还杵在这里?”皇帝终于注意到她,有点不耐道。
刘海月没有说话,似笑非笑地瞅着这一幕。
刚才的羞赧已经退却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