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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乾草,将草甸子拿过去落在上面,再轻轻将师兄放下。摸出针囊,解开他的衣衫,探到那脆弱几乎不见形状的小腹,取过一枚中针,手颤了一颤,用力稳住,咬牙刺了下去。
25
天色渐渐昏暗,猎屋里乾柴劈里啪啦地响著,将屋子烤得暖和和的,驱除了夏季的湿气。
一黑一绿两件长衣搭在火旁烤著,篝火上架著口简陋的小锅,里面煮著开水。柳冥坐在草铺边,手里举著根长枝,烤著他刚才打的野兔肉。
柳逸舟睁开眼时,正望见柳冥被篝火映著的欲明欲暗的侧颊。挺直的鼻梁,细长的眉眼,微抿著的略显倔强的薄唇,五官立体而分明,清秀之中透著坚定。只是披散垂地的秀发带出一抹淡淡的柔和,给人一种柔顺的错觉。可是只有柳逸舟知道,在这单薄年少的身体里,有著怎样让人惊异的坚强与固执。
柳逸舟静静地望著他,手指动了动,摸到一缕落到身边的发,轻轻缠绕在指尖。
柳冥忽然回过神来,回头看见柳逸舟正望著他,惊喜地轻唤:“师兄,你醒了?”
放下手里的东西,小心的靠过去,“师兄,可有哪里不舒服?”
柳逸舟这才发现全身几乎没有知觉,不由惊道:“孩子!?”
“别动!放心,孩子没事……”暂时的。
柳冥将後面的话隐去,握住师兄的手,才发现上面缠著自己的发,心里一暖,轻轻把他的手放在腹上,道:“你摸,他还在。”
柳逸舟细细感觉,这才放下心来,微微一笑,道:“师兄错了,竟不相信冥儿的医术。”
“呵呵,师兄该罚!”柳冥勉强一笑,紧紧握住他的手,想起自己用了整整三个时辰才将师兄和孩子从阎罗王那里抢回来,心里便发颤。第一次,柳冥为自己当初选择了司医的白羽而感到庆幸万分。
“好,冥儿说罚什麽就罚什麽。”柳逸舟轻轻合上眼,感觉著冥儿在身旁的呼吸。
“罚……”柳冥摸摸师兄消瘦的双颊,微笑道:“罚师兄吃东西,好吗?”
柳逸舟听到吃东西三个字,便觉得胸口闷涨,毫无胃口。皱皱眉,睁开眼,却望见柳冥虽笑著,眼里却满是忧色,过了片刻,道:“……好。”
柳冥欣喜一笑,起身拾起那只野兔,在火上翻了几翻,看看熟得差不多了,撕下一条肥嫩的兔腿,从地上的瓶瓶罐罐中捡出一瓶,倒了些佐味涂上,小心地撕下一条,将师兄扶起,让他靠在自己怀中,轻轻喂到嘴边。
柳逸舟想起他小时候生病,自己也是如此喂他,倒不觉得现在位置颠倒过来有什麽不妥,只是望著那油腻的鲜肉,怎麽也张不开嘴。
其实柳冥的厨艺极好,小时候又淘气,经常跑在深山里玩耍,打野味换著花样吃,让人尝了唇齿留香,也算他医术之外的另一项‘绝技’。
柳逸舟自然知道他的本事,这兔肉烤得如此仔细,里面填了野果,外面还涂了佐料,想必味道不错。柳逸舟想起腹中那团稚软,犹豫片刻,终於张了口,将兔肉嚼在嘴里,缓缓咽了下去。
柳冥小心翼翼地问:“师兄,怎麽样?”
“还……”‘好’字尚未出口,柳逸舟已忍不住伏在冥儿怀里,“哇”地一声呕了出来。
“师兄。”柳冥连忙拉过他的手,在手掌的一处穴位上用力捏了两下,缓解他胸口的窒闷和恶心之感。
柳逸舟全身本没有知觉,这一呕之下,身上的感觉倒慢慢复苏了,摇了摇头,实不想再吃。
“不行!师兄说过要受罚的,不能说话不算数!”柳冥强硬道,再撕下片肉递到嘴边,柔声道:“师兄,为了孩子忍一忍,多吃点。”
柳逸舟无法,被他软磨硬泡,终是吃了半条兔腿下去。柳冥也不知用了什麽办法,一直在他穴位处按著,硬将呕吐之感压了下去。
吃完东西,柳冥又用猎屋中找到的一个木碗盛了些开水服侍他喝了,这才将他小心翼翼的放下,取过火旁的外衣摸了摸,干得透了,给他轻轻盖上。
柳逸舟感觉全身酸痛不堪,腹中也隐隐作痛,记起在江中的惊险凶恶,孩子竟然未落,想来一是这孩子命大,二也不知冥儿费了多大的力气。
“冥儿,可有受伤?”
“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麽。”柳冥眨眨眼,冲师兄笑道。
柳逸舟拉住他的手,低声道:“你早知道了吧,我是中了毒……”
柳冥微微一愣,过了片刻,道:“初时我和师傅都以为你是高烧之故,失了心智。後来我专心医你,慢慢便发觉了……我的医术早已青出於蓝,我不说,师傅也不曾发觉……我想,这忘尘虽乱了你的神智,但、但、但也不全是坏处……忘了不好的事,也是、也是好事。所以我、我……”
柳冥说到後面结结巴巴,见柳逸舟默不作声,不由慌道:“师兄,我、我不是想趁人之危,只是你当时的样子,谁都可看出受了极大的伤害……我、我不想师兄伤心痛苦,师兄忘记我,我比谁都难过,可、可……”柳冥眼里氤氲了层层水汽,停了片刻,忽然狠狠一咬牙,哑声道:“我故意不将师兄治好,因为我宁愿师兄是疯的,也是我柳冥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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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儿……”柳逸舟震惊,愣愣地望著他,神色有些恍惚。
柳冥哑声道:“师兄,你後悔了麽?”
柳逸舟尚未回答,柳冥已将泪水压了回去,淡淡地道:“我不会让你後悔的。你是我的,我不会放手。”
柳逸舟忽然有些迷茫。当他发现安肃武的阴谋,发现他在身上抹了情种暗中催动自己的情欲,让自己不知不觉‘爱’上了他时,安肃武的表情好似也是这般,嘴角噙著一抹冷笑,坦然承认了一切。
冥儿和他果然是兄弟,虽然相貌并不十分相像,但此时的神情却惊人的相似,只是少了几分冷酷,多了丝丝坚定。
柳逸舟忽然心中绞痛。这样子的冥儿如此陌生,如此遥远,是他,让冥儿改变了吗?
“冥儿,我很後悔……”
柳冥脸色立刻苍白。
柳逸舟紧紧拉住他的手,低声道:“我很後悔。我上了安肃武的当,失了身,生了子。我不该忘记与冥儿的约定,我本应该永远留在谷里陪你。”
“师兄……”柳冥的手微微发颤。
柳逸舟道:“你说的对,忘记过去的事,确实挺好。我不会伤心,也不会难过,有冥儿陪著我很开心。可是……想起过去,也没什麽不好,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忘尘……其实是我自己服下的。”
“师兄!?”柳冥震惊。
“遗忘毕竟不是办法,纵然後悔,过去了也都过去了,以後,我不会再做让自己後悔的事。”柳逸舟笑笑,拉著他的手停在自己腹上,轻声道:“冥儿,你没有下过情种,我们每次欢好後,你从未给我服过药,难道你真以为我疯得连喜欢一个人都不知道了麽?这个孩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柳冥怔怔地望了他片刻,忽然欣喜地笑了。那是一个十八少年应有的笑容,清朗而羞涩,喜悦而激动。
柳逸舟微微一笑。在他十四岁那年第一次看到那个孩子醒来後露出这样的笑容时,就在心底里下定了决心,这一生,他都希望这个孩子能将那血泊里的冷笑永远忘记,从此只是这般笑著。
晨曦来临时,柳冥起身,在将熄的篝火里添了些柴,回头望望草铺上仍在沉睡的师兄,轻声出了屋。
柳逸舟昨晚并未问他如何知晓那个山洞里的秘密,柳冥觉得有些不安,有些忐忑。师兄必定知道他已想起了六岁前的一切,毕竟当年,他给他服的,也是忘尘,七日忘尘。
七日忘尘和忘尘,是两种极为神奇的密药。前者让人在七天内忘记过去的一切,七天后则只会想起施药者想让他想起的事。若要强行完全恢复记忆,则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轻者记忆混乱,重者神志全失。而忘尘虽然药效比七日忘尘更大,让人完全丧失往日记忆,但解开却容易多了,只要服了解药,便能慢慢恢复。
当年师兄给他服下七日忘尘,抹去了他的记忆,改变了他的性格,却没想到他研读医学之术,竟在几年後发现了自己身上施药後的痕迹,并在十二岁那年研究出了解药,一点一点恢复了记忆。好在他服药时年纪尚下,因而并未留下什麽後遗症。
当初师兄身受重伤回到灵隐谷,柳冥很快便察觉了他体内的忘尘,却一直默不作声,甚至还用其他药性掩盖师兄身上的脉象,混淆了师傅的判断,为的,就是不希望柳逸舟再想起过去。柳冥虽然知道这样做很自私,却绝没有後悔。因为师兄的痛苦就是他的痛苦,师兄的快乐,就是他的快乐!
柳冥嘴角噙著微笑,心情很好的来到那条芜女河的支流边。清凉的河水浇在脸上,凉爽畅快,精神一振。
柳冥不敢离开木屋太久,匆匆洗了个脸,拿出水袋盛满了水,挂在腰间,起身在芦苇丛里打探,准备顺手打只野鸭子回去当早饭。
阵阵风起,茂密的芦苇丛缓缓地倾斜,再缓缓的浮起。
水鸭小心翼翼地在河水中游动,却还是逃不出猎人的手心。
柳冥得意地拎起肥胖的猎物,轻轻跃出芦苇丛,一截烟色的水袖,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手臂苍白而优美,手指修长却无力,静静地垂落在那里,宽大的水袖在河面上漂浮。
柳冥走近两步。一头零乱的黑发散著,水袖的主人宽肩,细腰,窄臀,水下隐隐可见其修长的双腿。烟色的薄纱外衣下是件淡墨色的长衣,腰间,是条华丽宽长的金带,腰肢显得尤其纤细而优美。
这种打扮,这种身材,让他想起一个人。
除了二师兄,只有他,让他在第一次见面只望见他的背影时,便在心底里冒出了风华绝代这个词。
只是,那头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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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冥过去,将那个人翻了过来。
苍白的面颊,俊美的容貌。没有面具,没有银发,体内,是散功的征兆,和毒发的迹象。
要不要救?
柳冥没有那麽大的善心,不过谁叫他好奇,走过来拨弄人家,还给人搭了脉。在他犹豫的功夫,那人微微动了动,浓密的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看了他片刻,又慢慢合上。
到了这个地步,不救好像有点说不过去。而且,他体内的毒还挺有意思。
柳冥将那人抱了起来,缓步回到猎屋。
柳逸舟醒来的时候不见柳冥,慢慢起身,见篝火里新添了柴,知道冥儿出去不久。早上山里的天气有些凉,柳逸舟穿好外衣,扶著墙壁慢慢起身,浑身仍然有些无力,尤其腰背酸痛。
摸摸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不由庆幸这个孩子命大,昨日在大江里翻腾那麽久,竟然无碍。忽然又想起那第一个孩子,黯然了片刻。
那个孩子也命大得很,在亲身父亲的追杀下竟也活到了出生,难道真是天意吗?
把昨夜小锅里剩下的水放在火上加热,柳逸舟在猎屋中细细搜索了一翻,破旧的砖瓦,简陋的四壁,竟在屋角找出一小袋贮藏的干粮。柳逸舟嘴角轻勾,将干粮倒了一点在锅里,小心地熬成粥。
柳冥抱著那个人进屋,闻道香味,‘咦’了一声,看见柳逸舟手里的东西,忍不住道:“怎麽我昨日竟没找到。”
柳逸舟轻笑:“所以我是师兄。”看著柳冥放到地上的人,问道:“什麽人?”
“不知道,大概和咱们一样,从上游冲下来的。”柳冥让柳逸舟看看他的脸,问道:“师兄有印象吗?”
“你是说昨日大会上?没有,许是没有注意。”